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笙帶着知秋跟着丫鬟往那邊走時, 半路碰見了梁王妃, 似乎也是被請過去的。
“九弟妹。”
“三皇嫂。”
互相施了禮,兩人一同往前走,快走到賞梅閣前, 梁王妃扯了鳳笙一下。
鳳笙停了腳步, 看向她。
“三皇嫂, 你估計是第一次見到大皇嫂吧?去了後, 她若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別放在心上。”
鳳笙疑惑地眨了眨眼。
梁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上次差點被她說哭了, 我怕你也被……”
這是善意,鳳笙還是能分辨出來。
看着梁王妃年輕的臉,鳳笙笑了笑道:“謝謝,大不了不聽就是。”
可顯然大皇子妃還是有些出人意料, 鳳笙沒想到她竟是用這種辦法把人說‘哭’的。
……
宋氏生得瓜子臉,丹鳳眼,穿了件半舊的玉白色駝絨夾襖, 醬色繡百合厚緞綜裙, 襖子上的滾邊都毛了,也沒戴什麽首飾, 十分素淨。
她坐在上首處喝茶, 鳳笙走進去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趙王府添子乃是大喜, 這種場合衣着還是講究的, 不說光鮮靓麗, 至少喜慶是需要點兒的, 再沒見過去哪家吃酒,竟穿得這麽素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中有喪。鳳笙見趙王妃的笑有些僵硬,大抵心裏也不舒坦,但礙于情面不好說。
“見過大皇嫂。”鳳笙和梁王妃在丫鬟的服侍下脫掉披風,就去了宋氏身前行了禮,普通的福禮,既不會讓人覺得失禮,又不會過格。
宋氏擱下茶盞,眼睛落在兩人身上,正确是落在鳳笙身上。
鳳笙想起她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身份,這種情況兩人注定不可能握手言和,只希望對方保持理智,別做出什麽失去理智的事,畢竟她也不想當面鬧得難堪。
“兩位弟妹起吧,你二人都是新進門的媳婦,我這身子骨也不好,尋常也極少在外面走動,尤其是三弟妹,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
“是。”
宋氏淡淡一笑,又把茶盞端起,一派落寞寡歡的樣子。
“到底不像是以前了,以前下面弟弟們大婚,成了婚的頭日,怎麽也要來見見我和你們大哥,可惜啊。”
可惜之後沒有說,但這話這腔調頓時讓人心裏不舒服了起來。
像她們這種身份交往,不管內裏如何,面子上要過得去,宋氏的話明顯意有所指,也明顯是針對鳳笙。
梁王妃看了鳳笙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面上又不好說。
鳳笙笑了笑:“大嫂倒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不過今兒是四弟妹府上大喜,咱們還是不要傷風悲月了,也免得掃了四弟妹家的喜氣,咱們看做點別的什麽如何?”
“三嫂說的是,開宴還要再等會兒,這閣裏燒了地龍暖和,我記得大嫂喜歡打馬吊,不如我們支一局,也許久沒玩過了。”趙王妃從中打圓場說。
“地龍啊,四弟妹可真是奢侈,我們那大皇子府連炭都快燒不起了。”宋氏陰陽怪氣道。
趙王妃笑了笑說:“瞧大嫂說的,堂堂皇子府要是能缺炭,這天下也沒人用得起了。”
“可不是,內務府那群奴才見人下菜,你大哥如今被圈着,門人清客都沒了,少了下面的孝敬,封號也被父皇給奪了,那麽一大家子人,天天坐吃山空,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哪裏還燒得起炭。”
下面一衆人互看一眼,都低着頭,趙王妃下不了臺,笑容越來越幹。
吳王妃眼波一轉,笑盈盈地道:“瞧大嫂這說的,讓我們這些做弟妹的怎生是好,父皇現在也就一時氣着,哪能一直氣着大哥,不過大嫂說的這倒是個問題,總不能一家子都等着拖着。這樣吧,我們這些做弟妹的別的幫不了,百來十斤炭還是能幫的,幾位弟妹意見如何?”
“二嫂說的是,別的幫不了,一些炭火還是能幫的,等回去了,我就讓人往大嫂家送兩百斤炭去。”趙王妃道。
吳王妃和趙王妃都說了,其他幾個自然連連點頭。
鳳笙冷眼瞧着,宋氏受得倒是理所當然,此時她總算能明白為何梁王妃會被宋氏說哭了。就宋氏這個做派,臉皮稍微薄點的都招架不住。
難道大皇子府的日子真就難過成這樣?
