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餘氏中毒了, 藥材裏所有有毒草藥的味道她都很熟悉, 嘗一口便判斷出粥裏的毒是斷腸草的毒。
顧家幾代是太醫院的太醫, 常年在後宮行走,對後宮裏下毒的方法太過熟悉了。
餘氏按住腹部,腹痛難忍, 臉色煞白,施拓吓得大哭。
餘氏剛中斷腸草毒,過不久就會出現痙攣,呼吸衰竭,昏迷, 如果稍一耽擱, 餘氏的命就沒了。
顧如約果斷地對容長臉的丫鬟解珠說:“快拿碳灰來。”
兩個丫鬟慌了,容長臉的丫鬟解珠想起燒水的銅爐, 跑出去抓了一把碳灰。
顧如約又對解玉說;“弄些堿水來。”
丫鬟解玉跑去找堿。
施拓吓得不敢哭了,奶娘抱住他, 擋在他身前,怕他看自己母親痛苦的樣子。
丫鬟解珠手裏抓了碳灰跑來,顧如約扶着餘氏,餘氏弓着腰,腹痛不止,顧如約命解珠, “把碳灰給她服下去。”
解珠正不知所措, 一聽, 慌忙把碳灰塞進餘氏嘴裏, 餘氏還有意識,顧如約扶着她,在她耳邊說;“吃下去。”
吩咐解珠,“拿水來。”
解珠走到桌邊,提起壺哆哆嗦嗦的倒了一碗水,拿過去,顧如約接過,送到餘氏嘴邊,直接給她灌下去,碳灰随着水沖入喉嚨。
這時,解玉跑來,拿着一包堿,找了一只空碗,将堿倒入碗裏,倒水,緊張得堿面和水都灑在桌上。
堿化開了,解玉跑着端過來,顧如約給餘氏喝下去,堿水催吐,前世宮裏看太醫使用過。
餘氏開始哇哇嘔吐,把剛吃的粥菜都吐出來了,腹內的空了,餘氏腹痛減輕。
顧如約唯恐不能清除體內的毒,對解玉說;“弄點皂水來。”
解玉找出一塊胰子,砸碎了,放在碗裏,倒入熱水,讓胰子融化,化成半碗皂水。
餘氏吐了半盆污物,感覺好一些了。
解玉端着皂水站在面前,顧如約對餘氏說;“把皂水喝了,胃裏殘留的毒,要徹底清洗。”
解玉把皂水端到餘氏嘴邊,餘氏忍着難喝,捏着鼻子喝了。
喝完皂水,又吐了一陣,餘氏都快要把腸子吐出來了,最後吐出苦膽水,顧如約略放心。
顧如約對丫鬟解珠說:“你去找點綠豆、金銀花、甘草煮水,金銀花、甘草如果府裏沒有,叫人到藥鋪買。”
解珠答應一聲匆忙去了。
這裏,顧如約和解玉把餘氏扶到床上躺下,餘氏折騰夠嗆,顧如約給她蓋上被子,說;“閉眼先歇一會。”
施拓在床邊,吓得小臉皺巴巴的,顧如約安慰他,“你娘沒事了。”
施拓揚起小臉看着顧如約,認真地問;“我娘中毒了,毒.藥下在我娘喝的粥裏是嗎?”
顧如約當時情急之下喊了一聲,粥裏有毒,她不能告訴施拓實情,在小孩子心裏留下陰影,施拓還太小了,有些事還不能完全理解。
孩子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純淨無暇,玷污了孩子幼小的心靈。
把他摟在懷裏,“這個絲瓜葉粥,大廚房做的時候,可能不小心把有毒的植物混進來了,以後吃東西我們要小心。”
“顧姐姐為何給我娘吃碳灰,喝堿水,為了我娘把吃下去有毒的東西吐出來,還有喝皂水也是。”
顧如約摸着他的小腦袋,施拓這孩子很聰明,說;“你說的沒錯,記住了,以後如果不小心吃了有毒的東西,用這種方法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實在手邊找不到這些東西,用手指摳嗓子眼,嘔吐完了就好了。”
“姐,你懂的東西真多,拓兒以後跟着姐姐學。”
孩子信任和依賴,顧如約愧疚,“這都是因為姐姐,是姐姐連累了你們。”
施拓畢竟是孩子,沒聽懂她的話。
顧如約走到桌前,餘氏碗裏的粥已經喝光了,自己碗裏的粥喝了一口,她看瓷罐裏還有半罐粥。
對丫鬟解玉說;“把桌上的飯菜收拾下去,這罐粥留下。”又補充道;“這罐粥封口,埋在後院,做個記號。”
她怕粥放在桌上,萬一有人誤食,夏季天熱,放到鎮西侯回來,粥變質了。
解玉把桌上剩下的飯菜倒掉了,沒人敢吃,把那罐有毒的粥扣上蓋子封好口,抱着到後院,埋在一株花旁,拿頭繩拴在花頸,做了個記號。
桌上收拾幹淨,顧如約思忖,今日晚膳只有這一種粥,而且是綠絲瓜葉粥,借此掩蓋斷腸草。
明顯針對自己,自己病後,晚膳每頓都喝粥。
餘氏和施拓無辜受連累。
解珠去了不到半個時辰,跑得氣喘籲籲,手裏拿着紙包的顧如約交代的三樣東西,綠豆、金銀花和甘草,說;“金銀花府裏沒有,現叫小厮去藥鋪現買的。”
“這三樣拿去煮水可以解毒。”
解珠忙拿去煮水,煮了一瓦罐水,倒在一個大碗裏,晾涼後端到床前。
解玉扶着餘氏坐起來,餘氏這會好多了,腹部不疼了。
說;“我自己喝。”
顧如約扶着碗,餘氏自己端着一口氣喝了一大碗。
顧如約還有點不放心,寫了一張藥方,交給解玉,“你去叫小厮到藥鋪按照這個方子抓藥。”
餘氏和兩個丫鬟,奶娘乃至施拓對顧如約非常信服。
丫鬟解珠提着藥回來,顧如約怕丫鬟不懂煎藥,失去藥效,自己坐在廊下煎藥。
屋裏已經掌燈,廊下的燈發着昏黃的光,顧如約拿蒲扇煽了兩下銅爐裏的火苗。
熟悉草藥味從藥罐裏飄出來,餘氏拿着一件衣衫出來,給她披在身上,顧如約回頭問:“夫人怎麽起來了?”
