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海傳說（5）
薛大嘴動用游戲中的一切資源，給餐廳拉來了不少客人。林可可也信守承諾，每次都用豐盛的神秘食材招待她。
正如薛大嘴之前說的，大多數玩家不在意輸贏，他們來到游戲裏面只為重獲味覺。而吃到神話故事裏才有的人間美味，更是相當于開出了隐藏款盲盒。
于是“奇怪餐廳”徹底在玩家圈內出了名。
适當投資廚房設備的确幫沈律減輕了大半工作，只是在食材補給上時常捉襟見肘。最後只得派胡朝陽和邱爽兩人去隐藏地圖“打獵”，留下林可可和沈律照顧餐廳。
雖然工作忙碌，但他們僅用了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在“食空”積分榜上沖到了第二的位置。只是林可可沒想到，在應付客人之餘，她還要時常阻攔薛大嘴對沈律的騷擾。
“哈喽廚師長，你做的菜太好吃了，下班後可以教我做菜嗎？”
“不好意思，不可以。”
“或者你想不想在下班之後多賺一份外快呢？我提供食材，你只負責來家裏給我做頓晚飯。”
“不好意思，不想。”
“哎，原來 NPC 的對話設置都是一樣的啊，還是跟正常人講話有意思。”
沈律愣了愣，終于擡起臉看她，“……NPC？”
薛大嘴挑眉，笑着說：“對啊，你們老板說你是她買來的 NPC，價格公道童叟無欺，話說你還有其他同事嗎？也給我介紹一個啊。”
沈律抿了抿嘴唇。
薛大嘴繼續說：“我要努力多拉點玩家過來，你們老板說了，只要我帶的人能包場她就讓你給我們上菜，還陪我們聊天呢。”
沈律輕輕吸了口氣，沉聲喚了聲：“林可可。”
“哎——來了來了，你叫我呀？” 林可可觀察兩秒，瞬間察覺事情敗露，朝沈律嘿嘿一笑，“誰惹我們大廚生氣啦？”
“我是 NPC，怎麽會生氣。” 沈律面無表情地說。
林可可“噗嗤”一笑，說：“什麽 NPC 啊，你別理她，聽她挑撥我們關系呢。”
薛大嘴和林可可的交流屬于明人不說暗話，可聰明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往往表面平和，實則暗潮湧動。這幾天兩人混熟了，于是她們在互惠互利之餘，順便用各種方法試探對方的底線。
薛大嘴撐着下巴，一臉看好戲的樣子，還不忘把鎖骨凹出漂亮的形狀，“啧啧啧，第一次見到有人哄 NPC 的。”
沈律被“NPC”的新身份刺激到了，又不好當人外人的面鬧脾氣，所以他将火壓下來，瞥了林可可一眼，“聽說我還需要陪吃陪聊。”
“誰說的？造謠，純屬造謠！我怎麽舍得讓你出去 social 呀，你可是咱們店的鎮店之寶。” 林可可忍着笑意哄他。
其實薛大嘴早就察覺出來兩人關系匪淺，但實在沒想到林可可這樣呼風喚雨的女魔頭，竟然會屈尊讨好誰，而且看上去樂在其中的樣子。
問題是這兩人絲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在這裏膩膩歪歪！
薛大嘴覺得眼前的一幕讓她極其不适。
“喂，你們面前還有人呢！” 薛大嘴抱臂，不滿地說。
林可可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吃完了還不走啊，必須提醒你，今天的白嫖份額用完了，請明天帶了新客人再來吧。”
“我吃完了，剛剛又自費下了一單神龜湯，正等着 NPC 帥哥給我上菜呢。” 薛大嘴說完朝沈律抛了一個 wink。
林可可點點頭，“哦，付錢了啊，那你快給客人做菜吧。”
“你！” 沈律剛想說什麽，被人用食指堵住了嘴巴。
“噓，別說話。” 林可可踮起腳尖，湊到沈律耳邊，“晚上補償你哦。”
話音剛落，沈律的眉頭肉眼可見地舒展開，整個人也平和下來。
林可可背過身去，朝薛大嘴做了一個“拿捏”的手勢。
薛大嘴戴上墨鏡，逃到了窗邊的位置。沒過一會，林可可過來給她上菜，薛大嘴突然叫住了她。
