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混亂。陸澤給林楚楚的爸媽買了點東西,也沒吃晚飯。她執意留他, 他卻說晚上有訓練賽, 不能耽誤。
他神情倒與往常無異, 但可能是心虛,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低氣壓。
壞事了。這是她心裏唯一的想法。
她想追出去跟他解釋一下,但是許君卻叫住她。兩頭為難, 無奈, 她只能留下。
飯桌上的氣氛也并不和諧, 母親是又心疼又氣極。她知道自己閨女喜歡那些東西, 性子也要強和上進。可是她和丈夫一輩子沒什麽奢望,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兒身上,而女兒确實也很争氣, 很讓他們驕傲。
在父母心中,兒女找份穩定的工作, 找一個适合過日子的人, 過兩年再有一個小孩, 他們也就放心了。
他們是普通的工薪階級,以前從未出過這樣一個小小的城市。後來是林楚楚開始掙了些錢, 帶他們到處旅游, 這才見到了外面的世界。
美國?太遠了, 那是他們只在電視裏見到和聽過說的地方。語言、習慣等問題尚且不說,她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跑那麽遠,可能幾年都不回來, 萬一再出點什麽事,連個幫忙和依靠的人都沒有,這讓做父母的如何能放心?
林楚楚只是埋頭吃飯,安慰他們:
“你們別多想了,我就是上網看着玩兒,根本沒定下來。放心,放心啊。”
陸澤剛回到基地,張經理便叫住他。他表情挺嚴肅的,說是他之前拜托倫敦那邊的朋友去查的監控視頻,已經被酒店方删了。
這件事不僅陸澤,戰隊這邊也沒停下來過。如今這個結果倒是在他意料之中,他表情沒什麽變化。
“沒事,張經理。年後不是馬上要打春季賽了嗎?賽場上見吧。”
他這樣說着,語氣淡淡的,但隐隐有複仇的決心。
張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嗯,那你回去跟隊員們說說。戰隊這次這麽重視這件事,就是不想讓你們覺得沒有保障。”
陸澤點點頭,“放心吧。”
今年的春季賽開賽比較早,就在過了大年十五的兩個星期後。放了一個長假回來,大家手都有些生,再加上快月末了,大部分人都沒達到直播時長的要求,于是那幾天裏大家都練得很勤,每天早出晚歸,充滿了幹勁。
日子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着。開學前這幾天林楚楚跟陸澤還是保持着每天一個視頻電話的頻率,她擔心他會不會怪他沒把心裏的那些打算告訴他,沒想到他卻極為淡定,像是從不知道這件事一樣,還是像往常那樣黏着她,笑得傻氣又帥氣。
只是,誰都對這件事避而不談。
她漸漸放下心,想着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要好好跟他說一下這個事。
開學前最忙的是老師,學校裏開了各種各樣的會。作為準高三,各項事務也十分忙碌。林楚楚在開學前一晚還去學校開了一個物理組的集體會。
回家時是晚上八點過。剛開春,天還黑得很早,夜幕沉沉落下,還帶着點尚未褪去的寒意。小區裏很靜,靜得似乎能聽見風聲。
她裹緊了大衣,走進樓道。
小屋在四樓,每上到一層,她稍微用點力往下一踩,高跟鞋聲便喚醒了聲控燈。燈不算亮,但夠用了。暖黃色的燈光,充當了今晚的月亮。
她想着一會兒回去要跟陸澤視頻一下,一邊踏上了四樓的樓梯。可就在她正準備用力踏響聲控燈的時候,她突然瞥見她的門邊有一團黑影。
她心裏猛然一跳,搭在扶手上的手一下子僵住,一股涼意頓時傳遍全身。
小區是老小區,有門衛,但樓下沒有防盜門。她不知道這麽晚了為何會有人蹲在她家門口,是摸清了她一個女性單獨住?是想劫財還是劫……色?
她剛剛的聲響不算大,但在安靜的樓道裏高跟鞋的聲音還是足夠明顯了。進退兩難,但肯定是不能進的。
于是她捂着自己快要跳出來的小心髒,小心翼翼、不動聲色、盡量讓高跟鞋不發出任何聲響地往後退。就在這時,她看到那團黑影動了動,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然後拉長成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這是要幹嘛?若這人真的是要下來控制住她,那她一個年輕女性是絕對沒有什麽還手之力的。
恐懼和害怕全部湧上心頭,她覺得腳有些發軟。
“是――”
那個人突然開口,她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腦海中警鈴大作,沒穩住,一個踉跄,高跟鞋踩出在如此危險的環境裏堪稱巨大的聲響。
聲控燈應聲亮起。
她聽見那人不明意味地笑了一聲,“是我。”
她猛然擡起頭,便看見昏黃的燈光下,他靠牆站着,身形已經有了男人的寬廣,卻還帶有少年獨有的清瘦。
“陸澤?你怎麽來了?”話一出口,帶着難以言說的驚喜,以及還未從驚吓之中走出來的顫抖。
他沒說話。
林楚楚一邊撫摸着自己的心口,一邊上樓,嘴裏還碎碎念着。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等多久了?”
