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經了莅陽細心調養,半個月就下地行走,只是到了冬天就容易生病。莅陽又到處求醫問藥,還去寺裏燒香拜佛,只是又求了下簽,說謝玉正直壯年,陽氣正盛,這次本就是有驚無險,但是大坎卻在後頭,并且沒有破解之法。莅陽聽了生氣回府,謝玉又哄了她好幾天,只說不信這個,叫她不要再徒增煩惱。後來莅陽又聽說江左十四州上交的貢品裏有從東瀛采的靈藥,便顧不上生氣,立刻從皇帝那裏讨要了來。朝堂的同僚也都來看望過,戶部的尚書樓之敬還特意帶了雲南的特産雞棕、蟲草和松茸。如此養了四五年,總算好轉。
中間莅陽又懷過一次孕,只可惜沒能保住,滑胎了。謝玉安慰莅陽,年紀大了,生産怕是對身體不好,這樣索性落得幹淨。
謝玉病着的時候,纏着莅陽一個被窩睡覺,莅陽也就哄着他。病好了,莅陽重鋪了兩床被子,半夜總發現被窩裏多個人。明明年過不惑,謝玉卻比年輕時更加放肆,莅陽拗不過,便順着他胡鬧,謝玉興致起了就逗着莅陽說些沒羞沒臊的下流話,莅陽卻抵死不從,她是堂堂長公主,就算是一絲不挂地被壓在謝玉身下(有時候是身上)也說不出那些淫詞浪語,謝玉本就知道這樣,更得了理由使勁地作弄她,弄得莅陽往往第二天起不來床,出不了門,這樣的日子一個月總有三四次,侯府的人也都習慣了。
謝弼在十八歲時受封世子,景睿拍着他的肩膀說:“以後謝家要靠你。”他身份多少尴尬,堅決把世子的封號讓給謝弼。此後,景睿便常常出門游歷江湖,只是不走遠,每個月總要回家一次,帶回些新鮮玩意兒,講些途中聽到見到的趣事。什麽琅琊閣推了美人榜,卻只從第二排到第十,有人去問掌管排名的少閣主第一得是什麽樣,那個少閣主就指着他牽的白馬說,得配得上我的馬!這哪是選美人的标準!問的人負氣而歸。結果這美人榜雖然年年換,第一的位子卻總也沒有人。莅陽聽了便掩着嘴笑道,這少閣主也是任性的人。順着美人榜,莅陽便問景睿可遇到什麽心儀的姑娘,盡可與家裏提,不用在意什麽家世,景睿只是笑笑不說話。當娘的了解兒子,這準是有心思,細問之下景睿才不好意思地說,也是美人榜上的,姓雲,可惜人家也不是在意家世的人,并不會因為他是侯府公子就高看一眼。莅陽便道這樣的奇女子也是難得,若是有緣,哪怕帶到府裏來叫我瞧上一眼,也算見識過這美人榜的風采。
過了幾年,景睿果真帶回來個人,只不過不是美人榜上的,而是個挺秀氣的青年男子,叫蘇哲,三十出頭,看着身體不太好,景睿帶來見時,只說請朋友來養病,叫人收拾了雪廬出來。莅陽看着這面色蒼白的青年,不由得想起前幾年謝玉也是這樣,便每次給謝玉熬補藥時,給蘇哲也帶了一份。蘇哲開始時推卻,後來見莅陽着實誠心,便謝過收了。謝玉聽說此事,躲在雪廬牆外細細盯了半月,發現莅陽并未親自出入雪廬,這才放心。
蘇哲來府前,梁帝召了雲南穆王府的霓凰郡主回京,為她設了比武招親大會,表面關愛,實則牽制。景睿和豫津也報了名,知道打不到最後,只管負責把不成事的剔出去。莅陽只說他們胡鬧,謝玉也并不管。年輕人的事,只要不出格,就由着他們去。對這些孩子,大人們都是很放心。
孩子們這樣挺好,莅陽有時想,謝绮已經嫁到卓家了,只待景睿謝弼娶妻生子,她就算過好這一輩子。謝玉,有時她想,她跟謝玉算是怎樣,離不開,說什麽情呀愛呀她說不出,甚至謝玉也沒說過這話,但兩個人都知道,已是離不開了。
