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戒色,想要從他的神情中看出個什麽,只是可惜地,此刻戒色被破石附體一般,面無表情地只是沉着臉色微微颔首着,就是不直視錦繡的視線。
“吶……你怎麽曉得我在這的?”直白的詢問是肯定不行,所以錦繡決定采用迂回戰術問話。
戒色依舊不答,只是低頭看着手裏的一捧鏈子甲。
“跟着地圖上隊友位置?”笑容微微僵了僵,錦繡主動替戒色尋了個或是可能的解釋,而這也确實是錦繡能想到的最方便的跟蹤她的法子。
沒有任何反應,戒色還是不言語。
“喂,愣子,你該不是一直從九方尋那篷子外就跟着我吧?”微僵的笑容被扯得燦爛了一些,錦繡盡量的用放輕松了的聲線和狀态彌補這略有直白的一問。
戒色抿了抿唇,但是還是不答。
錦繡苦笑,此刻已經不需要戒色再做什麽回答了,因為看着他的反應錦繡就已經肯定了戒色是看到了什麽,而且現在這愣子心裏怕是在亂想亂猜着的吧?
“你怎麽曉得我在那篷子裏的?也不和我說一聲,早曉得讓你出手來把我救出去了,那我也不用被小九——”做着嗔怒模樣瞪一眼面前的木頭,錦繡看見戒色猛地擡頭終于直視了自己,只是那死死擰着的眉頭有點讓她意外。
“他欺負你?!”虎目圓瞪,聲音高揚,戒色的這突然一喝讓錦繡是有點吓着了的,不過轉而心裏一甜,這至少證明戒色還是關心她的。
錦繡垂眸在心裏合計了一下方才和九方尋的帳:他捏了她的耳朵,她啃了他幾個血窟窿,打平;他歸還了兩條貓尾,她連口頭道謝的口水都沒有浪費,占了.便宜;他主動表示回歸搭檔朋友關系,給她解決了一大煩心困擾,她還是沒有吃虧,繼續撿便宜——錦繡落了個總結,剛剛她是出來找便宜的,所以她笑笑地對戒色搖了搖頭。
“沒,他偷襲捏我耳朵來着。”抖了抖黑緞般的耳朵,錦繡嘟了嘟嘴。“好癢,好奇怪的感覺,我不喜歡。”
雖然會有點舒服的意思,但是被九方尋摸着,她就是覺得很別扭,很不舒服。
不過這句話錦繡沒有說出來。
“哦……”看着錦繡似是撒嬌犯嗔的模樣,戒色又看了眼她抖啊抖的貓耳朵,忍着心裏的莫名的瘙癢沖動,戒色眸子裏的神采暗了下去,再一次垂下了眸,一言不發。
錦繡不喜歡被人摸耳朵,他記住了。
随着戒色的再次低頭,氣氛也再次回到了沉默,錦繡擰了擰秀眉,有些不大開心,無奈着,又想起了正事。
“你現在在這裏沒問題?誰在站崗?你別告訴我你是一直用這樣的狀态卧底哦。”想着戒色這樣帶着情緒的卧底以及暴露後果,她的眉頭蹙得越深起來。
緩了兩秒,錦繡還以為戒色還要裝聾作啞的時候,戒色輕輕地小幅度搖了搖頭:“沒,換班了。”
戒色聲音悶得厲害,聽得錦繡好不自在。
原來,這木頭愣子鬧起別扭來也不好對付啊……
錦繡不是聽不出來戒色的情緒低沉,而且她聽得出來戒色的不明朗比她想象的好像要嚴重多了,悶得好像有點過分了。
心中的被在意的愉悅被擔心的情緒給壓制了,錦繡還是有些擔心戒色胡捉摸的。
“換班了更好,正好你閑着,和我去探探風去。我剛剛去拿了早先交給九方尋的兩條貓尾,現在實力夠了。”邀約着,順便也不着痕跡地解釋着自己去找九方尋的目的,錦繡心底是希望戒色聽得懂的。
“戒色?”難得主動着,可是和尚卻依然不為所動,錦繡蹙眉又喚一聲,戒色終于是動了,但是只是擡頭看看她,然後将手上的三套鏈子甲放在了她的懷裏。
“我不去了。”嘴.唇抿得緊緊的,戒色的聲音沉悶得讓錦繡覺着心口堵了塊石頭。
“你說什麽?”錦繡詫異,這是戒色第一次回絕自己的邀約。
搖搖頭,戒色再次低下了頭。
“你……有什麽事麽?很重要?”重要得能這麽着急地拒絕她?“要不我陪你吧?”
