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九歲的孩子,竟然兇殘到了這種地步,那時候在他的心裏,便深深印上了這個名字,軒轅。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是時隔初次親自過手醫傷的第六個年頭,聽說他殺了自己的師傅與門派三十幾個師兄弟,并斷了親叔叔一只手後逃叛了,至那之後,武林便發出了通緝令。而那時候,也正是他學成尊師全部醫學離開師門返家的同一年。
而那之後的又一年,他的辰繼堂頻頻傳來同一個人的救命帖,署名皆是一個名字:軒轅。
本不想與這等江湖人人追殺之人扯上關系,他自讓那些帖都石沉大海了,可沒過多久,他便親自尋上門來了。
依然記得那是個雨夜,沐家駐郊外的別院門口,軒轅一身黑衣在大雨裏頭一直站了三天三夜,他卻始終沒有出來見他一面。
沐辰彥醫人自有自己的原則,且除了那些必要的報酬外,師尊曾告誡他,涉及感情不醫,傷身毀己不醫,惡人之疾不醫。他知道,除卻最後一條,前兩條告誡都是他的師尊在保護他。這世上,有很多病若要根治必定是要花費巨大的心血,更有許多是會反嗤到施醫者自己。倘若涉及到感情,必然有一天為感情所累。而這最後一條,惡人之疾不醫是藥醫門的鐵令,于他心裏,欺師滅祖的不是惡人是什麽?所以只怕當時,軒轅就是站三個月,他也是不會出來的。
“要我如何,你才肯救人?”三年來,他一直跟着他,看他為達官施醫,為顯貴舍藥,天南地北,不分國籍不分男女不分老少,救了性命拿走他們所能承受的報酬,可卻獨獨不肯為他救上一命。
萬金放于他眼前,他搖頭。
珍奇古玩拱手奉上,他不看。
為他殺人取命,他不應。
為他當牛做馬,他不允。
到底要如何?要他如何?
沐辰彥輕蔑的掃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笑道:“恕我不能從命。”
陸安好奇的看了一眼黑衣男人,軒轅這個名字在江湖上甚是響亮,本人他見過的比少爺還要多很多次,回回他求見少爺時,少爺都是派他來打發的,只是不明白,這麽一個欺師滅祖衆叛親離的人,還會有人能讓他三年來一路跟着他們主仆倆人不惜放下自尊放下驕傲一味苦求?
聽到沐辰彥的回答,軒轅垂首為自己又倒了杯酒,面上表情依舊,只是眼神中的暗湧如驚濤駭浪,這個回答他聽過太多次,多的讓他幾乎快要絕望,卻仍是止不住的期盼,反反複複。
“不過,倒是可以做個交易。”
章節目錄 第174節: 終于重逢08
“你打聽的那麽清楚幹什麽。”
後院裏,炎珂一手撐着牆将莫夕顏固定在自己與牆的中間,惡狠狠的問道。
莫夕顏輕笑出聲,雙手抱胸,一只腳拐過另一只,以腳尖着地,模樣及其痞性随意,與她一身淡紫色薄衫氣質大為不能相稱。“我總得問問清楚,免得以後你吃虧啊。”
“你放屁,我跟他才不是那種關系。”炎珂氣急,小手沖着牆壁“啪啪”拍了兩下,一雙晶晶亮的眸子在初上的華燈下,閃着奪目的光彩。
莫夕顏聞言登時笑顏綻如春花,湊上前,面帶狡黠的問了一句:“那是什麽關系?”
“就是,就是……”要命,怎麽能告訴她是主仆關系,那不得被她笑死。“就……是一般的朋友啊。”
“哦……朋友,那你們今天在屋裏頭幹什麽?”紫衣女子撫着下巴,不懷好意的斜睨着跟前面色緋紅的女子。
“是我在揍他啊。”
“為什麽要揍他?”
“當然是因為……因為……”因為他強吻她?呸,怎麽可能這麽直白的告訴她。“因為他惹到我了,你知道吧,他就是這種欠揍的人。”炎珂打着哈哈,立刻從剛才的惡聲惡氣轉眼變的一副小女子模樣,心裏将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保佑她千萬別莫名其妙來那麽多好奇心啊。
“哦……”莫夕顏點點頭,忽然又興奮的眸子一閃,問道:“那他是怎麽惹到你了,你非要……”她伸手拉過炎珂的衣襟,比劃了一個扯下來的動作。“……這樣揍他?”
