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已經很久沒有皇子誕下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大喜事。
建平帝十分高興, 于十六皇子滿月之際,在宮裏大擺筵宴,并在當時發下聖旨, 封麗妃為皇貴妃。
這聖旨一下, 驚了無數人。
要知道胡貴妃當了這麽多年的貴妃, 還一直是個貴妃, 未能晉位皇貴妃,這麗妃不過是四妃之末, 竟一躍成了皇貴妃。
皇貴妃位同副後,死後可與皇帝同葬,除了沒有皇後正妻之名,一應待遇只比皇後差了半分, 陳皇後尚且還在,就立了皇貴妃,等于是在打陳皇後的臉。
可聖旨已下, 旁人也無可置喙。
于是繼十六皇子滿月宴後, 皇宮裏又開始熱鬧起來,這次是為了麗皇貴妃的冊封之禮。
于那些熟悉建平帝手段的人來看, 陛下這邊剛給大皇子好臉色, 扭頭封了麗妃, 莫怕其中有什麽貓膩。甚至連魏王和鳳笙都不免這麽想, 直到鳳笙進了趟宮, 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
原來那日麗妃生産并不順利, 有難産之相,她人上了年紀,到底體力不如年輕人,參湯喝了,針也紮了,都沒什麽用。快脫力之際,建平帝闖了産房。
這事鳳笙知道,因為身份關系,她和魏王枯坐在偏殿,正殿裏坐的都是各宮娘娘,所以也是後來才聽下面宮女說,才知道陛下闖了産房的事。
皇貴妃的事,就是那時答應下的,具體建平帝是怎麽和麗妃說的,說了什麽,旁人也不知道。不過鳳笙瞅着麗妃眉間那嬌羞的喜色,怕是不單只是一句話,可能還有別的。
都說男人說的話會算數,母豬也會上樹。如果照這麽來看,鳳笙覺得恐怕麗妃對于建平帝的意義,不單只是一個普通的妃子,也許兩人之間還有點別的什麽。
會是什麽呢?
也許是格外不同的喜歡吧。
喜歡了才會把你攏在身邊,才會死了以後還想讓你陪着。
當初為了對付太子,鳳笙通過有限的東西側面了解過建平帝,他算得上是一個明君,太子出身,在即位之前,雖兄弟之間少不了明争暗鬥,但他最後還是順順當當的即位了。
要知道這可不容易,自古以來多少當太子的,最後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能是太子還當上皇帝的,如鳳毛麟角。他深谙帝王心術和平衡之術,從廢太子到現在種種事例,都有體現,至于後宮更沒聽說過獨寵過哪個妃子。
這樣一個男人,會因為喜歡一個女人破例?
也許會有吧,因為鳳笙想到了魏王。
不過這些話她沒有告訴魏王,只是把麗妃告知她的話,對魏王轉述了一遍。
見他劍眉深鎖,知道他估計又想多了,她好心提醒他讓他別想多了,可以把事情往稍微單純一些的地方想,別總是想些針對相對陰謀詭計什麽的。
對于她略顯有點調皮的話,魏王投以意味深長的目光。
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她又暗示了一下他:“皇貴妃的位置那麽重要,被母妃得了,說明母妃對父皇來說挺重要?”
他瞥了她一眼,也沒說話。
“你愛信不信吧,反正我覺得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歡吧。”
半晌,他才道:“母妃跟着父皇快三十年了。”
可麗妃以前過得不算好,如果說真是喜歡,為何能視若無睹,這喜歡來得未免也太晚了些。
“那誰知道,也許它就是一陣風,說來就來了。”鳳笙攤攤手。
魏王一把将她抓過來,眼神幽深:“那你的風來了沒?”
“什麽?什麽風?”
“方鳳笙,你別裝傻!”
