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行人沿着山路朝山下走, 容安跟顧如約并行, 顧如約把失散後的遭遇簡略地說了一遍, 說到差點墜落山下,容安握拳的手汗津津的, 此刻發自內心地感激鎮西侯。
顧如約說完,心裏一直惦記一件事,“歐陽先生被我們抓了, 私塾的學生課業耽誤了。”
容安看着身旁的顧如約,正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雪白的臉上能看清楚細細地絨毛,看似弱不禁風, 遇事果決, 卻關心為他人着想,說;“我後來回朔東鎮尋你時, 問長生,說學堂臨時找個先生代課。”
“沒耽誤孩子們課業就好, 用歐陽先生做誘餌, 把刺客引出來, 放歐陽先生回西北,繼續教授長生他們, 畢竟像歐陽先生這樣的名儒不可多得, 歐陽先生包庇了真正的刺客, 可罪不至死。”
顧如約說的, 也正是容安所想, “晉王殿下愛惜人才,能答應放人的。”
某些時候,兩人竟然不謀而合,顧如約想到的,容安也想到了,同樣善良的兩個人,內心同樣的柔軟。
歐陽先生送到京城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顧如約在侯府不知道情況如何,問;“刺客抓住了嗎?”
容安慢下腳步,說;“王妃失蹤後,我派人送信給晉王殿下,說王妃去看五嬸,暫時滞留西北,沒敢把實情告訴晉王殿下,刺客可能追趕歐陽先生去了京城,我一直沒跟晉王殿下聯系。”
容安心細,慮事周全,瞞着蕭逸的做法是對的,容安也承擔了一定的責任,萬一晉王妃出事,沒有及時禀報晉王,晉王追責,容安壓下晉王妃失蹤,責任重大。
山下侍衛們備好馬車等候,顧如約帶着顧辭和沉香乘車,其餘人騎馬。
上了官道,一行人一路加緊往京城趕。
走出西北鎮西侯的管轄範圍,離京城路途遙遠,為了搶時間,他們過州府縣不住宿,稍事歇息,備食物和水。
然後繼續趕路,又走了七八日,離京城還有一半的路程。
後半夜,官道上沒有經過的車馬,四周一片寂靜,兩側田地偶爾一兩聲蛙鳴,秋蟲叫,車輪碾過地面發出聲響,和馬蹄聲在靜夜裏傳出很遠。
馬車裏,顧辭躺在對面座椅上睡着了,沉香靠在車壁也睡了。
顧如約迷迷糊糊地靠在另一側車壁。
突然,前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好像有一隊人馬迎面而來。
半夜裏,侍衛們騎在馬上,都有些困意,被急促的馬蹄聲驚醒,警惕地護在馬車四周。
容安側耳細聽,從馬蹄聲判斷,這隊人馬疾馳速度很快。
已經離開西北,可路上尤其夜裏不太平,容安按住腰間的劍,敲了敲馬車窗子。
顧如約困意全無,聽見車窗外容安的聲音,“王妃,前方有一支隊伍正朝這裏來了。”
“我知道了。”
沉香已經醒了,顧如約推對面的顧辭,顧辭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啞聲問:“姐,到了嗎?”
“沒到,前面有隊伍經過,一會如果有危險,你機靈點,跳車找地方躲藏。”
顧辭撲棱坐起來,“姐,劫匪來了嗎?”
“不知道什麽人,人很多,記住姐說的話。”
“姐我記住了。”
前方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顧如約掀開撒花門簾,探出頭,看見前方官道上無數馬匹正朝她們的沖過來。
黑暗中疾馳而來的打頭的馬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有人興奮地喊;“是晉王殿下。”
這隊人馬來到跟前齊齊地勒住缰繩,容安率領衆人紛紛下馬,抱拳行禮,“恭迎晉王殿下!”
蕭逸跳下馬,這時,顧如約已經從馬車裏跳下來,雙手提着裙子奔過去。
蕭逸張開雙臂,顧如約撞在他懷裏。
“如約…….”耳邊蕭逸低沉的聲線。
“殿下……”
兩人緊緊相擁。
蕭逸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緊緊地箍住她,顧如約的骨頭快碎了。
沉香和顧辭已經下了馬車。
良久,蕭逸松了松,顧如約喘上一口氣。
蕭逸帶着顧如約上了頭一輛馬車,沉香拉着顧辭悄悄地走去後面馬車。
馬車繼續朝前行駛,晉王帶來的人馬掉頭,原路返回。
馬車裏,蕭逸摟着顧如約,心潮起伏,“如約,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在他心急如焚趕往西北的路上,顧如約突然出現在眼前。
顧如約張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疼嗎?”
“疼。”
蕭逸的頭抵在她頭頂秀發上。
“我怕殿下來,殿下還是來了。”顧如約依偎在他懷裏。
“如約,知道你深陷囹圄,我在西山還能待得下去嗎?”