炎珂撫着頭,無力的蹲下身子,心裏抑郁的快要哭出來了。什麽神仙,根本就是騙人的……以後沿路看到有寺有廟的,她一定去拆了……
紫衣女子笑眯眯的半彎下腰,俯身看地上蹲着的尚在做垂死掙紮的女子,一雙水眸忽又生出亮芒,淡淡笑道:“那個黑衣的少年看起來也不錯啊,你都不知道,今兒他在你房門口看見那場“好戲”時,呃……眼睛睜得,好像水牛那麽大。”話未完,猛然,方才還猶如死魚的女子忽然“噌”的站起身來,她往後側了一側,險些給撞到下巴。
“別淨說我,那個,就那個,莫名出現的紫衣大帥哥是誰?瞧瞧,感情你們倆還穿着情侶裝呢啊,你看他盯着你時一副哀怨的模樣,八成……是之前被你抛棄掉的男人吧……?”炎珂原本旨在調侃,說到後來越發覺得自己的觀點有那麽一點的可能性在,不由一手握拳錘在另一只手掌上,恍然大悟道:“果然是這樣。”
“……”莫夕顏重新雙手抱肩,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卻并不答話。
“還有,白衣服那個,那個一整天都耷拉着臉笑個不停的帥哥。你看他跟屁蟲似的總跟在你後頭,我看八成也是被你給誘拐了的……”。女子雙手一擊相握于胸前,猛然點了點頭。
“呵呵呵……”
“哎,你別笑啊,告訴我是不是……”
章節目錄 第175節: 往事如塵01
與此同時,連勳推開了眼前的房門,踏步走了進去。
屋內坐着一個白衣的男人,背對着他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仿若是知道他會來一般,那男人首先在桌上備好了兩只酒杯,見他進來,身邊的随從立刻上前斟了一杯酒。
“坐。”他低聲道,沖身邊的随從揮了揮手,斟好酒的白競一身黑袍如夜,見主人下令立刻點頭退下,并為二人關上了門。
連勳也不客氣,随即坐下身來,随着他的動作,胸前滑落大片墨黑的長發,白衣男人轉過身來面對着他,白皙的臉上此刻沒有絲毫表情,他端起手邊的酒盞,輕輕搖晃了幾下送入嘴裏,嫣紅的唇畔緩緩出聲:“你還記得上次三人一齊相會,已經過了多少年了嗎?”
連勳皺了皺眉,看了看眼前的杯子,并沒有伸手去拿。
“當年你也如今日這般,沒有接下我的酒,沐辰彥,也沒有。”
一絲風過,掃起一白一紫兩名男子的衣袍,似乎也掃過了杯中溢滿的佳釀,隐隐波光若現,明堂的燈火中,他恍若看見了十三年前那三個圍坐在一壇酒邊的幼童。
那年他們還太小,最年長的連勳也不過十歲,他接到七小皇子的密信,瞞着爹偷偷從牆頭翻出去與他會面,到了那間他們從前一起找的秘密基地的酒窖時,兩個孩童已經坐在那裏等了,一問才知道,沐辰彥也是偷偷繞過家丁護衛跑出來的,其中有唇紅齒白的孩童挂着滿臉的淚漬,模樣不過八九歲左右,他舉起酒壇倒了滿滿三大碗酒,黑亮如葡萄的眼瞳處閃着與年齡極為不相符的仇恨,他首先拿起一碗酒,沖着另外兩個孩童舉起,聲音如臘月寒冰一般平靜冰冷的告訴他們,他的母妃死了,是被他的父王親手處死的。
深宮門閥處,最不缺的就是死于非命,一朝得寵,萬人之上,遲暮失寵,滿盤皆輸。陰謀,權勢,争寵,各種生存的手段早早在那些妙齡少女的心中紮根,發芽,崛起,彙成了後宮這座莊嚴且腐臭的黃金之牢。
沐王府的小世子聽聞,驚的瞪大了眼睛,忘記了因為怕髒還拎起的袖子,雙手撐地,探過身子湊近那個在光束下,渾身肌膚白的幾近透明的孩童,眼神裏滿是疑問。
“連勳,沐辰彥,我千空徹發誓,我一定要殺了那個老賊替我母妃報仇,替我外公舅舅報仇,你們,可願意助我?”
“……你們?不幫我嗎?”
“不是朋友嗎?”
孩童冰冷的聲音一點一滴從記憶深處慢慢滲出,好似臘月的冰水将他從頭至腳澆了個遍。
他擡起頭望向那個白衣男人,淡淡一笑。“我們三個人已經十三年沒有一齊相聚了,何不将他也喚來一同飲酒?”
千空徹搖頭,笑道:“他若是想來,早就來了。”
“他是怕你還怪他。”連勳舉杯,望向門處,仿若是要透過這道門望到走廊深處的雅間內。
千空徹灑然一笑,微微眯着眼問道:“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