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 - 第 8 章

第8章

酒有後勁,顧如約心裏清明,走路腳下卻像騰了雲,沉香和桂香一左一右攙扶。biqugexx

主仆三人回到擁翠居,顧如約倒在榻上,閉着眼睛,“給我拿水。”

沉香急忙倒水,顧如約接過水,喝了一口,茶壺放在茶桶裏,時辰久了,順着喉嚨一股清涼流入,頓覺五髒六腑舒坦,幹涸緩解。

“給我拿點果子,我心裏熱,要涼的,井水湃的。”

桂香說:“今兒中秋,府裏各房分到果子,咱們院子分了半個西瓜,葡萄….奴婢這就用井水湃上。”

桂香說着,走到小院水井邊,打了一桶深井水,拿盆盛了瓜果湃在井水裏。

沉香說;“主子被她們灌酒,沒吃什麽東西,一會空腹睡覺胃裏不舒服,奴婢去大廚房看看,找點什麽吃的。”

王府大廚房後廚裏幾個媳婦婆子正在收拾家夥,看見沉香走來,問;“沉香姑娘莫不是沒吃好,姑娘侍候主子沒工夫吃。”沉香問:“宴席散了?”

一個洗碗筷的媳婦說;“剛散了,我們收拾完關上門,吃酒玩牌,今日中秋放一日假,管事的都上去吃酒了,約束放寬,沒人管。”

一個婆子說;“一年難得清閑,我們也尋個樂子,摸幾把。”

沉香掀開鍋蓋,看鍋裏面剩下烀爛熟的肘子,還有燒雞燒鴨,炖魚,又掀開竈上籠屜,籠屜蒸着兩屜螃蟹。

廚房管事的吳榮家的說;“這可是我們留着打牌餓了宵夜的,沉香姑娘在酒席上沒撈着吃?”

“我家主子酒席上沒吃幾口飯。”

沉香拿過一個盤子,挑大個的螃蟹撿了一盤子。

廚房裏的人都聽說顧夫人在王爺跟前露臉,管事的吳榮家的賠笑,讨好道:“這要不是你主子,換了旁人,一個別想拿走,十幾簍螃蟹,狼多肉少,不夠分,這是偷着藏起來,才留下的。”

吳榮家的嘟嘟囔囔,沉香又裝了幾樣菜肴,放進提盒裏,從懷裏摸出幾百吊錢,“我家主子說,嬸子大娘們平常辛苦,夜裏嬸子大娘打牌,打酒錢。”

幾個媳婦婆子看見賞錢,眉開眼笑,“沉香姑娘,謝謝夫人賞賜,說奴婢們給夫人叩頭謝賞了。”

府裏下人勢利眼,只認識姬側妃和董夫人、梁夫人兩位庶妃,柳夫人私下裏經常給些好處,所以蘭林院要什麽吃食,痛快地送去,地位低的姬妾手頭寬綽的,三五不時地打點。

沉香提着提盒往外走,從前她打雜,廚房裏的人都支使她,現在跟了主子,地位不一樣了,主子跟前的丫鬟體面,一般下人都不得罪她們,尤其是得寵的主子,屋裏人都高人一等。

桂香把井水湃着的葡萄裝在一個盤子裏,端着放在幾上,“咱們院分的葡萄有一半是爛的,別人把好的挑走了,剩下的給咱們,真是狗眼看人低。”

顧如約拈了一顆,放進嘴裏,“不争一時之短長。”

桂香沒明白主子這句話的意思,不争倒是明白,就是不跟府裏勢利小人争競。

這時,柳夫人屋裏的丫鬟海棠一掀門簾進屋,“奴婢奉我家夫人命,過來問夫人怎麽樣了?”

顧如約拿起一個香梨啃,“說我謝謝你家夫人,喝了醒酒湯,這會沒事了。”

桂香眨巴着小眼睛看着主子,主子沒喝醒酒湯。m.biqugexx

海棠說;“我家夫人惦記夫人,夫人沒事,奴婢回去告訴我家夫人,也好放心。”

“我明日酒醒了,過去拜謝你家夫人。”

柳夫人屋裏的丫鬟機靈,即刻明白顧如約的意思,笑着說:“夫人說哪裏話,我們夫人素來跟夫人要好,夫人是知道的,我家夫人縱有心幫夫人,也是有心無力,又怎麽能跟着別人一起擠兌夫人。”

柳夫人跟前的丫鬟比自己房中的兩個丫鬟伶俐多了,這一番話滴水不漏。

海棠走了,桂香送到門外,回轉,說;“府裏唯有柳夫人對主子最好。”

海棠是過來探消息,柳夫人這等聰明人,今晚當然不能當衆站在自己一邊,派丫鬟來是看晉王來沒來擁翠居,把啃了一半的梨扔到盤子裏,“備水我沐浴。”

