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晉王府裏沒有正妃,姬側妃代掌王府庶務,不肯作威作福,免了王府姬妾請安。biqugexx
晚膳後,顧如約閑着沒事,緊鄰蘭林院,一牆之隔,她初來乍到,禮節上當拜會柳夫人。
院子裏的棗樹結的棗子熟了,吩咐沉香摘了棗子,洗幹淨裝一盤,端着過去蘭林苑。
主仆走進蘭林院,正巧有一個丫鬟從上房出來,沉香認識,喚道:“海棠姐,我家主子來拜見你家夫人。”
喚作海棠的丫鬟朝裏回禀,“顧夫人來了。”
屋裏傳來輕柔好聽的聲音,“請顧夫人進來。”
海棠打起撒花門簾,顧如約邁步進門,就見一個美貌的女子迎了出來,親熱地微笑,“顧家妹妹,我正說過去看看。”
顧如約半蹲行禮,笑說;“冒昧來拜見夫人。”
柳夫人挽起她的手,兩人往屋裏走,“顧家妹妹來了,咱們以後日常說說話,省得我一個人孤單。”
讓進屋裏,兩人對坐,柳夫人問;“妹妹芳齡?”
“立冬及笄。”顧如約道。
“我長妹妹兩歲,如妹妹不嫌棄,以後稱呼我一聲姐姐。”
“如約恭敬不如從命,高攀一聲姐姐。”
柳夫人位列三庶妃之一,府裏沒有正妃,除了姬側妃,便是三位庶妃。
海棠端上茶水,柳夫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雪白的纖指映着綠玉茶盅,舉手投足,頗有林下之風。
兩人閑聊家常,柳夫人道:“轉眼到中秋了,中秋府裏設家宴,要熱鬧一日。”
府裏中秋家宴晉王蕭逸肯定露面,顧如約心裏盤算開,晉王姬妾成群,引起蕭逸注意要費一番腦筋。
從蘭林院出來,邁步出院門,顧如約停下腳步,朝緊西側的一個院子看去,哪裏院門緊閉,問沉香;“哪裏關着什麽人?”
沉香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聽說關着一個犯錯的侍妾,一日三餐送飯從門上遞進去,奴婢沒見過。”
晚間卸妝,沉香看銅鏡裏的顧如約,說;“主子出挑,阖府姬妾裏數一數二的,中秋晚宴主子好好打扮起來,晉王看見主子,能來咱們擁翠居,王府每年中秋宴,府裏的側妃夫人們打扮得天仙似的,殿上刮過一陣風,香氣飄出幾裏。”
顧如約拔掉白玉釵,“府裏人人打扮,又怎能顯出你家主子。”
桂香疊衣裳,進言說;“奴婢看主子的衣裙都是半舊的,離中秋還有幾日,主子做一條新裙子。”
顧如約想想,說:“你二人打聽一下,晉王喜歡什麽顏色款式的衣裳,咱們好心裏有個數。”
沉香合上妝匣,“奴婢倆明日便去打聽。”
桂香鋪床,沉香打水,顧如約洗漱。
沉香值夜,睡在外間榻上,顧如約躺下,桂香放下紗帳,熄了床頭宮燈。
屋裏暗下來,顧如約沒立刻入睡,頭枕着手臂,想起前世進王府後,蕭逸對她沒有半點興趣,後來在宮裏,長夜漫漫,她想明白了,先皇病重,知道消息的只有太醫院的人,父親任太醫院院使,這就是她進晉王府的原因,晉王在先皇身邊安插了耳目。biqugexx
晉王下了一盤很大的棋局,每一步都不是無的放矢。
清晨,侍候顧如約用完早膳,沉香和桂香便分頭行動。
一上午沒看見沉香人影,桂香回來轉了一圈又出去了。
顧如約站在書案前,臨摹顏魯公的多寶塔碑帖,晉王登基後,朝政穩定,對顏體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顧如約偶然中聽說的,前世她練字,臨的都是顏體,頗有幾分模樣。
想接近一個男人,靠美色等手段暫時的吸引,長期相處,要走進一個人的內心,就要培養跟他相同的興趣愛好。
顏體穩健堅實,大氣深遠,雄渾磅礴,顧如約見過後期晉王蕭逸的字體,筆鋒蒼勁有力,鋒芒少了妖嬈。
手腕酸了,她擡頭望一眼窗外,天空湛藍如洗,翠鳥鳴叫,沉香風風火火走進院子,進門端起桌上的茶盅,自己倒了一盅茶水,喝幹了,“主子,奴婢全打聽出來了,奴婢問了西院的一個小姊妹,她說晉王殿下喜歡鮮豔的顏色。”
顧如約平靜地問;“她是這麽說的?”