“林老板，你們餐廳為什麽不做線上啊？”
“什麽線上？” 林可可問。
薛大嘴說：“就是上傳材料包，所有玩家都可以線上購買，價格比在店裏吃便宜一點，但是銷量絕對翻倍。”
林可可眯了眯眼睛，“你就這麽想在我們店裏白吃白喝啊？”
“喂，你可別過河拆橋，也不看看你們餐廳沖到榜二是誰的功勞。” 薛大嘴坦然說，“我要求不高，我幫你把消息散發出去，你每天送我一個材料包就行，怎麽樣？”
林可可沒有立刻回答。
材料包相當于将食品統一加工後塑封，買家購買之後自行加熱就可以享用，這樣一來的确拓寬了市場，同時省時省力。
對于餐廳運營來說，這絕對是穩賺不賠的額外收益，可最大的問題是，沈律極其排斥預制菜。之前讓那人在商店上傳材料包都不肯，如今要用在餐廳上，他就更不可能答應了。
林可可不想知道他執拗的原因，更不想浪費口舌跟執拗的人據理力争。畢竟眼下情況極其可觀，一切盡在掌握，相信再不用多久就可以在餐廳排行榜上一騎絕塵，所以她也并不糾結額外的線上收益。
于是林可可自信地說：“我們餐廳生意這麽好，才不需要這點蠅頭小利，更何況大廚本來就很忙的，沒時間搞預制菜。”
薛大嘴見說不通，頗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架勢，她還想再勸說什麽，這時店裏來了客人。
林可可立即迎了上去，“歡迎光臨‘奇怪餐廳’，裏面空的位置随便坐，桌上有電子菜單可以自助下單哦！”
只見客人沒有徑直走進去，而是盯着林可可看了一會。
林可可察覺到了什麽，問：“請問你是玩家嗎？”
誰知客人瞪了林可可一眼，說：“不然呢？”
喲？這人是要來砸場子？
林可可最近招呼了不少玩家，大多數都是和顏悅色，有些為了混個臉熟甚至會谄媚讨好，這樣有個性的玩家還是第一次見。
畢竟來者是客，林可可選擇忍耐。
“哈哈，這位帥哥火氣真是大呢，要不要來盤文鳐魚刺身降降火？”
結果客人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攥緊拳頭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平時在群裏你無視我也就算了，在游戲裏還裝不認識嗎？”
林可可徹底愣了，她眨了眨眼睛，說：“你認識我？”
客人扭頭要走。
“哎——別走啊！” 林可可把人拉了回來，“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這時在旁邊看夠熱鬧的薛大嘴大笑說：“哎呀，原來林老板還真是臉盲啊！” 說完她朝那位客人一挑下巴，“好久不見啊，猴子。”
“哦，猴子是吧，我想起來了，趕緊請坐。” 林可可裝作記起來的模樣，笑着說，“哎呀，早說你倆認識嘛，猴子你看你個頭不高，脾氣還挺大。”
“林可可！你侮辱人也要有個限度！” 猴子從座位上蹿了起來。
林可可頭疼不已，看來這個人還真認識她。奈何她是個臉盲，店裏的店員都認不全，更別說這種丢在人群裏分分鐘就被淹沒的小猴子。
等等，小猴子剛剛說‘群裏’，而且他和薛大嘴也認識。
他該不會也是味覺師吧……
“你還沒想起來啊？” 薛大嘴啧啧稱奇，故意諷刺她，“林老板貴人多忘事，連自己的同行都不記得。”
呵呵，果然是同行。
林可可腦中閃過許多張在味覺師群裏見過的臉，可這個猴子的臉實在有些陌生。
不過她在味覺師業內可是呼風喚雨的程度，除了張笑笑不把她放在眼裏，其他人都對她禮讓三分。雖不能說畢恭畢敬，但表面關系總歸不差，所以能當面對她冷嘲熱諷的，必定跟她私下結過仇。
或者，他其實是張笑笑的人？
林可可決定賭一把。
“行了猴子，別瞎矯情了，說吧，是張笑笑讓你來的？”
猴子臉色一怔，說：“她都告訴你了？”
“呃……” 林可可拍了一下桌子，“對！她都告訴我了，我們其實私下關系很好的，她有什麽都跟我說。”
