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忍耐
“吶,吶,奏。”
因為前些天媽媽一拳把房子砸塌了,我們全家一起搬到了一個更小的房子暫住,我和姐姐兩人擠在一間屋子。姐姐在上鋪,此刻正探出半個頭看着我。我穿好睡衣,也探出頭看向姐姐。
“奏,爸爸回來了,你怎麽不高興呀。”姐姐雖然很高興,但還是溫柔地擔心着我。想到這裏,我的心有點暖暖的。
我搖搖頭,縮回身子,把被子攤開,縮進被子裏,看着床鋪的木板。
“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爸爸。”我輕輕地說道。
“嗯?”姐姐探出半個身子,伸出手臂,沖我揮了揮,“可爸爸就是爸爸呀。雖然他總也不回家,但是他一直都很記挂我們的。”
“這我知道啊。”我用被子遮住嘴。要怎麽說啊?我不是不喜歡爸爸,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對我來說,太遙遠太陌生,甚至有點……太沉重了。
翌日清晨,爸爸就要走了。姐姐牽着我的手,和我一起送別爸爸。媽媽因為醫院來了急診,去幫忙了。
“佐良娜,要照顧好媽媽。”爸爸輕輕地摸了摸姐姐的頭,姐姐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爸爸下次什麽時候回來?”姐姐開口問道。
“……”爸爸的眼神動了一下,表情也變得柔軟起來,“……盡快。”
盡管是這樣的回答,姐姐已經很高興了。她握緊了我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爸爸看向我。
他什麽都沒說,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一個男人托付給另一個男人什麽那般,很鄭重。我被他拍得晃了晃,但依舊站直身體,希望能看清楚,記住爸爸的樣子。
爸爸走了。那天正是我入學的日子,姐姐陪着我一起參加入學式。我被分到了油女志乃老師的班級,志乃老師看到我,似乎吓了一跳。
“嗚哇,這可真是……”
我皺起眉。大概又是那句話吧。太像佐助了,太像宇智波了。之類的。
“老師。”姐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滿,打斷了老師的話,“這是我的弟弟,宇智波奏。以後麻煩老師您多多照顧啦。”
姐姐說完便鞠了個躬,她總是這麽有禮貌,甚至比母親還像一個成熟懂事的長輩。我低下頭,跟着姐姐一起鞠躬。
“哎呀……哪裏。佐良娜一直都是一個優秀的孩子,奏也一定如此。”油女老師似乎把那句話憋了回去,轉而笑呵呵地拍了拍姐姐和我的頭。
據說為了房貸的壓力小一些,媽媽特意讓我晚了一年入學,但在此之前也向我展示了自己秘藏的題庫——“媽媽當年可是優等生哦?連你爸爸在理論課上都會敗給我呢!”說完,她就把那些書都交給了我。在我之前,就是姐姐。
和姐姐一樣,我不讨厭讀書,但更熱衷于在修煉場上進行實戰訓練。對我來說,将手裏劍真正握在手裏才會感到安心,但姐姐總是說,真正的戰場,是需要動腦筋思考的,而思考的前提,就是要有足夠的知識儲備。
所以在入學之前,那些書我都看了個遍,也把題都做了個遍。不過沒有姐姐那麽認真,姐姐在學習這些之餘還會主動去圖書館看更多的書,但我只是完成任務式的把這些東西看了,其餘時間還是喜歡和博人哥一起練習忍術。
——所以,忍者學校的課程,真是出乎意料的簡單。
有了媽媽的學前指導,很多把愁壞同學的題目在我這裏都迎刃而解,同期的同學也給我起了很多綽號。我年級比他們大一歲,所以有的時候他們會覺得我是留級了才比他們更強一些。
“喂!留級包!”坐在後面的人一拍我的後腦,我知道他沒有那麽大的惡意,所以沒有躲開,就只回頭看他。
“哇?很拽啊!”後面的人和他的同桌嘿嘿嘿地笑了起來,“警告你!以後不許在老師面前出風頭!”