她走到他身邊,仰頭把他頭上淩亂的一撮毛理順了,接着說:
“你都不知道,剛剛吓死我了,我還以為――”
“咚”的一聲,身體和門碰撞,他欺身壓了過來。動作之迅速和突然,直接剝奪了她尚未出口的話。
她有些被吓到,“你沒事吧?”
沉默代替了一切。他伸出右手,與她十指相扣,然後把手反扣在門上,讓她無法反抗。她的鑰匙本是拿在手中的,此刻夾在兩手之間,冰涼、且在他的用力相握下有些硌得慌,提醒着她這不是夢。
“你――”
第一個字剛開口,他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他身上還是她喜歡的清香,但又多了點急切的索求,滾燙的欲.望,或許還有點別的什麽東西。
聲控燈熄了。
這個吻絲毫不溫柔,甚至有點粗野。林楚楚只感覺到一陣酥酥麻麻,他在她的唇上輾轉纏綿,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半分。
她看到他閉着眼,睫毛交疊在一起,專注且動情。雖不知道他今晚為何這樣,她還是用未被他控制的那雙手,輕輕抵住他的胸膛,然後仰頭,更深地回應他。
像瘋了似的,他撬開她的唇齒,舌尖在裏面輕掃,帶着強烈的索求和占有欲。
直到最後兩個人都有些呼吸不暢,他這才松開她。但也沒有離開,就那樣相隔幾厘米的距離,他看着她臉上微微泛起的紅色,胸膛起伏。
“先進屋,好不好?”她問,聲音極輕。
“好。”短短一個字,聲音很是低啞。讓她聽出了一種請君入甕的危險感。
門打開又合上,她也不着急進門,不着急開燈,反而是靠在門上,然後牽住他的手。
陸澤疑惑地回過頭。
“留學的事情――”她決定主動坦白,不讓他胡思亂想,沒想到他卻搖了搖頭,打斷了她:
“我今天不是為這個事情來的。”
她卻下定決心要說完。
“沒事,本來早就準備告訴你。這是我大學時期的願望,不過後來擱淺了。最近這種念頭有些強烈,也去問了朋友查了資料。但很矛盾的是,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也很好,有時候也會覺得沒必要這麽折騰。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想法,但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我媽給搶先了。”
“我知道。”他說。
其實根本不是因為這件事。雖然他剛聽說時也有些震驚,但那也僅僅是因為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他知道她的行事風格,等到合适的時機一定會告訴他的。他從沒因為這個怪過她。
“那……你覺得我該去嗎?”
“沒有該不該,只有想不想。”
她略微思考了下,鄭重地點了點頭。
陸澤笑了,“那就不用考慮了,去吧。”
林楚楚有些驚訝,她以為他會生氣、會怪她、會不支持她,沒想到他居然回答得這麽幹脆……
“你……不反對我嗎?”
他走近了,微微一笑,像參透了她,“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你不喜歡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
夠了,這就足夠了。
她揚了揚嘴角,輕聲對他說:“謝謝你。”
然後她又問:“那你今天來……是為什麽?”還吻得那麽粗野,搞得她都有點把持不住。
他猶豫了很久,才說出這幾天盤桓在心裏的問題。
“你是不是……”他躊躇着開口,“是不是為了跟家裏人對抗,才跟我在一起的?”
他知道他們骨子裏是相似的,她跟他一樣的渴望反叛與自由。再加上留學之事太過突然,他不得不想,既然父母都是傳統的人,那是不是她就偏要找一個比自己小的;既然父母都希望她找個知識分子,那是不是她就偏要找一個打游戲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揣測,但還是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就是為了跟家裏人對抗,才選擇跟他在一起的?
林楚楚像是明白了他今天情緒低迷的理由,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不是因為想跟家裏人對抗才選擇跟你在一起,”她完整地複述了他的話,“而是因為,像我這樣叛逆的人,天生就會被你吸引啊。”
短短一句話,像是給他吃了一顆強心丸。他在腦子裏把這句話過了好幾遍,确定自己沒理解錯之後,終于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像是失而複得一般,他把她攬過來,收緊雙臂,用力抱緊。
依偎在懷裏,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小男孩,以後不要胡思亂想了哦。”
“我不是小男孩,”他松開擁抱,用眸子緊緊攝住她,“我是,男人。”
她于是擡頭去看他。短短幾個月,他好像真的成熟了不少,輪廓開始有了男人的硬朗。
從輪廓、到唇、到鼻子,再到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躲閃誰的目光,眼神傳遞了太多東西,直白的隐晦的。似乎連空氣都在漸漸升溫。
他目光沉沉,她這才發現他的眼是很深邃的。再往下,他輕輕舔了舔唇,喉結滾動,空氣中似乎都開始湧動着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就在他俯身準備親吻之時,她突然制止了他。
想起剛剛那個色.氣滿滿的吻,以及他反駁說是“男人”,的确是長大了啊。她笑意明顯,說道:“你以前可是連接吻都會害羞的。”
大概是指的初吻那一次吧。被人揭了短,還是這種關乎面子的事,陸澤自然要反駁回去。
“你不相信我。”他說,用的是陳述句。
她有些疑惑,不懂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但還是說:“我當然相信你。”
靜了幾秒,他吐出六個字――
“我是指那方面。”
作者有話要說: 開,往城市邊緣開。
感謝平生的1瓶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