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蘭笑着拍了拍她,連問也沒問,下意識地掃了眼沈清芝,但從她這個角度什麽也沒看到。
“四姐姐,剛才……”沈清柳也猜想到沈清蘭看不到,低聲解釋。
沈清蘭用目光制止,笑道,“一會啊,你們都去我院子裏坐坐吧。”
沈清柳立即答應。
不遠處的沈清夢再次用那種陰冷的目光看過來,在沈清蘭臉上停了一下,慢慢轉開。
邱氏已經讓丫頭擡上一口大箱子,親自上前把蓋子打開,說着說,“弟妹啊,這是我和老安人的一點心意,你別嫌棄。”
蓋都打開了,箱子就在眼前,沈清蘭情不自禁地望過去,只見最上頭放着一匹光華燦爛的布料,雖然摸不着,一眼也看得出來是個稀罕難得的,下頭還遮着什麽就不知道了。
邱氏眼中藏不住得意,指着布料笑道,“老安人說了,這緞子好看,給蘭兒做衣裳。”
林氏笑,“多謝老安人。”
沈清蘭也跟着道謝,其他幾個姐妹想必之前都不知情,個個難掩驚豔之色,誰也沒注意到沈清夢驟然身體顫栗,眼睛裏像是要竄出兩條毒蛇,将在座所有人都撕咬一遍。
“這裏面還有好些東西,我就不一一拿出來了,免得像是在顯擺一樣,其實咱們一家人,也沒什麽好矯情的,弟妹和蘭兒自己回頭看吧。”邱氏嘴上說不顯擺,可那話裏話外、眉梢眼角都是明晃晃的驕傲。
沈清蘭臉上的笑自從進門就一直挂着,穩穩當當,半點不褪色,心裏多少是覺得別扭的。
林氏客客氣氣地道了謝,看不出不悅。
邱氏滿意了,又回頭招手,“海棠,你來。”
海棠規規矩矩的上前。
邱氏指着她笑,“弟妹,你還記得這丫頭吧,海棠,老安人跟前的,調教好多年了,是個極聰明又穩重的人,老安人平時走到哪裏都帶着,凡事都離不開。”
林氏點頭含笑,“記得,我在分寧時,還多虧了海棠照應。”
這話明面上是句客套話,下人服侍主子哪有什麽多虧不多虧?再說,在外人眼裏,海棠除了傳個口信,也沒做什麽,只是林氏心裏有數,就算是傳口信,用詞也各有不同。
海棠又行了個禮,輕聲說了句“不敢當”。
邱氏呵呵一笑,“記得就好,老安人這回讓海棠跟着過來,意思是就把這丫頭留給弟妹了。”
沈清蘭心說,果然如此。
林氏驚笑,“這怎麽敢當,老安人哪裏離得開海棠?要是給了我,怕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穩了,這我哪裏受得起?也不忍心奪老安人所愛啊。”
邱氏直笑,“放心收下吧,這是老安人的好意,知道你們現在人手不夠,這丫頭能幹,能幫你們打理不少事,又知根知底,留在屋裏也安心。”
屋子裏一下子沉寂下來,悄無人聲,每個人都臉色古怪。
老安人究竟想做什麽?
海棠突然跪下,向林氏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太太,老安人将婢子給了太太,從此後,婢子就聽憑太太差遣,絕無二心!”
衆人神色又是一變。
林氏輕輕一笑,親自把她扶起來,拉到自己身邊,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聰明懂事的,老安人讓你過來,這也是咱們有緣,放心,我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辜負老安人的好意。”
海棠愣住。
邱氏略顯尴尬,還想說什麽,正好廚房的廚娘過來核對中午的飲食,林氏看了看,點頭,又推到邱氏面前,詢問她的意見,邱氏心思不在這,又是客,哪裏能說什麽?
林氏又問幾位小姐,充分照顧到所有人的口味,沈清菀和沈清柳最随和,給什麽吃什麽,沈清夢是個聰明人,絕不會這個時候做出頭鳥,只有沈清芝,挨在沈清蘭旁邊,看完菜單之後,還認真指着其中一道菜說,“這個名字很有趣,想必很好吃。”
沈清蘭一看,樂道,“這是個甜點,的确好吃。”
等廚娘走後,緊接着趙媽媽又進來,說起新買的丫頭定做衣裳,七七八八,又說了半天。
等趙媽媽離開,邱氏已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郁郁扯了兩句閑話,就沒話說了。
沈清蘭趁機邀請姐妹們回去她的小院,以沈清菀為首,大家早都不願再旁觀尴尬場面了,欣然接受,幾人一起告辭,說笑出門去。
時值大暑,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姐妹幾個從屋裏一出來,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流,各自的丫頭們趕緊給主子們撐傘。
原來沈清夢身邊的石榴和沈清芝身邊的蓮心都不見了,換成了陌生的丫頭,沈清夢的這個丫頭看着年紀不小,得有二十出頭,其貌不揚、神色嚴肅,跟進跟出的,目光一直盯在沈清夢神色,不像個丫頭,倒像個監頭,沈清蘭着重打量了她兩眼,覺得她與沈清夢之間相互不喜歡,彼此忍耐,心中好笑,猜想是老安人為了看管沈清夢,不知從哪裏找了這個人來。
沈清芝的丫頭年紀也大,但性格恰好相反,勿論什麽時候都是在笑,配上略豐滿的體型,像個彌勒佛一樣慈眉善目。
由于性格不同,這兩個大丫頭與其他人的交情也明顯不同,誰不喜歡看着親切、好說話的呢?
進了園子,有大樹遮蔭,就涼快多了,沈清芝環顧四下,啧啧贊道,“四妹妹,你家園子的樹真多!”
沈清蘭笑,“這應該是上一任別駕大人修建的,我們也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現在太熱,等傍晚咱們再來轉轉,會更涼快。”
其實,官邸差不多皆是如此,沈清芝随口稱贊,沈清蘭順口解釋,大家都聽了就過了,唯有沈清夢冷冷一笑,突然冒出句話來,“有些人真是天生運氣好,什麽好東西都能從天而降,可是我覺得呢,人這一輩子啊,好運黴運都是輪着來的,福氣和災難也總是平衡的,誰要是便宜占盡,估計,也就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