猴子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薛大嘴看穿了林可可拙劣的演技，決定打破這場尴尬。
“猴子，你不在餐廳做菜，怎麽有空跑來對家了？” 薛大嘴說。
原來是對家餐廳的啊，林可可恍然大悟。
等等！對家，張笑笑……猴子是張笑笑的隊友？
只見猴子嘆氣，說：“沒人來我們餐廳。”
哦，果然是！
猴子和張笑笑組成隊伍，建立了“超時空餐廳”，結果在運營上犯了難。他們集思廣益好不容易研究了幾道菜譜，結果做的東西味同嚼蠟，才營業第二天 NPC 客人便減少大半了。
沒想到還真被林可可說中了，幾個味覺師湊在一起果然湊不出一盤整菜。
“哎，我早就跟張笑笑說了，味覺師只是擅長調香，其實沒幾個會做飯的。” 林可可說，“那你們打算怎麽辦？想來打探敵情，然後繼續擺爛？”
猴子始終擰着眉頭，竟然想不出一句話來反駁林可可。
“要不這樣吧。” 林可可拍拍猴子的肩膀，“你回去把你們隊的人都叫過來，咱們談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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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歇業之後，大廳內集結了九位玩家。
林可可自打進入游戲就沒有一次遇到這麽多玩家，相比列表裏有三百好友的薛大嘴，她的确是單機到不能再單機了。
“說吧，找我們來幹什麽。” 坐在長桌對面的張笑笑率先說話，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林可可笑了下，“當然是想拯救你們可憐的事業咯。”
誰承想這句話戳到了味覺師們的痛處，猴子和另外一位臉上有刀疤的男子臉色瞬間暗了下來。
他們想起這幾年被華國第一味覺師支配的恐懼。
刀疤男憤憤地說：“之前你在群裏這樣說話也就罷了，現在在游戲裏大家身份平等，你沒有資格評判我們的事業好壞。”
“這位兄弟，麻煩你說話對我偶像客氣一點。” 胡朝陽聽不下去了。
猴子見狀也惱了，說：“是林可可先侮辱我們的！你在群裏侮辱我們還不夠，在游戲裏還想繼續侮辱我們嗎？”
此時邱爽聽不下去了，說：“可可的話沒有別的意思，請你們不要過度解讀，咱們有話好好商量。”
“對嘛，你們有話好好說。” 旁邊傳來薛大嘴“咔嚓咔嚓”嗑瓜子的聲音。
張笑笑突然看向沈律，“沈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來的，你們有話直說吧。”
此話一出，現場突然寂靜幾秒。
大家努力壓着吃瓜的心思，眼神在他們之間看了個來回。
沈律說：“可可叫你們來是想談合作的。”
阿澤問：“什麽合作？”
“你們知道收購是什麽意思吧。” 林可可開門見山地說。
刀疤男思索幾秒，說：“你、你們想……”
“對，我們誠心邀請你們加入隊伍，咱們兩隊結盟。” 林可可說。
刀疤男又問：“為什麽？”
“你們自己心裏沒數嗎？今天猴子來的時候都快哭了。” 林可可說，“如果我沒記錯，自從你們餐廳落成以來一直穩居倒數榜首吧。”
“你再說一句！” 刀疤男惱羞成怒。
猴子嘆氣，“好了刀哥，她也沒說錯。”
林可可趕忙附和說：“對啊，疤哥，你看看猴子的覺悟。”
刀疤男怒吼：“我叫刀哥！”
在座人沒忍住笑出來。
“Sorry，口誤啦！” 林可可繼續說，“你們三個雖然是味覺師，但調香和烹饪是兩回事，而這位阿澤兄弟應該也不怎麽擅長廚藝吧。”
阿澤抿抿嘴，沒說話。
“就是嘛！所以你們獲得了競争冠軍的資格，但絕對不可能贏得游戲，這一點我沒說錯吧。”
阿澤說：“你沒說錯。”
“阿澤。” 張笑笑看了他一眼。
林可可的話似乎戳中了阿澤的心事，他有些自責地說：“我自己幾斤幾兩是知道的，餐廳開業以來我确實沒幫上忙。”