大概我年齡比他們大一歲吧,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們挺無聊的。我轉過頭去,不想和他們講話,就收拾書包,想去訓練場練習手裏劍。博人哥新學會的旋轉手裏劍很厲害,但他不肯全部告訴我,只教給了我一些竅門,我想去試一試。
把那些人的閑言碎語甩在身後,我走出了教室。
——訓練場空無一人。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家大部分都在教室裏聊天,睡覺,或者三三兩兩的在操場上壓馬路。不過這樣正合我意。
我掏出兩只手裏劍,盤算着該如何在合适的角度裏擊飛另一支,以達到旋轉的效果。
油女老師抱着一厚摞的作業走了過來。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我,下巴搭在作業上,沖我笑了笑。
我跑過去,幫油女老師分過來一些,放在腿上對齊了,抱起來,和他一起走向教室。
油女老師一直盯着我的臉。盡管他用奇怪的眼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我仍然能感到他迷惑的視線。我忍耐着這樣的注視,保持沉默。
“奏君很像你的父親呢。”他說。我嘆了口氣,想自己這輩子都逃不開這句話了,可老師顯然沒有發現我的不耐煩,還在喃喃道:“就算是看着你的側顏,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呢。世界上的親子竟然會這樣相似嗎?”
“……油女老師,”我擡頭,看向老師,“和我爸爸很熟嗎?以前。”
“唔?倒是不很熟。你的父親上學時候……唔……”志乃老師想了想,苦笑着說:“上學的時候和你很像,不是很喜歡與別人說話,總是獨來獨往的。我們後來也沒有分在同一小組,所以并沒怎麽聊過。”
我垂下眼。所以,大家僅僅是通過外貌和行為覺得我與爸爸很像嗎?
作業搬到了辦公室,油女老師很高興,掏出一根瓢蟲形狀的棒棒糖給了我。“來,這是這次功課滿分的獎勵,也是奏幫老師忙的獎勵。”
我接過那根棒棒糖,沖老師鞠了一躬,轉身要折返回訓練場。
“哎呀……不,果然還是不那麽相似。”油女老師突然在我的背後,說。
我轉過頭。
“果然,你比你爸爸當年溫柔得多啦!你是個溫柔的孩子啊,奏。就像你的姐姐那樣。”老師雖然用護目鏡擋着眼睛,但我能感到他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手裏劍,要加油啊。”
老師沖我比了個握拳的手勢,我點點頭,走了出去。
然後,撞上了一直在班級裏散播我是留級生言論的三個人。
“偷偷摸摸幫老師送東西,無事獻殷勤,很拽啊你!!”為首的一人指了指我,他年紀比我小,個子卻比我高出一頭,“把我的教訓當做耳邊風啊!”
“教訓他!教訓他!”他身後的兩個同學像是标準的反派喽啰那樣振臂高呼,我曾經和姐姐一起在電視劇上看到過,不曾想過現實中真的有這樣滑稽的人存在。
我不說話,想離開這裏,但他們三個人将我圍得很緊。
總不能在這裏和別人打架啊,算了,用替身術吧。我作勢結印,為首的高個子男孩立刻沖上前來,單腿掃向我的手,我側身閃躲,向後一翻,另兩個男孩子立刻俯身蹬地,向我沖來,伸着手意欲将我扯到牆邊。
我的身體微微騰空,伸手掏入忍具包,三個人意識到危險,立刻後退。
可我不會攻擊他們啊,說到底,忍者怎麽可以傷害同伴呢?替身術的印不難結,我趁着他們緊盯着我的手裏劍的空檔,将自己與樹墩替換,閃身來到窗外。
——沒多久,我就聽到他們對着走廊裏的樹墩大呼小叫。我看向不遠處的教學樓,總覺得心底有點難受。
“那個混蛋留級包,仗着比我們大一歲,就那麽逞英雄,耍威風……”
“還替身術,瞧不起我們嗎!真男人是不會逃跑的!混蛋留級包…”
留級包?我默念着這個詞,心底的煩躁漸漸加深。
“混蛋留級包,混蛋的……死光了的,宇智波!”那個孩子突然大喊一聲。
只一瞬間,教學樓走廊的玻璃啪啦一聲,一扇接一扇地橫向碎裂開來。玻璃碎片在陽光下翻飛,閃耀着奪目的光,我擡起頭,眼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掠過天際,身形輕似在空中獵食的燕,手中還拿着三只苦無,眼裏有着紅色的光。
“你們在對人家的弟弟說些什麽呢?!混蛋——!”