錦繡的笑容僵硬得連自己都覺得堅持不下去了,只是看着面前依然低着頭不曉得在想什麽的男人,心口窩子發酸的厲害。
這木頭到底在介意什麽?九方尋?絕對是因為見着九方尋的緣故吧!他明明是這麽體貼地打了三套鏈子甲給她,可是就在跟着她從九方尋屋子裏出來之後變成這樣的德行了。
錦繡有些郁悶這尋貓尾的不讨好行動了,不過她更郁悶的是,這木頭就這麽悶的忍着不快也不說出來?
對着錦繡蹙眉淡了笑容的臉,戒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也不曉得該說什麽。
總不能說‘九方尋更合适和你搭檔探風’?雖然這是事實,但是他真的發現自己說不出口,而且他也不想對錦繡撒謊。
“你到底是心裏悶着些什麽?有話你就說啊,有什麽不高興的,看不順眼的就說啊!”錦繡覺着委屈,這木頭是不是悶得有點過分了?至少表達着心情表個态啊,哪怕是斥責她一個女兒家半夜潛入男人的屋子不禮貌不檢點——他這麽大義凜然規規矩矩的脾氣,這麽說了才叫正常,不是麽?她都做好了被他‘唠叨’的準備了,但是他怎麽直接啞巴了?
最傷人的不是怒罵諷刺,而是沉默旁觀。錦繡覺得,心口窩子更酸了,心裏堵得慌地只想直接沖上前去搖醒這木頭。
“你不喜歡九方尋,是嗎?”錦繡記得戒色瞪九方尋的眼神,那是她極其難得的看着他如此強烈負面情緒的模樣,戒色的心情其實很好猜。
戒色眨了眨眼,模樣似是愣了下,但是不言語,也不擺頭。
“你不喜歡我接近九方尋,是嗎?”錦繡深呼了一口氣,她覺得這麽拖下去不是辦法了雖然會有些沒有心理準備的突然,但是現在的狀态對戒色,或是對她自己都不好,所以她決定豁出去了,在四城集會之前的今天一定要弄個明白。
戒色蹙眉,但是依然不言語,不擺頭,只是抿唇的力氣顯然是越發大了些。
“戒色……九方尋剛剛和我告白了。”
戒色的拳頭攥得死緊,卻如山不動,錦繡瞄了一眼,嘴角微微的勾起來了。這木頭還不是愣到家的沒有感情的。
“不過啊,戒色,九方尋還是同意了和我做回搭檔,你知道為什麽嗎?”她今天倒是要看看這木頭腦袋瓜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
“因為他曉得我心裏有人,不可能接受他。”也是低沉着聲音,錦繡悶悶地看着戒色有些失神的漆黑眸子。
“戒色……你到底在糾結什麽?我覺得應該糾結的那個人是我才對吧?喜歡一個光頭愣木頭的是我诶!”
錦繡氣急,甚至是從來沒有過地似是撒嬌般地跺了跺腳——她無意這麽做,只是因為氣得控制不住了。不過還好,這次戒色沒有再看着她獨角戲,而是猛地擡頭虎目睜圓,滿眼的不可置信,驚慌得連頰上都飛起了不自然的酡紅。
“戒色……我喜歡你,有什麽事,你說出來好不好?”收了收方才略有控制不住的急躁情緒,錦繡的聲線回到了原有的清亮好聽,只是多了些沙啞,和一些委屈。
戒色覺得天雷轟鳴,腦子一片眩暈,什麽都再聽不見了,只是瞅着面前微有扁嘴的錦繡顫顫貓耳的憐人模樣,滿耳的都是方才她的那句……
錦繡喜歡她?!