泡在熱水裏,酒散去了,今晚刻意為之,蕭逸洞若觀火,識破她的小伎倆,總該記住了她。

屏風後傳來沉香跟桂香說話聲。

顧如約邁步出木桶,穿上衣裳,轉過屏風,坐在妝臺前繡墩上,桂香拿手巾給她擦頭發。

沉香放上炕幾,把提盒裏的一盤螃蟹端出來,“這是廚房自己留的,奴婢挑大個螃蟹撿了一盤子喝酒吃。”

酒菜擺上,又拿出一小壇桂花酒。

顧如約吩咐桂香,“闩上門,我們喝桂花酒吃螃蟹,今晚中秋,我們随意盡興方好。”

桂香脫了繡鞋,跪在對面榻上,給顧如約剝蟹,說;“九月團臍十月尖。”

甘香流油的蟹黃,白嫩鮮甜的蟹肉,顧如約眼睛都亮了,說;“還是咱們自己關起門吃消停。”

在一片嫉妒的目光注視下,美味也減了幾分,顧如約不怕人嫉妒,沒人嫉妒,證明你混得不好。

沉香站在地上侍候,倒上一盅桂花酒,給顧如約,“主子少喝點,方才晚宴上已經喝了不少。”

顧如約端起酒盅,“這會酒勁已經過去了。”

琥珀色的桂花酒,微甜,香醇濃厚,上口淡淡的桂花香。

主仆三人把一小壇酒都光喝了,倒頭就睡。

直到日上三竿,滿目陽光,白花花的晃眼,顧如約擡起手背,遮住眼睛,從指縫中看見腳下躺着的沉香,還沒醒,用腳踢了踢,沉香身體動了動,睜開眼睛,睡眼惺忪,醒過神,一骨碌坐起來,“什麽時辰了?”

這一喊,桂香也醒了,桂香睡在腳踏上,坐起來,揉揉脖子,“昨晚喝多了,我怎麽睡這裏了。”

這時,聽見院子裏喊,“王爺賞賜顧夫人,出來謝賞。”

炕幾上杯盤狼藉,啃一桌子螃蟹腿,顧如約小聲對沉香說;“出去說我喝多了。”

沉香趕緊走去打開房門,看見晉王蕭逸跟前的太監王有福帶着兩個小太監,捧着兩壇酒,“殿下說了,顧夫人昨晚沒喝盡興,特命奴才給夫人送兩壇桂花釀。”

沉香擋在門口,接過酒壇子,“我家主子昨晚喝多了,頭暈躺着,說謝王爺賞。”

王有福嘀咕,“還真喝多了。”朝裏張望,門半掩着,“沉香姑娘,酒送到了,咱家回去交差了。”

沉香看着王有福走了,抱着酒壇子進屋,顧如約在屋裏已經聽見門口對話。

沉香喜滋滋的把酒壇放在桌上,“殿下特意賞賜主子的桂花釀,昨晚主子最美,殿下一直看主子,”

傻丫頭,可真實誠,把晉王想得太過善良。

王有福回去複命,蕭逸正寫字,問;“酒送去了?顧如約說什麽了?”

王有福弓腰,“回王爺,顧夫人昨中秋家宴喝多了,丫鬟說顧夫人頭疼,奴才沒看見。”

蕭逸唇角一抹嘲諷的笑,“她是家宴上喝多了,還是自己關起門喝多了。”

高升在一旁說;“顧夫人昨晚離開秋蟾宮走路都不穩了。”

“你還真信。”

蕭逸一臉鄙夷,昨晚顧如約被衆人輪流灌酒,沒少喝,“她倒是有幾分酒量。”

擁翠居的人起晚了,早膳時辰過了,沉香去大廚房,後廚管雜事的吳榮家的看見沉香,趕着說;“沉香姑娘取早膳,熱在鍋裏,我怕涼了,你主子剛起?”

擁翠居的主正得寵,聽說顧夫人喜歡喝桂花酒,殿下巴巴的派人送兩壇桂花釀給顧夫人。

王府裏的下人都是人精,見風使舵,瞧着風向刮西北方向,不敢怠慢了。

沉香取走了早膳,一個摘菜的媳婦說;“沉香姑娘走了時運,跟對人了。”

誰有想到當初一個粗使丫鬟飛上枝頭。

早膳成了午膳,顧如約吃了一個蔥油卷,喝了一碗榛松糖粥,放下碗筷,“我飽了,你們吃吧。”

桂香去打水,顧如約洗手。

沉香和桂香兩人餓了,站在地上很快吃完了,撿桌子。

顧如約道:“換衣裳,我們去西院。”

桂香手裏拿着一條石榴紅裙,“這條裙子皺了,奴婢現在熨燙熏香。”

顧如約瞅了一眼,“太招搖了,把那件雪青紗衣找出來。”

