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晚看了好幾遍資料,才确定自己沒看錯——
她從首都匹配中心帶回來的一百號先生,就是帝國前任元帥,顧訓庭。
盯着記載的非常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簡陋的資料,陸晚晚快速掃完了關于顧訓庭的資料,把光腦卸了下來,一頭紮進了浴池裏,想讓自己冷靜冷靜。
她看着挑回來的人,竟然是帝國曾經一時風光無限,後來頂了無數罵名的前任元帥。
怪不得她當時就覺得,“顧訓庭”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這可不就是在星網上,存在感不弱,只要一發生什麽事就會被拉出來嘲諷的顧訓庭麽?
陸晚晚冒出了頭,拍了拍臉,嘆了口氣,走到自動暖風器前,渾身的水珠滑落,變成了溫柔的暖風。
她穿好衣服,撿起光腦回到了卧室,癱在床上,腦子裏卻全是剛剛看到的顧訓庭的資料——
資料是從他十三歲那年記載的。
那一年,帝國大皇子顧靈川在下星域的一場戰争中意外消失了三個月,在大家都以為他兇多吉少的時候,他卻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據說是救了他的黑戶獸人。
在帝國的皇帝陛下賜了他名字,給了他身份。
第二年,顧訓庭覺醒了s級精神力和s級體能,破例被首都軍事大學錄取,主修機甲系和機甲制造系,輔修戰艦架勢、戰艦管理等專業。
他十六歲那年,蟲族入侵,在獸人普遍沒有覺醒的年紀,顧訓庭進了軍隊,從此開始了堪稱傳奇的四年獸人生涯。
這四年間,哪怕在初期帝國被打的措手不及,資源不夠完備的情況下,他也從未有過敗績,一路從下等兵爬到了元帥的位置,最後更是殺死了一只蟲族母皇。
蟲族退去,他也成了帝國歷史上,最年輕、也最狂妄驕傲的元帥。
之後便是如同斷片一般的兩年,資料上再次記載的,便是在顧訓庭二十二歲的那年。
他執意要帶領手下最精銳的一支軍隊,前往下星域一處曾經是領土,現在卻已經變成了域外戰場的地方。結果卻在途中意外遇到了星際爆炸,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他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也陷進了長久的精神力暴動之中。
資料的最後一行,停留在了這樣一句話——
“賠償和流言讓帝國不得不剝奪了他的財産,降低了他的公民等級,之後七年間,顧訓庭一直生活在下星域邊際的法拉星。”
陸晚晚第一遍看資料的時候,只震驚于一百號先生的身份和星網上那些對他的肆意評價。
等她緩過了神,看第二遍資料的時候,便覺得有些不對味了。
這份資料很簡單,而且略去了很多問題,首先從時間上就不太對。
他十三歲之前,還有二十到二十二歲這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記載,就仿佛顧訓庭是人間蒸發了。
之後他為什麽非要帶着精銳前往下星域一處域外戰場也很奇怪,資料裏的“流言”恐怕也不只是流言那樣簡單,在他昏迷的期間,恐怕不知道被潑了多少盆髒水。
陸晚晚皺着眉,其實私心裏,她是不太願意相信,那個眼神和甜甜很像,還是貓科的獸人,會是一個狂妄自大、不把下屬的命當命看的人。
陸晚晚拿起房間裏的連接器,擠了一點精神力鏈接上星網,身邊出現了一只寵物貓,是她在星網世界的小助手。
她讓軟軟幫着查詢了“顧訓庭”和“前元帥”相關的資料。