“我沒事了,躺不住。”
解珠搬了一小板凳,餘氏坐在顧如約身邊,說;“侯爺命我照顧王妃,反倒要王妃照顧我。”
“我生病時,都是夫人照顧我。”
“這次不是王妃,我就見閻王了,晉王妃救了我母子倆。”
顧如約有幾分愧疚,“是我連累了你們。”
餘氏明白她的意思,餘氏不清楚晉王妃和夫人之間有什麽過節,上次自己帶晉王妃去見夫人,侯爺惱怒,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分。
“王妃懂醫術?”
“略知道點,我祖父行醫,我們祖上的家規,醫術傳子不傳女。”
前世顧家确有家規,祖傳醫術傳子不傳女,她懂的這些,都是耳濡目染,知之甚淺。
餘氏想,晉王妃那是略知道點,顯然對草藥的熟悉程度,就像熟悉飯菜一樣,喝一口粥就品出中了何種毒。
其實,餘氏不知道,前世顧如約在宮裏生活十幾年,後宮裏背後動手腳,下毒無非就這幾種,斷腸草是一種劇毒,她恰巧熟悉,如果別的毒,她可能就不了解了,她後怕,餘氏命大。
湯藥煎好了,顧如約倒在碗裏。
待涼了,餘氏端着碗喝了。
喝了兩日湯藥,餘氏身體裏的毒已經徹底清除,沒留下什麽後遺症,顧如約才放心,把餘氏的藥停了。
鎮西候不在府裏,餘氏囑咐奶娘,不讓施拓出這個院子,顧如約也不出院門,院外有施宗彥派人守着,薛貞檸不敢造次。
顧如約怕薛貞檸一擊不中,又故技重施,她們跟外面的聯系就是一日三餐,餘氏的兩個貼身丫鬟,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兩個丫鬟在大廚房提回來膳食,顧如約每樣嘗一口,然後,施拓和餘氏在吃。
餘氏看她這樣,很感動,說;“王妃的命比我母子的命金貴,還是讓婢妾試菜。”
解珠和解玉搶着說;“王妃,夫人,還是奴婢試菜。”
“飯菜裏如果有毒,你們也嘗不出來,萬一救治不利,白丢了性命。”
一桌子菜肴,顧如約每樣嘗一口,就吃飽了,她讓解玉拿小碗盛了一口湯,解玉現在看見這個湯罐,心裏都有障礙,緊張地盯着她喝。
顧如約放下碗,“沒事了,吃吧!”
餘氏這次松口氣,放心地讓施拓吃飯,自己心有餘悸,這兩日每頓飯吃不了幾口。
吃完早膳,顧如約教施拓寫字。
這時,院外走進來一個人,闊步朝明間走來,解珠一出門,看見侯爺上了臺階,驚喜地朝裏回禀,“侯爺來了。”
打起門簾,施宗彥看一眼這丫鬟,自己回來似乎很高興,心裏知道是何原因。
餘氏從稍間走出來,施宗彥已經走進屋裏。
顧如約站起身,“侯爺回來了。”
施拓規規矩矩,端正地行禮,“兒子給父親請安!”
“晉王妃教導你功課?”
“顧姐姐教兒子習字。”
施宗彥坐在兒子剛才坐過的位置,看了顧如約一眼,示意炕桌對面,“晉王妃坐吧!”
兩人對坐,似乎不妥,顧如約側身坐在炕沿邊。
施宗彥翻看炕桌上擺着一疊畫,看見上面擺着幾張新畫的動物,拿起畫狼的一幅畫。
這張畫的背景是茫茫曠野,曠野中遠處孤零零一棵枯樹,一望無際皚皚雪地站着一匹狼,狼畫的十分逼真,以至于他能看清楚這匹狼的眼睛,目光沉靜,沒有嗜血兇殘,似乎是一個孤獨的行者,
施宗彥捏着這幅畫,看了良久,一個王者注定是孤獨的。
他把畫放下,說:“我走這幾日,這院裏發生的事,你們如實告訴我,不得隐瞞。”
顧如約暗想,鎮西侯剛回府,便知道了,也許他還沒回府,就已經知道了。
餘氏就把有人在膳食裏下毒,自己中毒,晉王妃如何救治的事,原原本本地詳細說了一遍,就連這兩日顧如約親自試菜都說了。
顧如約看施宗彥,自餘氏訴說,從頭到尾,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顧如約的視線落在他手上,寬大的手掌抓住桌上施拓寫字的紙,薄薄的紙起了皺。
看不出施宗彥對此事的态度。
餘氏說完,施宗彥看着顧如約,沉黑的眼底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