“不、不——”狠狠地搖了頭,戒色低頭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去看錦繡那泛着驚愕和霧氣的幽綠雙瞳,不去看那受傷的小臉,直接是後退了一大步,緊張得連嘴唇都發白了。
“對不起……我戒色了。”
錦繡懵了,徹底懵了,她雖然料想過戒色會驚慌或是不好意思,甚至是想過戒色會在意九方尋曾經和他所說關于她的過去的那些未知對話——她甚至都想好了和他解釋一下她過去的不算的光彩的所作為,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這男人用的居然是這樣的理由!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錦繡雖然面無表情,說話得也認真冷靜,但是只有她自己小的,她此刻出了肉鞘的貓爪是因為她激動得控制不住了。
“我說……”
艱難地咽了口唾液,戒色聽着話下意識地擡了頭,終于算是正視了面前的錦繡,只是視線發直發癡得不過五秒,他卻直接別過了頭。
“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句話是被低吼出來的,然後夾着金色法陣加速離開,讓錦繡連張口喊一聲或是罵一聲的機會都沒有,戒色就這麽跑了,用近乎是狼狽的姿态跑了。
錦繡癡癡看着那金光消失的方向,僵着面容腦袋放空地也不曉得該想什麽了,只是依稀覺得今天晚上果真的是很冷的,冷得連心都有些發冷了。
心底的酸澀發酵成了苦澀,直往上沖地模糊了她了視線,只是到了嘴角卻變成了笑容,不過笑得頗為痛苦。
難道真的是她的一廂情願,異想天開,白日做夢?她不信!
作為一個賞金獵人,錦繡是絕對有自信相信自己的直覺的,而從日常中的點點滴滴,細細微微,錦繡都相信戒色是對自己有絕對的好感的,甚至連旁觀旁人都不止一個的這麽說,戒色是喜歡她的,她不相信這是錯覺!她也不相信是所有人的錯覺!
什麽叫戒色了?抱她,體貼她,算是不近女色麽?連破石都能頂撞,無視他的刁難,連風四娘的存在都忽略了地直接來擔憂她,這樣也不算是上心了麽?
錦繡不信,說什麽都不信。
怒極反笑,躁極反靜,錦繡看着那金光法陣消失的方向,回歸了平靜地微笑勾起了嘴角,幽綠的貓眼雙瞳閃起的精光懾人。
“戒色,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既然戒色打定主意了要裝聾作啞地犯楞,她也不介意和他玩持久戰,她要用實際行為來提醒戒色,貓咪的脾氣都是偏執的,即便是他真要‘戒色’,她也要他至少認清楚自己并不是開玩笑。
錦繡決定和戒色這塊木頭杠上了。
喵嗚———————
皎潔月色下,四城軍營裏傳來了一聲尖銳刺耳又悠長的貓叫,回蕩的久久不能停,聽得已經跑遠了卻還在埋頭疾奔着的戒色渾身一顫,一個激靈地差點沒被盤錯樹根絆一跤,他認得出來,這是錦繡的聲音。
聽聲音離着很遠,他也就停下了步子。回頭望望聲音傳來的方向,戒色濃眉緊蹙帶着難受,瞥一眼隊友面板,确定了錦繡沒有掉血,沒有受傷。
不過,他曉得錦繡雖然身子沒有受傷,但是心傷着了,他就是那個兇手。
“阿彌……陀——”想念着一句佛號平靜下砰砰亂跳的疑是都負荷不住的心髒,戒色卻發現,心是再靜不下來了,哪怕是四個字的連插科打诨都能倒背出來的四字佛號,卻也念得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