鳳笙想起前陣子聽下人說大皇子府的人,拿着府裏的東西出去變賣的事,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當時她還斥了兩句,讓他們別瞎說,今日瞅着這樣,似乎真過不下去了。
她以前沒和宋氏接觸過,不知道她以往是什麽做派,可她出身閣老家,又當了那麽多年的太子妃,竟然做出這種小家子氣的舉動,說實話鳳笙很吃驚。
趙王妃一聲令下,丫鬟們就去支桌子了。
打馬吊需要四個人,她們這些人明顯超出了,鳳笙識趣的往旁邊站,梁王妃也是。
“還是支兩局吧。”
梁王妃道:“四嫂別客氣了,我不會玩,我看你們就好。”
成王妃是個安靜內斂的性子,一直坐在邊上不說話,看樣子肯定不會湊這個熱鬧,兩局人也不夠。
“行了,也別什麽兩局了,就我們幾個陪大嫂玩玩,權當給她散散心。”吳王妃說。
經過她這麽一做主,鳳笙也得陪玩了。她說不會,吳王妃笑盈盈地看着她,對她使使眼色,說不會玩會輸就好了。
宋氏和吳王妃加上鳳笙和趙王妃,剛好四個人,去了桌前坐下,其他人坐在旁邊繼續喝茶,順便觀戰。
鳳笙其實知道馬吊怎麽打,她聰明學什麽都快,小時候看了幾回那些嬸嬸們玩,也就學會了,真正上手也就這麽一次。
趙王妃做事周全,每人邊上放個小幾子,除了瓜果點心外,一人還有一小盒金瓜子。鳳笙本還想着玩馬吊輸什麽,她身上可沒帶銀子,也就知秋那揣着幾個打賞人用的荷包,難道拿首飾抵,還是管人去找魏王要,也不知道他帶銀子沒。
心裏正嘀咕着,丫鬟捧了金瓜子來,放在她手邊上。
很顯然知道怎麽打馬吊,和會打馬吊完全是兩碼事,鳳笙也不會算賬,幸好旁邊有個丫鬟幫她算賬,她就見那盒金瓜子很快下去了一大半。
就瞅着這陣仗,剩下那些也堅持不了多久,看來她真的需要去找魏王支援了。
“九弟妹,你幫我玩兩把,我去趟淨房。”鳳笙對坐在旁邊看她玩的梁王妃說。
梁王妃道:“三嫂,我不會玩,這……”
鳳笙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不會玩會輸就行了。”
吳王妃噗呲一笑,道:“今兒三弟妹手氣不太好,這話說得頗為怨念,不過又不是輸給別人了,不是輸給咱大嫂了嗎。”
“瞧二嫂這話說的,我這不是安慰九弟妹,妯娌們在一起玩,輸贏都是小事,為的不就是個開心。”說到這裏,鳳笙迅速打住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再說下去,快把和人‘談生意’的嘴臉拿了出來,這可不符合她閨中女子的身份。
她對梁王妃點點頭,就在丫鬟的帶領下,領着知秋往淨房去。
等出來後,知秋去前院找魏王,她繼續回去打馬吊。
……
看得出吳王妃和趙王妃很有默契,她們一個在宋氏上家,一個在她上家。
兩人幾乎不怎麽胡牌,宋氏在吳王妃手下吃牌吃得特別歡,而她幾乎一子都吃不到趙王妃的牌。明顯兩個人在打擠兌牌,擠兌着她給宋氏送銀子花。
幸虧鳳笙不是什麽眼皮子淺的婦人,點起炮來眼睛都不眨,知秋出去了一趟回來,帶來了兩個荷包,一個荷包裏裝得全是金銀錠子,另一個荷包裝得是銀票。
鳳笙随意地翻了翻,估摸着今兒想把她贏得一文都不剩,恐怕有些難了。
就這麽打了十幾圈,有丫鬟來禀要開席了。
馬吊自然打不下去了,宋氏大獲豐收,笑盈盈的似乎心情很不錯,還不忘擠兌鳳笙幾句,說都是她讓着她。
“大嫂客氣了,都是自家人。”
到了用席的地方,還是她們這些妯娌坐一桌,菜式豐富自是不必說,桌上還備了酒。
而她這個初來乍到似乎成了衆矢之的,敬酒都往她來了,別人敬你你自然要喝,鳳笙猜這群人是想讓她喝醉了出醜,只可惜她也能算是千杯不醉吧,雖然許久沒喝了,但底子在那兒。
這裏面只有梁王妃對她有些體恤,面上不好說,私下沒少拉她。
鳳笙其實知道她的意思,可這種情況躲了就是不敬,再說誰能把誰喝趴下還說不定。不過大家也都克制着,琢磨着都差不多了,便都罷住了,到最後鳳笙也沒喝醉,就是臉有些紅。
飯罷,男人們那邊還沒散,鳳笙借口喝醉了,找了個地方讓知秋守着她,她小睡了會兒。
剛睡着沒多久,有人來禀魏王殿下請魏王妃過去。
到了儀門那,魏王府的馬車駛了過來。
鳳笙上了馬車,過了會兒,魏王也上了車。
“喝酒了?”