兩個丫鬟盯着主子,不解,沉香問;“主子,殿下喜歡鮮豔的顏色。”

顧如約點了一下沉香的頭,又點桂香,“沒長腦子,昨晚中秋家宴,你看哪位夫人穿紅戴綠,連姬側妃穿的衣裙雅致素淡。”

沉香莫名其妙,“主子昨晚穿水紅裙,晉王殿下很喜歡。”

“殿下不喜歡豔俗的穿着。”顧如約道。

桂香想了想,确實昨晚自家主子的一身打扮,跟衆人格格不入,實在想不通,問:“既然殿下不喜歡,那主子為何還要觸殿下黴頭。”

“我沒想讨他喜歡。”

沉香和桂香顯然更糊塗了,太複雜的心裏活動,她們看不出來。

顧如約耐着性子說;“如果昨晚我跟大家穿一樣,殿下能注意到我嗎?”

兩人恍然大悟,還是主子的主意多,打死她們都想不到還有這層緣由,對自家主子越發服帖。

顧如約出現在西院,恰巧幾位夫人也在西院。

行過禮,顧如約沒落座,“昨晚婢妾酒醉失儀,特來向側妃請罪。”

姬側妃一如既往的溫婉,善解人意,“昨日中秋,下人們我也吩咐下去,中秋夜不約束太嚴,一年就這麽一次,大家高興。”

庶妃董月嬌搖着團扇,一口軟糯的吳侬細語,“昨晚聽說殿下出府去了。”

故意打臉顧如約。

“昨晚婢妾醉酒,開罪了殿下,殿下什麽時候走的,全都不知道。”

顧如約在人前低眉順眼,一副與世無争,三分軟弱。

“我聽說昨晚殿下一夜未歸。”庶妃梁鳳錦幸災樂禍。

梁鳳錦身旁的丫鬟故意說;“聽殿下身邊跟着的小厮說,殿下跟七殿下去了教坊。”

梁鳳錦瞟了顧如約一眼,說;“聽說教坊裏進了一批新人。”

姬側妃咳了聲,“越說越離譜了,殿下是正經人,昨晚是七殿下請殿下喝酒。”

顧如約不願意跟府裏晉王的這群女人打交道,她目标明确,勾.搭晉王,不屑跟這些女人逞口舌之快。

扶額,佯作病弱,“婢妾不勝酒力,昨晚喝醉,現在還頭暈,各位夫人坐,婢妾告退。”

姬側妃賢名在外,寬容大度,體恤地說;“顧妹妹,用不用找個禦醫看看。”

顧如約顫悠悠地站起身,沉香扶着,“謝側妃關切,婢妾回去睡一覺,便可緩解。”

姬側妃體貼地囑咐,“妹妹吃點東西再睡,空腹傷身子,我們內宅這些女人身子骨弱,禁不得折騰。”

顧如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婢妾沒什麽大礙,側妃日理萬機,還操心婢妾的身體,婢妾勞側妃費心,真是過意不去。”

“妹妹這幾日好生養着,不用來請安了,我命大廚房給妹妹送點軟糯的食物,”

“謝側妃!”

戲份做足,顧如約蹲身,告退。

出了東院院門,沉香說;“方才屋裏這些人,只有側妃心眼好,其她人對主子都沒安好心。”

咬人的狗兒不露齒,顧如約低聲說;“對側妃屋裏的丫鬟仆婦,留個心眼。”

上次那個丫鬟告訴沉香晉王的喜好,顯然是故意誤導她。

沉香腦子混沌,似乎想起什麽,又忘了,一路沒怎麽說話,顧如約奇怪,問:“沉香,你有什麽心事?”

沉香一拍腦袋,“瞧奴婢這記性,主子說府裏的夫人們穿衣裙都是素淡的顏色,奴婢剛才留意,主子說得沒錯。”

顧如約說;“所以告訴你留個心眼,這回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奴婢記住了,不是主子提醒,打死奴婢也想不到,上次差點誤了主子。”

沉香挺懊惱。

“細微末節多留心,有些東西并不難發現。”

這兩個丫鬟本質不錯,指望不上她們能幫上忙,提防別被人利用。

主仆走過一段夾道,剛要邁過一個過道門,前方出現一道身影,穿着常服的蕭逸和太監高升。

顧如約轉了轉眼珠,低聲對沉香說;“晉王在前面,我們躲開他。”

沉香以為夫人怕晉王,不敢多問。

蕭逸身旁的高升眼尖,指着前面,“那好像是顧夫人和丫鬟沉香。”

蕭逸已經看見,高升想起,“顧夫人酒醒了。”

話音剛落,一眨眼,人便消失了,雪青紗衣裙琚在門裏一閃,過道門內空無一人。

顯然,顧如約主仆二人也看見對面的晉王蕭逸,反應卻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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