很快,便跳出來了許多訊息,但大部分都是帶着有色眼鏡的偏見和标簽,真正有關七年前那些說他“販賣整顆星球人口”、“偷稅”等等黑料的信息,搜出來的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除了一條帝國剝去他功勳和財産了信息,別的消息就好像是被人控制了,一點點的消除了。
而在那些龐大的指責聲中,偶爾會摻雜一些“看似善意”的留言。
陸晚晚點進去,卻發現那些都已經是四五年前的留言了,發展軌跡從一開始的“元帥大人才不會做這種事”,發展到“鋼鐵大錘了,帝國都判了我真是瞎了眼看錯獸人”,再到最後“不會站惡心人的前元帥了,此號已注銷,誰罵我誰是xx:)”
陸晚晚不知道他們的堅持和信賴是在帝國下了判決的那一刻崩塌的,還是在堅持一段時間之後,并沒有看到昔日光芒萬丈的天才“崛起”而崩塌的。
但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
每個能連接上星網的人,都會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房子”,這些房子在一開始只能被主人打理,但別人可以花星幣在“房子”門口倒垃圾。
如果選擇廢棄“房子”,那麽房子的存在将會在十年後會抹去。
陸晚晚有些驚訝的發現,在名為“顧訓庭”和“前任元帥”的數據城裏,從天空開始,遍布着陰郁,俯瞰下去,一片一片的,全是灰色的陰影。
在這漫長的七年間,所有曾經支持過顧訓庭的“房子”,全都已經成了滿是塵土的廢墟。
陸晚晚心口有些酸,她想知道,難道這樣龐大的數據裏,沒有哪怕一座“房子”還在支持顧訓庭嗎?
她在漫長的數據城中檢索,從這一頭,穿梭到了另外一端,終于在盡頭,看到了一座一半亮着的“房子”。
心口湧上一種說不清的滋味,陸晚晚緩緩停在了那座“房子”前面,靠着顧訓庭的這一面是“房子”的後門,挂着一個落滿了塵土的牌子。
“房子”背面就是另一條數據城,灑滿了陽光和鮮花。
一半陰暗一半敞亮。
從中間分割開來,像是兩個世界。
陸晚晚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她伸手觸碰到數據城的壁壘,于是花了三點星幣穿梭了數據城,來到了那座房子的正門前。
那是一條嘈雜的數據街,許多人手裏捧着花束,放在了那間房子門前。
陸晚晚看清了房子主人的訊息,是六年前,因病逝世的大皇子,顧靈川。
他強大謙虛又英俊,是帝國人民心中最完美的皇位候選人。
顧靈川的虛拟空間不大,但每天都會有人來到這裏為他獻花。
他在星網的“房子”,是他一生中唯一一件稱得上是污點的東西,這樣完美的皇子,卻在死前留下了一個木牌,挂在了房子裏。
木牌上只簡短的寫了一句話——
“我信顧訓庭。”
陸晚晚駐足了片刻,買了兩束花束,分別送到了“房子”的兩處。
她回到寂靜的數據街,看着那束漂亮的花束,心裏緩緩有了決定。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路有兩條,要麽選擇不相信顧訓庭,等他醒了,便将人送走,再重新選擇伴侶。只是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到那時,等待顧訓庭的,大約是連廢墟都不如的陰暗。她自己心裏,也不會好受。
要麽是暫時留下他,不去管外界對他的評價,只是單純的、同他相處,若是他真的如那些人說的那樣人品低劣,靠近就會被他的驕傲狠狠刺傷,那麽她也不會再猶豫。
下定了決心,陸晚晚好像卸下了重擔,心裏也越發的同情和冰涼——
若是顧訓庭并沒有做那些事,而是有人在背後陷害他,那麽他這七年間是在怎樣的仇恨和黑暗中度過?