“我真不懂你說什麽啊,殿下是不是覺得沒風太熱?我去把窗戶……”
魏王将她按在貴妃榻上,不讓她走。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鳳笙一個情急之下,抱着他頸子親了過去。
哎,終于安靜了。
不管刮什麽風,經過這麽場事,中宮一系和皇貴妃一系算是對上了。
這注定是個不可調停的矛盾,尤其兩者之間還有那樣的淵源。如果讓陳皇後及陳家來看,麗皇貴妃這完全就是背叛,一個奴才秧子現在竟然威脅到了主子。
魏王到底是個男子,去後宮也不太方便,這任務就交給鳳笙了,她隔上兩日就會進一趟宮。
随着時間過去,十六皇子也見風似的長。
鳳笙很喜歡十六皇子,白嫩嫩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吸着小手的模樣,能讓人心化掉。
她既來鹹福宮來的多,免不了抱一抱這個小弟弟。從一開始的怎麽飽都別扭,生怕不小心摔了孩子,到現在如果可以她能幫十六皇子換尿布。
“這麽喜歡,你跟钺兒加把勁,也生一個。”
鳳笙剛把十六皇子給奶娘,聽到麗皇貴妃這這話,當即紅了臉。
“母妃,我……”
鳳笙嫁給魏王也有一年多了,平時和魏王行房的次數也不算少,正确的是極多。按理說這種頻率早該懷上了,當初剛成親那會兒,鳳笙想起這事還有點不自在,後來想着魏王這麽大的年紀,連個子嗣都沒有,她不該那麽自私,還是一切順其自然,有了就生。
可之後一直沒動靜,魏王不說,鳳笙也不好說什麽,但心裏也沒少嘀咕。當然不是說魏王有問題,鳳笙怕的是自己有問題,她猜測莫是那幾年把自己糟踐狠了,傷到身子了,才會一直沒動靜。
麗皇貴妃拍了拍她的手,道:“行吧,我知道你跟钺兒心裏有數,我就不催你們了。”
鳳笙看了她一眼,心裏滿腔的感激。
這事換做任何一個婆婆,恐怕都不會是這種态度,麗皇貴妃能這樣已經算是極為不錯了。
就為了這,鳳笙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嘀咕這個,看來真是要找個人來幫忙看看了。
尋常鳳笙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從宮裏叫禦醫來看,可這回鳳笙覺得叫太醫不大适合。
宮裏太過複雜,太醫院自然少不了也有派系,魏王每次叫的王太醫是他放心可用的,但如果叫了王太醫,這事就瞞不住了,必然會被魏王知道。
鳳笙不想讓魏王知道這事,弄得她好像很想懷個孩子似的,雖然她确實有點在意。
可如果不想讓魏王知道,她幾乎沒什麽人可以用,禹叔和刀七他們在江南,她身邊也就一個知春知秋,看來只能找個醫館看看,能在京裏開醫館的,醫術都不會太差。
打定主意,鳳笙就開始布置上了。
先以讓知秋以幫她買東西為名,出去打聽打聽哪家醫館大方脈和婦人科看得好。就為了這事,把知秋和知春也吓得不輕,其實兩個丫頭早就在嘀咕這事,只是不敢當着鳳笙提,現在鳳笙主動提出來,她們心裏也沉甸甸的,總怕莫真是鳳笙有問題。
可現在說問題未免也太早了些,知秋得了鳳笙的話,就計劃找機會出去一趟,這事暫且就擱置下了。
知秋連着出去了幾趟,出去時間長了不好,連着出去也不好,所以她花了差不多近半個月的時間,将京裏的醫館都打聽了一遍,還專門實地勘察過。
等她轉頭來給鳳笙回話,鳳笙已經忘了這茬事。
一聽說知秋打聽好了,鳳笙心想早晚都有這麽一回,就和知秋定下明天出府一趟的事。
說完了這個,鳳笙想起有一會兒沒見着知春了,就問知秋知春人呢?
知秋下意識道:“知春還沒回來?”