張笑笑還想再說什麽，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下去。
氣氛有些冷凝。
胡朝陽期間一直在觀察對面四人的表情，等到所有人垂眼沉思的時候，他趁熱打鐵說：“我偶像的意思是，雖然我們‘結盟’，但絕對不會限制你們的自由，也不會讓你們關閉餐廳。”
“那你想要什麽？” 刀疤男問。
“幫我們獲得勝利。” 林可可說，“這段時間呢，你們繼續開餐廳也好，吃喝玩樂也好，我們互不幹涉，但在游戲清算的時候你們隊伍必須把所有的積分轉贈給我們。”
四人愣了愣，停了片刻張笑笑說：“我們能得到什麽。”
“我們店裏的東西免費吃。” 林可可說。
對面人沒發話，薛大嘴那裏卻傳來一聲重重的，“靠！” 她放下瓜子，“喂，我也可以結算的時候把積分都轉給你們，讓我也免費吃呀！”
胡朝陽笑着說：“姐，你那三瓜兩棗的就算了吧。”
“呸！過河拆橋！” 薛大嘴吐掉了瓜子皮。
按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張笑笑隊伍必然奪冠無望。其實張笑笑和阿澤本身就不在意游戲輸贏，要不是猴子和刀哥的盛情邀請，他們也不會放下神仙眷侶的日子來跟鍋碗瓢盆打交道。
更何況沒人能夠拒絕神秘食材的誘惑，尤其是在猴子吃完“山海”系列之後，更是認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而林可可在這時抛出了如此誘人的條件，顯然對面四人已經動搖了大半。
張笑笑側臉看了阿澤一眼。
阿澤溫柔地回看她，說：“我都聽你的。”
“哇哦，好甜好甜。” 林可可毫無感情地奉承完，看向刀哥和猴子，“你們呢？”
“也不是不行吧。” 猴子嘴硬說。
現在就差刀哥似乎還有顧慮，他看向林可可，問：“你還有什麽條件？”
“什麽什麽條件？”
“你說游戲結算的時候再轉給你積分，如果這期間我們把積分都花光了呢？你會好心到讓我們在這裏白吃白喝？”
林可可聽完冷笑一聲，“要麽說你們格局小呢，我既然敢提出結盟肯定什麽情況都想到了。” 她反問刀哥，“最差的結果不就是我們竹籃打水一場空麽？但是話又說回來，你覺得多你們四張嘴，對我們來說會有很大的損失嗎？”
見對面人都不說話了，她繼續推進，“況且我相信你們的人品，味覺師同行嘛，人品不會差的。”
“哇……要麽說人家是華國第一呢！” 薛大嘴放下瓜子開始鼓掌。
胡朝陽和邱爽急忙跟上。
對面四人終于認清現實。
“成交。”
達成結盟，胡朝陽拿出今天剛撈到的新鮮食材招待大家。一頓飯下來，四人徹底被“山海”系列收買，臨走的時候沈律還送了他們一條文鳐魚。
“這條魚你們一定生吃哦，千萬別浪費食材。” 林可可依依不舍摸了摸文鳐魚。
“知道，別啰嗦了。” 張笑笑看了眼時間，說，“為什麽到了晚上這裏天還是亮的？”
林可可指了指空中的雲朵說：“托糖果城鎮的福咯，空中這個小島永遠不會天黑的。” 她想到什麽說，“之前我還以為我們的餐廳會沉到水下去，沒想到被我們征用之後就成了陸地資源了，哎，我真是有先見之明呀！”
“行了，別顯擺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沈律，“我們先走了。”
“嗯。” 沈律朝她點點頭。
所有人走後，林可可翹着唇角走近沈律。
“沈大律師看相親對象的眼神依依不舍哦。”
“林可可，我還沒跟你算賬。”
兩人對視片刻一起笑出來，他們的手也自然地握到了一起。
永遠晴朗是鮮花島最大的幸運，也是唯一的缺點。
因為此時此刻林可可突然想起那晚，在“可可餐廳”門口的沈律，腳下鋪着一片星光。
“沈大律師，我們會贏吧。”
“會的。” 沈律說。
兩雙嘴唇一觸即分，只有濕漉漉的氣息打在唇角。
“這個問題我是不是已經問過很多次了？”
“嗯，沒關系，我會一直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