“可是殿下擅自離開西山,皇上知道,降罪殿下,殿下不應該來。”
“如約,你是這麽想的,你對鎮西候很信任。”
顧如約沒回答,被蕭逸言中,她信任施宗彥,對蕭逸她沒有十分的信心。
蕭逸慢慢松開她,知道顧如約被困鎮西侯府的消息後,他幾乎瞬間跳上馬,直奔西北,根本沒有想到皇帝知道降罪與自己。
其實,去年兩個人從西北回京後,顧如約對他不完全信任,他是知道的,她對自己是否趕去救她,持不确定性,而她跟施宗彥素不相識,卻完全相信了他。
馬車裏一盞宮燈亮着,發着微弱暗黃的光,蕭逸背光坐着,顧如約看不清他的臉。
小聲說:“我見到她了……”她想蕭逸不方便問,就主動提起。
“我知道。”蕭逸的語氣有些生硬。
“殿下,謝謝你能來,其實,這次殿下本可以找回她,殿下如果不來,鎮西侯會妥善地送她回京,沒人知道你們的交易,殿下身邊的人也不會懷疑的……..”
蕭逸側頭專注地看着她,背光眸色極深。
顧如約低下頭,不說話了,不易察覺地往旁挪了挪,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蕭逸伸臂一把撈她過來,“胡思亂想什麽?我五日沒合眼,能不氣我嗎?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他是想把薛貞檸從西北帶回京城,可不是用這種方式,鎮西候謀反之初,準備拿顧如約換出來薛貞檸,瞞天過海,事急從權。
聞言,顧如約的心一下軟了,自己懷疑什麽,她阻止自己這樣想,懷疑是在心裏紮一針刺,心裏紮了這根刺以後兩人沒法好好相處。
柔聲說:“你靠着我睡一會。”
蕭逸靠在她肩頭,很快睡着了,睡得很沉,他實在太困了。
顧如約側頭看他,蕭逸眼窩深陷,下颚冒出青胡茬,回京十日的路程,蕭逸五日便趕到這裏,一路五日沒合眼,躍馬狂奔,自己對蕭逸缺乏信心,感到內疚。
蕭逸即便睡着了,雙臂還緊緊摟着自己不放,潛意識裏,怕失去她。
顧如約把他的頭正了正,讓他靠着,蕭逸能舒服點。
車窗簾縫隙透過一縷微光,蕭逸醒來時,發覺自己靠在顧如約身上睡,他坐直身體,顧如約動了動已經麻木半邊身子。
胳膊酸麻,試着擡了擡,微微蹙眉,手臂沉得舉不起來了。
蕭逸抓過她的手臂,幫她揉,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昨晚心裏不快消散了。
蕭逸輕輕給她按揉手臂,問:“你是怎麽遇見鎮西候的?”
顧如約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蕭逸聽着,眉峰緊蹙,聽到顧如約驚馬差點掉落懸崖下,手下的動作驟然停止,緊緊地捏着她的手臂,直到顧如約說掉落山下的是馬匹,自己被鎮西侯救了,蕭逸捏着她手臂的手指略略松了點。
顧如約手腕生疼,蕭逸手勁大,沒輕沒重的。
“你捏疼我了。”
嬌嗔道。
蕭逸撩開她衣袖,看見她手腕青了一塊,急忙說:“對不起。”
“沒事,我皮膚碰一下就青一塊。”
“這倒是。”
蕭逸臉上浮現出暗昧的笑容,眸色深了,看她的眼神令顧如約臉紅,避開他的目光。
每次他弄得她渾身的印記,過兩日方消,剛消了,舊痕上又添了新痕。
兩人同時想到,顧如約不敢看蕭逸注視她的眼神,墨玉似的深眸悸亮。
小別勝新婚。
蕭逸灼熱的目光,燙得顧如約臉發燒。
“如約,我們到前方城中停留一晚再走。”
停留一晚是什麽意思,顧如約當然清楚,她眼睛不知看向何處。
蕭逸湊近,手臂圈住她,吻落下來。
前方路面不平坦,馬車突然颠簸一下。
車外傳來容安的聲音,“殿下,前面有個村子,我去弄點吃的。”
蕭逸含糊地嗯了一聲,顧如約急忙推開他,坐正,整理一下衣裙。
蕭逸看着她,輕笑一聲,“誰不知道我們在車裏做什麽?”
顧如約把散落的一縷秀發抿在耳後,侍衛們就在周圍,馬車裏一點動靜,外面都能聽見。
京城皇宮禦書房裏,梁帝蕭淙坐在禦書案後,一旁站着一個官員,這個官員是看守西山皇陵一個文官。
“晉王已經離開西山。”
“你能确定嗎?”
梁帝蕭淙面色陰沉,眯着眼睛裏閃過戾色,“沒有朕的旨意,他擅自離開西山,回西南封地,是要造反嗎?”
西山的官員說;“晉王殿下這段日子,每日去皇家寺院參禪,聽寺院裏的師傅講經,迷惑所有人,微臣聽說晉王殿下去寺院小住,為太後誦經超度亡靈,微臣開始沒懷疑,這都六七日了,微臣去寺院拜見晉王殿下,等了半天,出來僧人說晉王不見客。”
西山的官員怕擔責任,“微臣預感不好,買通一個小和尚,打聽晉王殿下沒在寺院裏,微臣問侍候晉王殿下的太監高升,高升一口咬定晉王殿下住在寺院裏,皇上交代微臣的差事,晉王殿下微臣不敢僭越,特來禀報皇上。”
梁帝蕭淙走下書案,在禦書房裏負手踱步,西山的官員連大氣都不敢喘,梁帝蕭淙平靜的面容下眼中冰冷,那個文官脊背冰涼,冒出冷汗,感覺出皇帝動了殺機。
蕭淙走了兩步站住,“傳朕旨意,宣晉王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