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蘭也知道,事情尚未成定局,現在不是頂撞犟嘴的時候,再說,她甚至沒有一個明确的拒絕理由。
“慢着。”林氏突然又把她喊住,一臉好奇的盯着她腰間那個做工粗糙的大紅香囊,“這是什麽?”
沈清蘭心裏一跳,心說到底還是被發現的,倒也不驚慌,一邊主動将香囊解下來遞過去,一邊将早就想好的一套說辭有條不紊的倒出來。
“上次出去逛街,在珠寶鋪子裏買的,聽那夥計說,這玉牌大有來歷,是一個游方的老和尚路過分寧,口渴時進鋪子裏讨水喝,掌櫃的樂善好施,不但請老和尚喝足了水,還特意做了一桌齋飯,臨走時還贈送了一兜饅頭,老和尚感激,送了掌櫃的這塊玉牌,說是開過光的,掌櫃的看這玉牌精美,琢磨着賣個好價錢,我見玉牌上雕的蘭花正合我的名字,因此買了回來。”
這番話是沈清蘭準備多時的,說起來臉不紅心不跳,平靜坦然。
林氏觑了她好幾眼,沒看出心虛,又反複打量玉牌,最後抖了抖那塊忝為“香囊”的紅緞,“這是?”
“我也不知,夥計說,老和尚當時就是用這布包着玉牌的,估摸着,出家人哪裏懂什麽針線,不過就是拿個紅布包着,寓意辟邪罷了,我想既是如此,也不矯情,仍原樣包着吧。”
林氏又看了一番,沒有找到疑點,才點點頭,仍包好了還給沈清蘭。
“既是出家人随身帶着的,多少沾些佛祖的庇佑,那珠寶鋪子的掌櫃一心在利,将寶貝賣出,你既然買下,看來也是緣分,那就好生收着吧。”
沈清蘭答應,又系在腰上,心裏三分忐忑,七分朦胧的期翼。
她一早上把這香囊戴在身上,也是有心看看大家的反應,如果真是有人拿這東西栽贓,見她戴出來,就算不敢上前指認,也多少會有些驚異的反應,但她觀察了一早上,顯然所有人的心思都還在昨天的變故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香囊。
來歷終究還是個謎,卻已經得到了林氏的信任,讓她好好保管,那,回頭要是真的有人“突然認領”呢?
她想,那就只能委屈那個壓根不存在的夥計成為“說謊的人”吧。
若是始終無人認領,那是不是就可以确定,這其實是有人善意而神秘的給自己送禮呢?
那個人是誰?
午膳過後,大家仍在席,沈清蘭見老安人神色已緩和,這才拿出準備好的手套和抹額送過去,原本想好的一大堆撒嬌賣乖的話全沒說,只是輕輕綿綿的一句“蘭兒手藝不好,做得不好看,祖母可別嫌棄”。
老安人大恸,一把将她摟住,流着眼淚不住的說“好好好”。
雖然彼此的話都不多,但情動至此,已經足夠,滿座的人呆呆相看,自慚形穢,下午,幾個姐妹效仿,紛紛送來自己的禮物,老安人全都收下。
到了晚膳,大家仍是從各個院子趕去老安人那,不知道大房這一天都處理了多少糟心事,這會兒像是差不多收尾了,每個人臉上都布滿疲倦和滄桑。
不管是身體累,還是心累,累了,就想放松。
飯桌上,沈威和沈之銘父子倆居然喝起酒來,老安人非但沒勸阻,反而有縱容兒子和孫子解酒消愁、放松的意思,邱氏和鄧氏自然更不好說什麽了。
心裏有愁事的人喝酒易醉,沈威和沈之銘原本也不是酒量好的人,很快就露出醉意。
老安人也沒責備,吩咐丫頭們扶着回去休息。
女眷們繼續吃,老安人在座,誰也不好離席,且為了哄老安人高興,盡快消除昨天的陰影,大家都使出渾身解數,總算讓老安人露出笑容,吃了半碗飯,又喝了半碗湯。
散席後,大家仍未離開,借着剛剛漲起來的興致,趁熱打鐵,繼續圍着老安人。
邱氏幾次想坐到沈清蘭身邊,和她說幾句話,但現在的座位和昨晚一樣,離她很遠,自己換座位過去又顯得刻意,只好時不時使個眼色過去,希望她能以親近長輩的意思主動過來,但沈清蘭像是壓根就沒看見,一派坦然的和沈清柳說話。
邱氏對此很是郁悶,又無可奈何。
沈清蘭暗自好笑,邱氏的眼神她不是沒看見,而是明知邱氏的用意,所以視而不見,不過,她又發現,老安人也看了她好幾次,像是也有話說。
這時,忽見鄧氏臉色一變,起身辭行,說得期期艾艾,“祖母,孫媳婦想起個事,回去一下,馬上就來。”
老安人擺手,“去吧去吧,看看之銘好點了沒。”
衆人也都是一副“我知道你是惦記丈夫了,別不好意思”的表情。
鄧氏紅着臉,低頭匆匆出去。
鄧氏的離開不過是個小插曲,她離開後,大家像是找到個新的有趣的事,氣氛又活躍了幾分,沈清蘭也覺得她是回去照看沈之銘了,未放在心上。
不料,一盞茶的工夫後,突然就見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像是見了鬼似的,臉上都沒了血色,剛進門就結結巴巴、氣喘籲籲的喊起來。
“不好……不好……老安人……大事不好,大奶奶……大奶奶打死人了……死人了……”
“什麽?”
老安人和邱氏同時驚得站起身。
老安人年邁,猛地這麽一站,身體不由晃了晃,幸好芙蓉和海棠就在身後,迅速扶住。
邱氏顫聲疾問,“杏桃,怎麽回事?快說!”
那小丫頭哆哆嗦嗦的擡起頭,沈清蘭這才認出來,原來是邱氏身邊那個年幼單純的杏桃,她小小年紀哪裏見過這種事,早就吓得語無倫次,磕磕巴巴說下來,大家也都聽懂了。
鄧氏回去照看丈夫,卻震驚的發現丈夫床上居然趴着個白花花的身體,揪起來一看,赫然是自己的陪嫁丫頭金桂。
鄧氏當時就氣沖于頂,失了理智,一把将金桂摁在地上,抓起桌上的茶具,一個接一個的死命往她頭上砸,金桂只來得及驚慌失措的尖叫了幾聲,就被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