皇都之中,皇宮之外,一襲如雪白衣自喧嚣的大街中飄然而出,踏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即将走出那高大的城牆時,那抹白衣頓住了腳步,緩緩轉身,一雙清冷如同超脫世俗的眼睛自兜帽下呈現,視線停頓在那高高的城牆上,紹以眠的目光在那一刻瞬間變得深邃,那張略顯蒼白的容顏緩緩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随後她毅然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而她這一走,就注定了不會再回頭。
永別了,姐姐;永別了,師兄;永別了,我的家人。這些年以來,我做錯了太多事情,不,也許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微微仰頭,眸中閃過一絲飄渺的微光,望着天際的那一絲晚霞,紹以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躍然上馬,白衣自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後轉身,深深看了那幢雄偉的高大建築一眼,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哀傷。
阿钰,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知道,我這樣做對你而言會是怎樣大的傷害,我也知你一定會怨我恨我,可事到如今,我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你了。
在九天殿的時候,師傅就告訴過我,我這一生太過平坦,修行術法武功也是水到渠成,看上去,好像這一切都是我該得的。可老天爺是公平的,它給了你修行上的順利,就必然會收取一些東西當做代價。師傅告訴我,我這一生之中會有一場大的劫難,這場劫難不會要我的命,可一旦劫難應到我身上,輕則身心俱損,重則,萬劫不複,生不如死。若想化解這一劫難,我這一生就必須都要待在九天殿,哪兒也不要去,或許,靠着九天殿內的靈韻會幫我抵擋這場劫難。
師傅是名譽天下的九天殿殿主,占蔔之術更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可我還是懷疑了,我以為師傅故意誇大事實欺騙我,目的就是想要把我一直留在九天殿,也正是因為我的懷疑,我抛下了師傅的警告,偷偷離開了九天殿。
我本想偷偷離開,可在走之前還是被師兄發現了,師兄疼我,沒有将我的逃走的消息告訴師傅,還贈我匕首防身,我知道他不會阻止我,哪怕他知道師傅對我的預言,他也不會攔着我,因為他知道我的脾性,若是他出言阻止,哪怕我不願意,也一樣會留下來,因為我了解師兄,就如同他了解我一樣。
可到最後,他還是放我離開了。走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有說,沒有規定我回去的期限,沒有給我限定條條框框,可他對我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我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在聽到他那番話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愧疚。可那時的我也不知怎麽了,居然一心想要離開九天殿,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結果,直到上天的懲罰落到我肩上,我才徹底醒悟。我後悔了,後悔當初離開九天殿,後悔沒有聽師傅的勸告,執意一意孤行。到最後,我果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懲罰。
阿钰,原諒我所做的一切。因為愛上你,我已經付出了太大的代價。為了跟你在一起,我失去了父親,姐姐,師傅,師兄。那些愛我的人,都因我而死,如今,在我們面前的,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那把匕首,是師兄留給我的唯一東西,也是我現在的唯一,這個東西絕對不能給你,所以,我把它帶走了,你不要找了,也不要再找我,你知道的,若我想躲,你是絕對不可能找到我的。
阿钰,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寧願這一輩子都不要遇見你,這樣,我可以活的比現在要輕松的多。可命運弄人,我們之間,緣分已盡,從此以後,各安天命,永不相見!
一字一句,那早已幹涸的墨跡如同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針一般,一根根盡數刺入蘇钰的心口,針眼很小,雖沒有流血,可他的心卻早已千瘡百孔。
看着蘇钰那痛不欲生的眼神,張公公跟夜冥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無奈。
這封信什麽時候出現的,就連夜冥也不曉得,他只知道,當天一亮後,張公公帶着太醫來為皇上請脈的時候,就已經在皇上手裏了。
雖然不知道那信中究竟是什麽內容,可看到皇上此時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他也隐隐猜到了什麽。
到最後,蘇钰強力支撐着身體,看完了最後一個字。就在張公公跟夜冥以為他會因為過度悲傷而怎麽樣時,蘇钰突然一下子擡起頭,神情從哀傷變成絕望,最後歸于平靜。
緩緩擡起眼睑,望向張公公跟夜冥兩人那擔憂的神情,蘇钰突然動了動唇角,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朕無礙,你們不用擔心。”
聽見蘇钰說這話,夜冥跟張公公更加覺得不安。
兩人對視了許久,到最後,還是張公公率先開口。
他湊到蘇钰身邊,仔細查看着他的臉色,确定他沒有其他大礙時才小心翼翼的開口:“皇上,您,真的沒事嗎?”
“朕真的沒事。”低頭看了看掌心的信,蘇钰長長舒了口氣,“朕原先一直以為,小眠她是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所以才會尋短見。朕很是內疚,很自責,甚至,朕恨不得死在那場大火中的人是自己,朕不能讓她死,哪怕她從此與朕天涯陌路,可只要朕知道她是安好的,朕就放心了,所以,當朕看到那場大火,從廢墟中看到她随身攜帶的匕首時,朕心底的那種絕望,真的要把朕淹沒了。可今天看到這個,朕才總算放心了。”
“這個?”看了看蘇钰手中的信箋,夜冥好奇的問,“這是什麽?”
“是小眠給朕的留書。”這一次蘇钰沒有将書信給夜冥看,而是很小心的收起來,雖然他表現的很是輕松,可夜冥還是眼尖的從他眼底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痛苦。
“皇上,這,真是玉妃娘娘的留書嗎?她真的沒有出事嗎?”盡管夜冥看出來了,但張公公卻沒有看出任何不對,甚至還好奇的問他。
聽見他的話夜冥擡手戳了他一下,緊接着把他拉到身邊,快速看向蘇钰:“皇上,您剛剛醒過來,肯定餓了,屬下去吩咐禦膳房做點清淡可口的小菜,皇上先吃點再說。”
注意力全部都放到紹以眠的留書上,蘇钰頭也沒有擡,只是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房門開了又關,直到房門再次關閉,房內恢複寂靜時,蘇钰臉上的輕松神色滞了滞,臉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的消失,最後徹底歸于漠然。
望着掌心的留書,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絕望的苦笑:“小眠,你當真對朕如此絕情?就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嗎?你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冰冷的皇宮,我要該怎麽辦啊!”
一滴晶瑩的水珠自蘇钰的眼角滑落,玲珑剔透如珍珠般的淚珠摔碎在地,如同蘇钰已經破碎的心,再也不會有痊愈的一天。
這封留書是什麽時候到蘇钰身邊的,他确實不知道,昨晚不知為何,一向淺眠的他居然睡的特別沉,甚至連有人從他身邊拿走了匕首他都不知道。不止是他,就連警惕如夜冥,昨天晚上也是昏昏沉沉的,好像随時都會徹底昏睡過去。
一路策馬飛奔,直到夜幕降臨,奔騰的白馬才停下了疲倦的腳步。
銀白色的鬥笠之下,晚風拂過,揚起了那一層薄如蟬翼般的鬥笠,隐隐露出了一張絕美容顏,只是,此時在這張容顏之上,卻有着太多的疲憊。
望着眼前一片蔥翠的草地,還有那一大片芳香襲人的花田,紹以眠深深吸了口氣,頓時渾身都被一陣幽香所環繞,身心都感覺說不出的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