太後前幾年去世,走的時候只問莅陽還恨不恨她,謝玉沒在旁邊,莅陽想了好久,說不恨。
太皇太後最近身子也不如往常,精神也愈發不濟起來。十多年前赤焰案發時,太皇太後因着蕭景禹之死悲傷過度,病了一月有餘,之後就常犯糊塗病,現在整天是言皇後和越貴妃在跟前争寵,莅陽只在初一十五進宮探望。
這回霓凰回來,太皇太後自然是要見的。莅陽和後妃們便等在長樂宮。景睿和豫津都過來了,莅陽見到蘇哲也跟過來,有些微微詫異,卻見言皇後說,聽說這位蘇先生是侯府的座上賓,又被陛下封為客卿,今兒瞧見,果是氣度不凡,哪天有空,本宮還要叨擾侯爺府去請教。莅陽這才意識到,這蘇哲恐不是普通人。太皇太後不理那些,挨個問孩子們的姓名,聽到蘇哲的名字很歡喜,叫他坐到跟前和霓凰一塊兒,還把兩個人的手往一起貼。莅陽離得近,想去化解尴尬,卻眼尖瞅着袖子下邊蘇哲緊緊抓住霓凰的手,而霓凰竟沒反抗,便心下狐疑起來,并沒有上前。
過了幾日,靖王的母親靜嫔偷偷傳信給莅陽,想見上一面。莅陽與宮裏後妃素無往來,與這靜嫔更是沒說過幾次話。要見面,必是要事。莅陽帶着懷疑去了,見面靜嫔卻提起莅陽長公主與謝侯爺的感情,莅陽靜待她說,拐了半天彎,靜嫔竟然提起了當年的情絲繞。莅陽面露愠色,靜嫔慌忙謝罪道:
“非是我有意引長公主傷心,實在是近日這宮裏,有人欲再用一次情絲繞!”
從靜嫔宮裏出來,莅陽便直接繞道去穆府。靜嫔分析得對,只可能是霓凰。多少年了,脅迫一個女人的方法仍然是這麽卑鄙無恥。莅陽想到自己,從現在來看,她是幸福的,是幸運的,可是她走了多少年?謝玉又等她多少年?而且她不相信有人會像謝玉對她一樣對霓凰,在愛護妻子這方面,莅陽不認為有人比謝玉更好。霓凰絕不會比她幸運。
可惜霓凰不在,莅陽只得失望而歸。
晚上吃過飯,謝玉去書房前莅陽很心虛地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回來?”謝玉歪着頭看了看她:“今天公務多,會晚一點。”莅陽一不小心就松了一口氣,謝玉眯了一下眼睛,轉身走了。
侍女給莅陽戴好披風,拿好燈籠。莅陽又叮囑了一下不要告訴侯爺,嬷嬷道:“有老奴在,請長公主放心。”莅陽便放心出門去。
莅陽前腳走,謝玉後腳便回來。侍女急得團團轉,嬷嬷沉靜如水出門去擋住謝玉,輕描淡寫提及當年太後宮中舊事,句句戳痛謝玉。謝玉沉着臉離開,家仆過來低語了幾句,謝玉便直奔雪廬。
守在雪廬外邊,謝玉透着窗子看到屋內燭影,似有兩三人,相隔案幾。又等了一會兒,見莅陽出門,謝玉急忙閃身躲避,情急之下還摔了一下,疼得不敢出聲。
一瘸一拐偷偷跟着莅陽回了正院,見莅陽開門進屋,謝玉總算大搖大擺出來。嬷嬷和侍女正好退出來,見了謝玉行禮,謝玉也不理,推了門便進去。
“嬷嬷,”一個侍女擔憂道,“這可如何是好,侯爺必是眼見着夫人從外面回來。”
“侯爺的樣子似乎是生了氣啊嬷嬷!”另一個侍女道。
嬷嬷沉沉地開口:“有什麽可慌的,剛才公主不在,我已經想了好辦法應對過去。如今公主已經回來,還能有什麽事。”說着,帶了侍女便離開了。
莅陽第二天又沒能出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