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回來的,不僅僅是一紮金線,還有一只表面毫不起眼的長盒子。
“這是什麽?”沈清蘭指着盒子好奇。
碧玉神神秘秘的打開盒子,裏面赫然躺着一只通體雪白如玉的瓷瓶,瓶身修長不過一尺,細頸圓肚,靜靜的躺在一塊大紅緞子中間,瓷質細膩光潔,輕薄剔透,光澤溫潤,上下裏外無一花紋,幹淨簡潔,卻讓人看一眼就再挪不開,滿心裏都是優雅、精致、聖潔的感慨。
沈清蘭吸了口涼氣,聲音都變了,“哪裏來的?”別看盒子不張揚,可瓶子絕對不是尋常物。
碧玉自從打開盒子就一直盯着發呆,見沈清蘭問,才眨眨眼回過神,一副“我也剛知道裏面的東西這麽好看”的震驚表情。
“子淵公子送給四小姐您的。”
沈清蘭更加愕然,“你又見到他了?”
“是的,又是子淵公子叫住婢子的。”碧玉一臉複雜,“婢子買了金線往回走,路過茶樓——就是上次四小姐去的那個茶樓——聽到有人叫婢子,一看,子淵公子坐在上次那個地方呢。”
“……”沈清蘭默然無語,子淵很喜歡喝茶?怎麽老去茶樓?
“子淵公子向婢子招手,婢子就過去了,子淵公子又問四小姐好不好,然後拿出這個盒子,說是給您的。”
沈清蘭皺眉,“這是花瓶,他無緣無故的送我這個做什麽?”
碧玉道,“子淵公子說,臘月梅開,這個花瓶用來插梅花相得益彰。”
梅花……
沈清蘭猛地想起高牆後隐約傳來的聲音,腦子裏嗡的就響成一片,子淵他當時恰好在牆後?他聽到我說話,知道我在剪梅?
“四小姐?四小姐?”碧玉問,“要不要插兩支放在這個花瓶裏啊?”
沈清蘭伸手摸了摸瓶身,清涼潤滑,明明該覺得很冷的,她卻莫名感到心裏暖暖的、甜甜的。
“不,好好收起來。”
翡翠又來湊熱鬧了,“這麽漂亮的花瓶,收着不用多可惜呀。”
沈清蘭搖頭,“要是被人問起來歷,怎麽說?”
翡翠不做聲了。
沈清蘭戀戀不舍的将盒子蓋上,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取過披風将自己一裹,就往外走。
“碧玉,跟我走。”
兩人大驚,“四小姐去哪裏?”
沈清蘭沖她扮了個鬼臉,就跑了出去。
茶樓已空,那間熟悉的雅間裏沒有熟悉的人,夥計已經再度收拾,桌椅茶具擺得整整齊齊,冷清清的,看不到一絲前一任客人的痕跡。
沈清蘭懊惱的往回走。
“清蘭。”背後有人喊,輕輕的,悠悠的,聲音裏含着柔和的笑意。
沈清蘭心倏地跳到嗓子眼,嘴角已經不受控制的往上翹起,她沉住氣,悄悄藏了幾分眼底的光彩,這才轉過身。
衛長鈞剛從一個鋪子裏出來,迎着她忽閃忽閃的目光走近,輕聲問,“怎麽出來了?”語氣自然而親切,就像對着最親近的人。
沈清蘭點頭,臉上有點燒,當時腦子發熱,只想着見他一面,問幾句話、道一聲謝,誰知當真看到他,那些想了一路的話都四散逃竄,不知哪裏去了。
“閑來無事走走,順便……”沈清蘭鼓起勇氣,“順便向你道謝。”
衛長鈞也不說話,這是含笑看她,看得她心慌,知道是“順便”兩個字用得不好,硬着頭皮改錯。
“也不算順便,我是……專程來向你道謝。”
衛長鈞仍是不語,臉上的笑容卻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眼瞳中閃動流霞的碎光,唇角勾起溫柔。
沈清蘭急了,一怕在大街上兩兩相對時間長了被人撞見,二怕自己既傻又不誠心的表達讓他疏離,先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再想開口解釋,已被輕笑聲打斷。
衛長鈞說道,“不用與我這麽見外,我們……也算是相識已久,有些交情了。”
沈清蘭沉吟道,“花瓶太貴重……”說完,臉更燒了,既然明知道貴重,跑出來的時候卻你媽沖動,怎麽不帶在身邊還給他呢?再一想,更尴尬了,因為自己壓根就沒想過要退還給他,而是小心珍惜的收了起來。
“不值什麽,你喜歡就好。”衛長鈞盯着她紅得透明的小耳朵,莫名覺得心裏癢癢的,像是被一片羽毛來回的拂掃。
他輕咳一聲,“肚子……不疼了吧?”
此言一出,沈清蘭差點奪路而逃,羞得徹底擡不起頭來了,輕輕“嗯”了聲算是回答,滿腦子都是那天在茶樓裏,他拉住自己手腕要把脈的情景,霎時,手腕也跟着火熱起來。
衛長鈞的目光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她,似乎對她此刻無地自容的表情尤其欣賞,嘴角又往上翹了翹,頗有些滿足,柔聲道,“我送你回去吧,一會要變天,估計今夜或者明天一早會下雪。”
“你怎麽知道?”沈清蘭好奇的擡起頭問。
衛長鈞不答,反而笑道,“我們不妨打個賭。”
沈清蘭,“……”
最終,她也沒讓衛長鈞送,萬一被人看到,又要惹來一身麻煩,衛長鈞見她婉言拒絕,并沒有堅持,目送她遠去,到底不放心,慢慢跟在後面,直到望見那個嬌小玲珑的身影進了沈府。
良久,他搖搖頭,轉身。
“衛三少爺,真巧。”
數丈開外,楊念恩裹着華貴的狐皮披風,幽怨、憤怒的望着他。
衛長鈞皺眉,顯然楊念恩已經看到自己一路追随清蘭到此,不禁有些煩躁,自從得知陸夫人和陸新明有和沈府結親的意思,他原本有心退讓,但緣分從來讓人無可奈何,幾次相逢之後,他更加放不下了,不過,還沒有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盡量不傷害陸夫人和陸新明。
在他還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前,他不希望被人看到,給清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不遠處的楊念恩,顯然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人之一,可恰恰被她跟蹤,自己這一路是有多粗心?
衛長鈞垂眸苦笑,真不知道自己多年軍旅練出來的警覺都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