魏王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額頭。
“沒事,就她們那點酒量,喝不醉我。”不過鳳笙也沒抗拒他拉自己,在他懷裏靠着,又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說起宋氏來。
“以前大嫂不是這樣的,自從宋家倒了後,她的精神就不太好,鬧過兩回,不過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人與她計較。”
魏王說得很隐晦,但鳳笙差不多能明白他的意思。
建平帝對前太子的圈禁,與其說是圈禁,不如說是保護。
除了太子外,倒沒有禁止別人出入大皇子府,這個別人,指的自然是宋氏。其實按理說,大皇子夫妻二人現在的處境挺尴尬,最應該做的就是閉門不出。可宋氏反倒其行,她出來的次數也不頻繁,大多都是宮裏或者幾位皇子府裏有事,才會出面。
就好比今日,她的出現就是一種尴尬,大皇子的太子位被廢後,宋家直接就倒了,陳家乃至陳皇後的日子都不好過。沒有封號,等于沒有俸祿,按一般規矩,內務府那邊總要補貼點,可內務府的人最會見人下菜碟,就那點補貼也不夠大皇子府那麽一大家子人吃用。
乍看上去今兒宋氏似乎在破罐子破摔,其實她不過是在替自己和大皇子叫屈,在告訴建平帝她和大皇子日子過得有多慘,慘得都上門訛兄弟妯娌了。
這種手段很賴皮,也很惡心人,但她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你不能跟她計較,反而被她弄得所有人都很難受。建平帝難不難受,鳳笙不知道,但她知道大皇子夫妻二人的目的是讓他難受。
“這不像是他的手筆,我估摸着還是母後。”目的是博取建平帝的同情,只要他同情了,大皇子就還有起複的可能。
“吳王妃提議,每家給大皇子府送兩百斤炭,我應了。”鳳笙說。
“回去後吩咐德全去辦。”
“我還輸了大皇嫂不少銀子,也沒算輸了多少,銀票沒動,那包金子沒了,等我回去後還你啊。”
話音還沒落,魏王手指已經捏上鳳笙的下巴。
“還?”他輕哼。
“口誤。”鳳笙很好的诠釋了什麽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她其實就是下意識的,畢竟她有銀子又不是沒有,很顯然魏王不願跟她分的這麽清。
“讓你管中饋你不管,花了本王的銀子說要還,你一點都沒有當本王王妃的自覺。”
魏王也喝了酒,湊近了鳳笙聞着他嘴裏都是酒味,還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兒,十分好聞。
可再好聞,她也沒忽略對方眼裏透出的危險。
“都說了是口誤,其實我沒告訴你,我很有錢的,銀子多得花不完,就不免喜歡裝大頭。”鳳笙一面往後退,一面幹笑。
“裝大頭?來,讓本王看看哪兒大?”
對于大皇子府的一切,魏王和鳳笙只能旁觀。
事實上這種手段雖然讓人難受,但還是有些作用的,臨着過年前,建平帝發作了一通內務府,又招了大皇子去乾清宮說話。
據說當時大皇子抱着建平帝的腿哭得很慘,弄得建平帝拍着他的肩膀,似乎也有些難受。等大皇子走後,建平帝讓人往大皇子府送了不少東西,經此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可能要翻身了。
過年時,宮裏的宴慣是多。
大皇子雖依舊是個光頭皇子,但帶着宋氏也沒少在宮裏露面,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久病不起的陳皇後,病也好了。
母子二人一改早先态度,看誰都是一臉和善。
外面如何,宮裏如何,和魏王和鳳笙也沒什麽關系。開了春,位于京郊的那處莊子就改建上了,無事時兩人總往那邊跑。至于鳳笙,平時少不了和妯娌們打交道,但裏面和她好的只有梁王妃。
梁王年紀小,也才剛建府沒多久,他母妃去的早,外家也沒什麽人,也就因為當初他母妃還沒去時,和麗妃有幾分交情,連帶他和魏王關系也不錯。
這也是當初梁王妃為何會主動和鳳笙交好的原因。
夏末的時候,麗妃提前發動了。
當時魏王和鳳笙不在府裏,收到消息後,就往宮裏趕。等他們進宮後,麗妃還沒生,一直等到半夜,麗妃誕下了十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