沉香肯定地語氣,“她是這麽說的,她說每次晉王到西院,姬側妃都穿上鮮豔的衣裙。”
顧如約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着,桂香進門來,“主子,奴婢打聽到了。”
“晉王喜歡鮮豔的顏色?”顧如約放下筆。
桂香小眼睛一亮,“主子知道了。”搬着短粗的手指,“比方紅、粉、橙等。”
“看來我該做一條鮮亮的裙子。”
倆丫鬟異口同聲,“顏色越鮮豔越好。”
顧如約眼前出現前世宮裏,嫔妃們都穿素淡的衣裙,晉王蕭逸口味變了?回想進王府見姬側妃時,姬側妃穿得素淡,對沉香說;“你去請府裏針線上的人,我自己掏錢做一身衣裙,好處我自然不會少的。”
府裏針線房的人給側妃夫人們面子,她一個小小的侍妾,當然不能随叫随到。
西院裏,姬側妃倚在榻上,拈了一顆櫻桃,西院一個侍女走進來,附耳說了句什麽,姬側妃眸光裏一抹笑意,“下去領賞。”
等閑到了中秋,上燈後,王府後花園到處高懸紅燈籠,設大香案,擺上月餅和瓜果,燃燭、燒鬥香。
天清如水,月明如鏡,晉王蕭逸帶領府裏的姬妾等祭月。
顧如約去時,衆人早已經來了,沒作聲,站在靠後一棵燈樹下。
姬側妃站在前面,然後是三位庶妃,董夫人董月嬌,梁夫人梁鳳錦,柳夫人柳輕羅,然後是府裏姬妾等。
晉王蕭逸上完香,拜月後,姬側妃親自執刀,按照人頭數,切月餅,廚房特意做了個碩大的月餅。
每人嘗一口,吃團圓餅,寓意團團圓圓。
站在前面的蕭逸無意間回了一下頭,剛掉過頭,又轉了回來,目光落在隔着一衆人的顧如約身上,停留片刻。
顧如約站在燃燈旁,璀璨的燈火映着顧如約身上一襲水紅衣裙,頭上戴着一朵大大的豔紅的花朵,黑眸晶亮,紅唇嬌豔欲滴,容色照人,在一片穿着素淨的女眷中,極為搶眼。
不光是晉王盯着她看,周圍的女眷們都看着她,面露譏笑。
顧如約似乎渾然不覺,旁若無人,一束光打在她烏雲髻上插着的一支赤金步搖,步搖上鑲嵌的一顆寶石發出璀璨光芒,一排垂下的流蘇搖曳着。
這種豔俗的打扮,若放在一般人身上,目不忍睹,可顧如約樣貌偏明媚,平添了幾分姿色,耀眼奪目。
蕭逸的眉峰微微蹙了下。
姬側妃分月餅,衆人上前各自拿一牙月餅,象征性地咬一口,顧如約一直站在人後,沒有上前。
蕭逸拿起一塊月餅,走到顧如約面前,送到她嘴邊,“怎麽不吃?”