光是想想這種可能,陸晚晚就覺得自己有點受不了了。
更別提,七年的時間。
足夠人們忘記,那些曾經屬于英雄的榮光。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顧訓庭也太慘了。
如果她沒記錯,在平均壽命高達300歲的帝國,雖然獸人25可以勉強稱的上是成年,可以結契,但大家都知道獸形完全發育成熟,最早也要三十歲。
在這之前,獸形的強大都是有限制的。
那這麽算的話,顧喵喵當年還只是一只喵崽子吧。
若是他的獸形也像甜甜一樣,又瘦又小,那……
陸晚晚有點想笑,卻覺得心口麻麻的,怎麽都彎不起唇角了。
她現在竟然有點希望,那個受了重傷也依舊堅持着站立,或許還十分不願意被強制婚配的獸人,真的是一個十足的大壞蛋了。
這樣,她大概就不會只因為一個不忍去想的猜測,就心疼他了。
陸晚晚捏了捏手腕,幽幽嘆了一口氣。
于是等到她離開星網的時候,數據城裏又多了一座亮起的“房子”~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小房子,門口種着潔白的花,房檐下挂着幾個精致木牌。
偶爾模拟自然的城市裏會吹過一陣陣風,掀起了那些木牌,隐隐能看見“想”、“一百號先生”之類的詞語,随着風,飄飄蕩蕩的搖擺着。
……
從星網離開後,陸晚晚情緒有些低落,精神疲憊的睡着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陸晚晚難得的不是那麽想自己做飯,只簡單的啃了兩個甜晶果。
只不過盡管她有些情緒低落,卻還是把甜晶果給啃的幹幹淨淨,果皮也沒放過。
吃完後陸晚晚把果核洗幹淨後放好了,準備明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順便種在院子裏。
陸晚晚想了想,對着空氣說了一聲,“軟軟,我想模拟草原全景。”
“好的。”略顯冰涼的電子音從頭頂傳來,陸晚晚躺在床上,再擡頭,便是淅淅瀝瀝往下落雨的草原。
那些雨水穿過她的手掌,停留在距離她面頰一厘米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晚晚感覺似乎已經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她終于有點忍不住了,還是爬了起來,小心的到了二樓。
陸晚晚踩着有些微冰涼的地板,走到了醫療室的門口。
那裏的燈光暖洋洋的,陸晚晚剛一擡手,門就自動打開了,一道黑影跳了出來。
陸晚晚被吓了一跳,看清是軟軟才緩了過來,有點無奈,“軟軟……”
“晚晚。”機械貓從默默甩了甩尾巴,兩只漂亮的眼睛又彎成了微笑的表情,“他情況很好,吸收的很快,但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好的,謝謝軟軟了。”陸晚晚走進了醫療室,看了眼營養艙的使用度,短短的半天時間,已經從百分之十三的使用度,飙升到了百分之五十七。
營養艙裏面的營養不是随便就可以吸收的,一般只有身體極度虧空的時候才會有效果。
但當初她在末世吃那麽多的苦,後來也只是吸收了一點兒營養液便覺得精力充沛了,面前的人,才過去了短短的半天,就已經吸收掉了近一半的營養,而且并沒有任何恢複完好,或是減緩吸收的趨勢。
應該虧空的很厲害吧。
心口縮了下,陸晚晚又想到了那一座灰白的城,她大概能想到,被罷了元帥一職之後,顧訓庭過的大概是什麽樣子的日子了。
她坐在了醫療室裏的凳子上,看着營養艙裏,正蜷縮着一個男人——
他比陸晚晚高很多,而營養艙是按照當初陸晚晚的身高定制的,所以顧訓庭躺進去其實有些勉強,只能憋屈的縮着長腿。
而且當初陸晚晚在“肉”、“水果”和“蔬菜”這三種口味的營養艙裏選擇了水果味的,所以,就導致了營養艙裏的營養液的顏色是淺粉色的→_→
于是,躺在營養艙裏的顧喵喵一頭細碎的黑發漾開,在本來暖洋洋燈光的照射下,像是挑染了粉色和黃色的殺馬特,十分的飄逸順滑。
“噗。”陸晚晚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
笑完了,她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外面下着雨,陸晚晚不太想回房間,她看着面前還沒能醒來的殺馬特顧先生,想了想又點開了光腦。
選定相親對象之後,一些确定了結契對象之後需要完成的事連同一百號先生的一些信息一起發送到了她光腦上。
“關于确定的結契對象後的說明”,裏面有一條規定,三個月後自然雌性同被選中的獸人,要接受一次帝國的适應性測試。
陸晚晚簡單的掃了幾眼這個“适應性測試說明”,笑容漸漸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