我呆呆地看着一閃而過的姐姐,她在漫天的碎玻璃中以雙臂作擋,伴随着着一片驚呼,跳進了窗戶,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就在我目瞪口呆之時,博人哥哥撓着頭往這邊跑來,還有巳月哥哥,他笑眯眯的看着我,點了點頭。
“哎呀…佐良娜……”博人哥哥半是驚訝半是無語的看着姐姐消失的背影,沖我苦笑了一聲,“我本來以為她會更冷靜一些的…弟控啊這家夥……”
說罷,他也跳了進去,走廊裏發出了更多混亂的聲音,其間摻雜了油女老師的“不要打啦住手你們不要再打了”的聲音。
巳月哥哥來到我的身邊,眯着眼睛看我。我也看着他,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為什麽不進去嗎?嗯,因為沒必要吧。”他笑眯眯地看向走廊,“只是教訓教訓他們,又不是要殺人,我沒必要跟進去。”
我回過頭,和巳月哥哥一起看向混亂的教學樓。操場上很多玩耍的同學也都湊了過來,好奇地看向那邊,有的膽子大的直接跑進樓裏,圍觀這場激烈的亂鬥。
一股莫名的躁意湧上心頭,我摸了摸腿邊的忍具袋,轉身離開了這裏。
放學的時候,那三個被姐姐和博人哥哥揍的鼻青臉腫的同學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給我鄭重其事地道了歉。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不想說沒關系,又不想再和他們掰扯下去,就點點頭離開了。他們三個站在原地,有點憋屈又有點不服氣,我知道他們三個心裏是不舒服的。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他們覺得更舒服一點了,索性不再理會。
我和姐姐打好招呼,放學後還會在修煉場逗留一會兒,晚點回家。今天的功課我都趁着課間的時候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修煉。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這樣的日子呢?雖然我也并不覺得這樣有哪裏不好,但總感覺哪裏有說不清的厭倦,好像齒輪錯位時發出的噪音一樣讓人煩悶。想着這亂七八糟的,我拿出包裏的忍具,手一抖。
“…”
我把忍具包拉得更敞開一些,裏面赫然裝着幾只尖銳的圖釘,其中一只紮了我手一下,一滴殷紅的血珠兒挂在其上。
上課的時候我們的忍具包都是統一放在教室外,避免上課的時候大家會分心或搗亂。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被人動了手腳吧。沒有及時發現是我的失誤。我擠了擠手指上的血,把忍具包丢在地上,這裏的東西已經不能用了,雖然我不願意那麽想,但也許連忍具都已經被人塗上毒了吧。今天就不修行了。
我握緊書包。轉身,看跟在我身後的那三個人。他們三個人還是一瘸一拐地,但看那個架勢,好像今天一定要跟我打個你死我活。
“看來你,已經收到我們的賀禮了,猖狂的小子!”為首的高個子看我中招了,盡管已經瘸了,仍然快樂地跳了起來。也是啊,姐姐也不會真的對他們下狠手吧。別看姐姐那樣,她其實是很溫柔的人,我知道。
“為什麽,總是針對我?”我問他們。
“我去?原來你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只會和老師獻殷勤呢!”高個子地沖他旁邊的兩個跟班擠眉弄眼,轉而怒視我,“我們就是讨厭你那副拽得不行的樣子!不就是宇智波嗎?少得意了!”