顧如約靈活的眸子落入幾點星火,更加璀璨明亮,紅唇微張,咬了一小口。
倏忽,周圍的氣氛變了,一粑粑鋒利如薄刀的眼神要把她身上戳出無數個洞來,
別人看不清楚,顧如約跟蕭逸對面站着,近在咫尺,清楚地看見蕭逸的笑意味深長,帶着些許惡意。
不管蕭逸是否故意捉弄,只要蕭逸記住自己,顧如約欣然接受,她奉行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花園裏湖面上坐落着一座水殿,已擺酒席。
蕭逸率王府女眷們去秋蟾宮,
一個一幾,幾上擺着用蒲包蒸熟的螃蟹,佐以酒醋食用。
一個大閘蟹有一斤重,黃澄澄的蟹黃,白玉似的脂膏,異常鮮美,沉香和桂香洗幹淨手,給主子剔螃蟹腿肉放在碟子裏,顧如約旁若無人,吃得津津有味。
就連蕭逸看過來的目光都忽略掉。
王府裏的女人吃螃蟹很文雅,沒人真正為了吃幾個螃蟹,保持淑女風範,顯得做作。
姬側妃親手給蕭逸剔蟹黃,衆人順着晉王的目光看過去,落在正吃螃蟹的顧如約身上。
姬側妃側身朝董夫人遞了一個眼色,董夫人端起酒盅,朝顧如約一笑,“顧家妹妹,你我姊妹初次見面,我跟妹妹喝一杯酒,以後常來常往。”
說着,一掩衣袖,把一盅酒喝幹了。
董夫人穿的一襲藕荷色衣裙,妩媚嬌柔,姬側妃給她眼風,顧如約這廂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便端起酒盅一飲而盡,“謝夫人賜酒。”
梁夫人看見,眸光一閃,微笑着端起酒盅,“顧家妹妹,我們姐倆喝一杯。”
梁夫人穿着一件鵝黃衫,清麗出塵,前世後來不知因為何故,被蕭逸治罪。
“婢妾謝夫人賞臉。”顧如約來者不拒,端起酒盅,又仰頭喝幹了。
身旁坐着晉王侍妾楚氏,在兩位庶妃跟她喝完後,也舉起酒盅,“妹妹,我們姊妹喝一杯,妹妹得空去我屋裏坐。”
這個楚氏是晉王姬妾中唯一一個姿色平常,不知是何背景。
接着又有幾個姬妾敬酒,顧如約也不拿喬,豪爽地喝了。
唯獨柳夫人坐在那裏,沒有跟大家一樣灌她酒。
沉香和桂香一旁擔心地看着主子。
蕭逸看着顧如約被一群女人包圍,灌酒,饒有興致地瞧熱鬧。
顧如約自己斟了一盅酒,越喝心裏越清明,看見桌上有一碟香梨,一口氣吃了仨,梨解酒,手裏拿着一個香梨,朝蕭逸瞪了一眼,狠狠咬了一口,偏這時蕭逸看過來,一挑眉,忙斂去兇惡神情。
對沉香和桂香小聲說;“我好像喝多了,我們先回去。”便要悄悄離開。
偏姬側妃看見,喊了一聲,“顧妹妹要去哪裏?”
又把衆人目光吸引過來,顧如約摸着微燙的臉頰,像塗了一層胭脂,吃吃地笑,“王府的桂花酒好喝,婢妾拿一壇子酒回房喝個痛快。”
衆人聽她醉話,巴不得她出醜,低頭拿繡帕捂嘴笑。
蕭逸偏過頭,唇角緩緩上揚。
姬側妃道;“顧夫人喝多了,送她回去。”
“本王送她回去。”
說着,蕭逸從座位上起身,邁開大步朝顧如約走過去。
顧如約站起來,身子晃了晃,蕭逸跨前一步,半抱住她。
“恭送殿下!”一幹女眷離座。
衆目睽睽下,晉王半摟半抱,帶着顧如約穿過水榭長廊,消失在花園小徑深處。
離開衆人的視線,蕭逸突然松手,顧如約軟綿綿地搭在蕭逸身上,驟然失去依靠,差點跌倒。
蕭逸冷眼看她,沒伸手扶,顧如約自己找到支撐,抱住一棵樹,呵呵笑,“殿下故意整我。”
蕭逸伸手一把扯掉她頭上戴的大朵鮮花,揉碎,扔掉,“你今晚穿成這樣,是想吸引我注意,本王配合你,你還不領情。”
顧如約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轉了轉,委屈的聲兒,“是殿下把我帶進王府,難道殿下忘了嗎?”
“本王救了你,幫你報仇,公平交易。”
蕭逸繞過古樹,哼笑了一聲,甩開大步離開。
走出十幾步,聽身後顧如約說話,忍不住回頭,夜空中一輪圓月,灑下遍地銀輝,看見顧如約正抱着大樹說話,“殿下欺負我…..你欺負我…..”
放慢腳步,走到甬道拐彎處,回頭看顧如約的兩個丫鬟從後面趕上來,咋咋呼呼,“主子,這是棵樹,不是殿下。”
唇角往上揚了揚,這主仆真是絕配。
顧如約看見甬道盡頭,蕭逸人影消失了,太監提着燈籠光淹沒在假山後。
兩個丫鬟圍在她旁邊大呼小叫,“主子,殿下走了,主子喝多了。”
顧如約站穩身形,松開摟住大樹的手,平靜地說;“我沒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