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1.
桃華送了東西來後，便邀請理奈今晚去她家吃飯。
前幾天回到族裏後，理奈就暫時寄住在桃華家的，但總不好一直叨擾。
桃華只是單純覺得理奈一個人剛搬回族裏住，各個方面都不太方便和習慣，害怕理奈一個人住在家裏餓肚子。
理奈也明白桃華的好意，看着桃華離去的背影暗下決心要盡早習慣族裏的生活。
她趁着閑暇的時間，重新打掃了一遍屋子。從族外帶來的東西少，很快就整理完畢了。
等走到窗邊看到那幾盆被養得不錯的花草，理奈思及桃華說過的話，看着幾盆植物仔細分辨起來，發現确實都是她認得的植物。
只是現在還沒到花期，這些植物連花苞都沒長出來。
雖然不清楚這些花為什麽會出現在她家，但既然用的是族長家的花盆，那繼續養着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
理奈這麽想着挨個檢查了花盆。從栽種的土壤看，應該都是不久前才澆過水的，她并不需要額外做些什麽，便收拾了一下出門，準備去一趟族長家。
柱間剛當上族長，正是忙得裏外不可開交的時候。
他是新上任的千手族長，一邊要和交好的忍族聯系，一邊也要安排好人手提防不懷好意的忍族趁虛而入，同時還要負責主持佛間的葬禮。
林林總總的事積壓在他身上，連給柱間幫忙的扉間都快見不到人影了。
不過扉間畢竟不是族長，再忙也還是能找到人。
2.
“什麽事？”
扉間辦公的地方是族長家會客室旁的辦公室。
那本來是族長處理公務的地方。
柱間接過族長之位後，扉間原本為了避嫌打算搬出族長家另尋住所，辦公的地方也重新找。
但一來柱間還未成家，二來他覺得扉間太過多慮，他又不在意這種事，就幹脆在自己辦公室旁劃了個隔間方便扉間就近辦公，遇事時兄弟二人也好商量。
理奈站在門口，細細打量扉間的臉色。
他頭也不擡地盯着桌上的卷軸，神色有些疲憊，手裏的毛筆在卷軸上寫寫畫畫。桌邊堆了足有他腦袋那麽高的文件。
“是我，理奈。我已經搬回去了。”理奈告知扉間自己已經正式入住原來的家。
“理奈啊。”扉間手中的筆一頓，擡腕将筆擱回硯旁，封印好桌上的卷軸，而後擡頭看向理奈。
“家裏事都處理好了嗎，我囑咐過桃華替你準備……”扉間思忖着少女來找他是否是因為還缺了些什麽東西。
“桃華已經把必需品送來了，謝謝……”理奈打斷扉間，“扉間大人。”
道謝的話到嘴邊，理奈卻發現自己似乎并不能如幼時那樣十分順暢地直接叫出扉間的名字。
猶豫不到一瞬，她就極不自在地在扉間名字後加上了敬稱。
扉間觑了少女一眼，她似乎有些走神，杏眼微垂不知在想什麽。
他沉默了半晌，忽略掉聽見剛才少女叫他的稱謂時那點幽微的不适，松開抿住的唇，如同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輕輕點頭。
“不必道謝，你也知道父親說過的，如果有什麽需要，直接來找我或者大哥……最近還是找我吧，大哥大概忙不過來。”扉間說到最後一句忽然改口。
他緋紅的眸子朝側邊半開着的隔門方向掃去，那裏面是柱間的辦公室。柱間現在并不在裏面，而是去安撫因為佛間去世有些不安的長老們了。
依扉間對柱間的了解，大哥大概還會向長老們兜售他那套天真的和解言論。
“對了，你剛回族裏，家裏大概沒什麽吃的，今晚和我們一起？”扉間看回少女，與理奈的目光正好相觸。
那雙暖色的瞳孔澄澈安寧，一如數年前她看向他時那般幹淨。
連帶着讓扉間回憶起了那絲絲縷縷糖味。
理奈确實不是一個忍者，這不是忍者能擁有的目光。
他腦中忽而閃過這麽一個念頭。
扉間不由沒頭沒腦地補充道：“不過晚飯沒糖。”
理奈本不太明白扉間的意思，卻又突然有如神助般理解了扉間的指的是什麽。驚愕的同時，她又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我晚上約了桃華，來不了了。”理奈眨了眨眼，故意添上一句，“這和糖沒有關系。”
3.
她沒說的是，被送去祖父家後，她以往視為驚喜的糖砂隔三差五就能得到，而且質量更好，味道也更甘甜。
後來她在大名府內，還時不時得到夫人賞賜的精致甜點。
那種細碎的糖砂在舌尖化開的驚喜與令人珍惜的甜味，她很久前就感受不到了。
她早已過了愛吃糖的年紀。
4.