我看着他們,沒說話。其中一個人可能以為我沒聽明白它們的意思,立刻補充道:“什麽宇智波!我聽我爸爸說了,上次忍界大戰的元兇就是宇智波一族的!我的爺爺就是在那場戰鬥中死去的!他們一族人,都是瘋子!吃人肉喝人血扒人皮的……”
——他的臉在瞬間變得畸形,像是失去骨骼那樣柔軟地顫了一顫,向後方急速飛去,整個人撞在樹上。
我收起拳,挺直背,看向僅剩的兩個人。
那兩個人先是一愣,其中個子矮的急忙跑過去扶起被我揍飛的同學,另一個則掏出苦無,似乎終于找到了和我交戰的機會。
“哈哈!這次,可是你先動的手哦!”他用苦無指着我,尖端上下一滑,“打敗了你,我就是這個班級的第一了,沒有人會比我更強!”
我搖搖頭,撿起被我扔在地上的書包,拍了拍。
“我不會和你打的。”我背過身,指向被我打在樹上的人:“我打他,是因為他屢次針對我的姓氏,說出很難聽的話。我讨厭這樣。宇智波…不是你們該挂在你們嘴邊的。”
我轉頭,看向那個高個子,“我不打你,是因為你只是針對我,沒有惡意。你只是太自卑,太急于展現自己的力量,卻又不肯為此努力,只想着打倒我就萬事大吉,想走捷徑罷了。”
“你…太弱了。”我輕輕地說。
“你……”原本還氣勢洶洶的高個子的臉突然變紅,然後又刷得變白,渾身的氣息都亂了起來,手裏的苦無也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音。
我不再看他們,轉身離開修行場:“我不是不喜歡說話,我只是不喜歡說無用的話。你們對我沒有惡意,又打不贏我,來多少次都是一樣。所以我不會對你們出手,也不會生氣。”
我丢下愣在原地的三個人,默默離開修行場,把心底一直想說的話……默默地壓抑在心底。
不能說。我忍耐着,不能說。總覺得那樣的話,一旦說出來,我就會有哪裏…壞掉,或者說,會破掉自己的某種忍耐,失去現在這樣平和的日常。
可是這樣積壓在胸口,一直不曾說出來的話……我早就在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了。我真的,已經……
——“哈?!有這種事?”媽媽一邊煎着蛋卷一邊看着姐姐,又憤怒地看向我,“他們真的這麽欺負你嗎,奏?”
我搖搖頭。倒不是為他們求情,而是單純地覺得沒必要。何必呢?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們也沒有什麽惡意,只是想努力而不得要領的一群人,不想提。
媽媽在接觸到我的眼神後,表情似乎一愣,随後松軟下來。她把火關掉,快步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看着我。她的眼神變得有點…說不出來的哀傷,她不斷地摸着我的頭,像撫摸一只小貓那樣輕柔。
我看着媽媽,有點疑惑。
“……奏…”她叫着我的名字,我點點頭,摸向媽媽的手。
“……”媽媽微笑着點點頭,卻帶着一點哀傷,或者說,心疼。
媽媽在心疼我。我不知道她在心疼我什麽,但我現在挺好的,我确定自己仍然可以将心底的那份微妙的情感,一直壓抑。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們。姐姐去開門,看到的是鹿丸叔叔的焦急的面孔,額頭上還還挂着汗珠。
“……啊,佐良娜,”鹿丸叔叔環視了一圈,沖媽媽招招手,“小櫻,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怎麽了神神秘……”媽媽一邊解開圍裙,一邊向門邊走去,在和鹿丸叔叔低聲交談片刻,手中的圍裙飄落到了地上。
“呃啊……你振作一點。我也只是得到了這個消息,火影大人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總之……保護好你的孩子,”鹿丸叔叔扶了扶媽媽的肩膀,看向姐姐,又看向我,“沒事!你們……”
“出什麽事了?媽媽……”我和姐姐一起跑到了鹿丸叔叔面前,姐姐抓住了媽媽的手,緊張地看向媽媽。我們都猜到了那個答案。能讓媽媽變得如此驚慌失措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件事了吧。
“……是,”我看向鹿丸叔叔,将心底最壞的猜測說了出來:“…爸爸出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