話出口,她才發現說漏了嘴,忙掩飾道:“知春姐看我最近總往外面跑,怕我一個人辛苦,這兩回都是她幫着我出去打聽的,我以為她回來了。”
鳳笙也沒放在心上,又和知秋說了幾句話,就讓她下去歇着了。
現在鳳笙身邊光大丫鬟就有六個,除過知春知秋,還有冬梅幾個,知秋也不擔心鳳笙沒人侍候,就回了房。
還別說,她還真累了。
脫了衣裳,在床上躺下,快睡着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
是知春。
知秋睜眼看了她一眼,道:“知春姐,方才王妃還在問你呢,你這兩回是去幹什麽了,還要讓我給你打掩護。”
“不是跟你說了,是去見我那個堂姐,上次你不也見過。”
與知秋不同,知春是有老子娘的,家裏是方家的家生子,她家那一家子幾乎都在方家當差,不過這個方家,不僅僅指鳳笙這一支,這就造成了知春比知秋認識的人要多很多。
之前确實有個紹興口音的丫頭來找知春,說是知春一個拐着彎的親戚,知秋和知春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對她們有親戚在此,鳳笙是持支持态度的。以前知春出去見親戚,鳳笙也沒說什麽,這兩回不知為何知春竟求着知秋幫她打掩護找借口出門。
也許是出去的太頻繁了?
知秋這麽想想,壞笑着調侃她:“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那個堂姐幫你說人家了,我看這幾回跑得那麽勤,可不像是見堂姐這麽簡單。”
“你說什麽呢!看我不打你的嘴。”知春的臉蹭地一紅,對知秋不依不饒起來。
知秋笑着躲,但她看知春那樣,似乎真是如此。不過她心裏卻是祝福的,畢竟知春的年紀也不小了。
“你也真是,保密功夫做得好,之前王妃問你幾次,你都悶着頭不說,現在倒自己找上了。”
知春的臉僵了一下,道:“都跟你說不是了,你別亂想。”
知秋只是笑,但那笑裏的意思都能聽明白。
抽了一天魏王要出門,他前腳離開王府,後腳鳳笙也坐着馬車離開了王府。
似乎真是買東西,鳳笙去了布行、銀樓、點心鋪子,中間走累了,在一家茶樓前停下說喝會兒茶再走。
她帶着知秋進了茶樓,過了會兒從茶樓的後門出去了,這茶樓旁邊就有一家醫館,坐館大夫是京中看大方脈和婦人科的聖手之一。
進了醫館,在外面坐了一會兒,才被人叫進去。
大夫是個老者,頭發胡子都白了,鳳笙進去後,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在桌案前坐下。
知秋下意識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蓋在鳳笙手腕上,這大夫也沒說什麽,只是垂目把脈。
這期間連鳳笙都沒忍住将目光放在大夫的臉上,一來病人都有這個習慣,二來這大夫把脈的時間太長了,讓人心生不祥之感。
“太太既找到老朽這兒,想必也清楚是哪方便可能有問題,老朽就不遮遮掩掩了。”
“您請講。”
“若是老朽沒看錯,太太為求子而來,可是成婚多年至今未有消息?”
鳳笙抿着嘴,虛點了下頭:“也不算多年,一年多吧。”
大夫點點頭:“太太的心态不錯,一般很少有人能有勇氣面對自己的這種問題,還能及時作出應對。”
這話意有所指的味道就太濃了,什麽叫勇氣,什麽叫問題?
知秋穩不住了,不耐道:“你就別賣關子了行不行,有什麽就說。”
她的口氣分外不客氣,鳳笙忙打斷她:“大夫,您別見怪,這丫頭也是出于擔心我的緣故。有什麽您就直說吧,您都說我有勇氣了,就不用再鋪墊了。”
“太太早年生過一場病,這場病差點耗盡您的心力,雖之後好了,到底虧損的沒補回來。之後您沒有好好調養,反而不當成回事,若是老朽沒看錯,您後來又病過一場,那一場差點要了您的命。從您目前的脈象來看,您脈象平穩,看來這次是調養過了,可到底虧損太多,您若是好好保養的話,于陽壽無礙,可在子嗣方面上……”
他頓了下,又道:“就不要再做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