“嗯，也好。”扉間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問出那個問題時不知從何而起的緊張盡數消失。
他移開與理奈對視的目光，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習慣性地看向自己手邊那一摞還沒處理的文件上。
他取下一份文件，就聽到理奈的聲音：“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族裏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
扉間如常地翻開手裏的文件，聲音卻有些僵硬。
他努力不去看少女：“不必如此，父親說過的，我和柱間會照顧你。”
“……我總得找點事做。”
理奈的聲音小小的，從門那一側傳來，扉間聽到理奈單獨地叫了他一聲名字：“扉間。”
有那麽一瞬間，扉間突然想起小時候理奈每次惹出麻煩被他發現，就會這麽輕輕地、像是祈求般地叫他名字。
明明是她做了錯事，她卻會用十分認真的眼神看着他，道謝和道歉輪番上陣——
然後下一次再犯。
“那就做些你這些年做的事好了……”
扉間回憶起理奈被送走前他偶然聽見的父親和理奈母親的那場争吵，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抿了抿唇答道。
理奈不算忍者，族裏也确實不缺她做什麽事，她做想做的事就行了。
在那種貴族官僚的家裏，做的大概也就賞賞花奏奏琴吧？
這麽想着，扉間的目光從半點也沒看進去的文件上移開，卻在看到理奈神情時聲音戛然而止。
理奈單手扶着門框，指尖發白，她微垂着頭，輕咬着下唇，神情晦暗不明。
“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扉間後知後覺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出了遲來好幾天的問候。
他忽而意識到，理奈是在回家與留在族裏兩者間選擇放棄優渥的生活而留在族裏的。
她在那個家裏，究竟過得如何？
那個離開族裏時還顯得活潑天真的女孩子，等再度見面時，已經變得沉靜了許多。
這似乎不止是時光帶來的變化。
理奈眨了眨眼睛，看了過去，沒有回答：“我想找些事做，什麽都可以。”
“好……不過倉促間暫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這段時間你先适應一下族裏的生活，到時候我再找你商量這件事？”扉間沒有追問理奈想要隐瞞的事 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到時候？”理奈挑了挑眉。
扉間立刻補充：“三天。”
理奈沒說話，就那麽看着扉間。扉間在理奈的注視下逐漸緊張起來：“怎麽了？”
理奈虛虛地垂眸，笑了一下：“感覺回答很有扉間大人的風格。”
扉間按捺住再一次聽到理奈的稱呼後的隐隐不适感，微微挑眉：“和以前一樣叫我扉間就好，不必加敬稱。”
理奈捕捉到他微微挑眉的動作，仿佛找回了扉間少年時的些微痕跡，唇角不由抿開微笑的弧度，點頭答好。
“對了，你剛才說……”你剛才說的我的風格是什麽風格？
面對微笑着的少女，扉間的話問到一半忽而頓住，他沒來由地心煩，仿佛這個平常稀松的問題會向眼前的少女面前暴露什麽一般。
他改口道：“還有什麽事嗎？”
“家裏那些花……”理奈眨了眨眼睛，在注意到不遠處坐着的扉間陡然僵硬的姿态和微微側頭避開她目光的動作後，默了片刻。
還未問出口的問題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繞過這個話題，好奇地看向扉間桌上一開始被他封印起來的卷軸：“那是什麽？似乎和其他公務不一樣。”
很明顯，她剛來的時候扉間還在那張卷軸上寫着什麽東西，并沒寫完。但扉間後面又直接拿下了桌邊那疊搖搖欲墜的文件上的東西，看起來那個卷軸和這些文件并沒有關系。
扉間順着理奈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卷軸，沒有隐瞞，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忍術卷軸，我在嘗試改良分/身術。”
“在這？”理奈打量了一下這間稱得上樸素簡單沒有任何儀器的辦公室。
“只是計算一些東西，我還有個實驗室、對了，”扉間陡然想起這件事，“這幾天在族裏熟悉環境盡量繞開西南方向的森林，我的實驗室在那邊，比較危險。”
“……”理奈不想去思考扉間話裏的危險是什麽意思，她承諾道，“我會和族裏的人一起行動。”
“也好。”扉間仍有些不放心。
他腦海裏甚至一瞬間閃過直接帶着理奈去族裏逛逛的念頭，但影分/身的研究剛有新進展，族裏的事也暫時走不開。
記憶裏的理奈一直是個需要照顧的，她現在才剛回到族裏，認識的人也寥寥無幾，他着實不放心讓她一個人處理回來後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