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施宗彥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餘氏望着施宗彥大步走出院子, 施宗彥聽完, 一句話沒說, 看顧如約眼神沉靜,脈脈溫情。
餘氏想,那日中毒的是自己, 如果是晉王妃,施宗彥如何?
施宗彥走進主院,直奔上房,薛貞檸正在作畫,聽見男人沉重的腳步聲卻沒有擡頭, 繼續作畫。
“侯爺來了。”
屋裏的趙嬷嬷和大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忘了打簾子, 夫人拿筆的手絲毫不顫。
“夫人真有閑情逸致, 我看看畫的什麽?”
施宗彥有些粗暴地一把扯過薛貞檸畫了一半的畫, 紙張上畫的荷花, 有幾分嘲諷地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不覺得你已經老了嗎?”
“侯爺嫌棄我老了?”
“難道你不老嗎?”
“跟她比?”
“把你跟她放一起比, 玷污了她。”
“侯爺想說什麽?”
“你做的事就不怕蕭逸知道嗎?如果蕭逸知道了,是不是會很失望。”
施宗彥抓住繪畫的紙張, 捏在手裏,唇角抽動, “我警告過你, 別動她。”
薛貞檸平靜地看着他, “侯爺是來興師問罪的?侯爺別忘了她是晉王妃,而我是你鎮西侯的妻子。”
施宗彥挑眉,“妻子?你何時把自己當成我施宗彥的妻子。”
“不管侯爺怎麽看我,名義上我都是鎮西侯夫人。”
“你的優雅,自信呢?她的出現,你怕了,說實話,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如果我是蕭逸,你同她,我選她。”施宗彥湊近她,“你輸不起!”
這張常年一副淡漠的臉有幾分僵硬,眼底一絲極力隐藏的慌亂。
對一個押上全部的賭徒的來說,輸了這一局意味着什麽,薛貞檸被人猛地擊中要害。
“開局你就輸了,你跟她,高下立見。”
施宗彥鄙夷的神情,薛貞檸的臉微微變色,施宗彥盯着她表情的變化,“你有的,她都有,她有的,你沒有。”
“你指的什麽?”
薛貞檸終于沉不住氣了。
“善良。”
施宗彥說着往外走,走到門口,回過頭,“我們賭一把,我修書一封給晉王,把顧如約留在侯府,送你到晉王身邊,晉王現在奉旨守皇陵,如果晉王對我的安排沒有異議,自會留在西山等候,如果晉王放不下顧如約,那他一定離開京城,前往西北,我對這個賭法非常感興趣。”
施宗彥負手踱步朝外走,一只腳邁出門檻,薛貞檸聽見門口傳來一句,“我賭晉王來西北。”
走到門外,施宗彥吩咐在屋外候着的黃總管,“院門上鎖,主院的任何人不能出去。”
主院裏的人聽見大門上鎖的聲音,心驚肉跳。
趙嬷嬷的驚魂稍定,侯爺沒有審問,對夫人做下的事情了如指掌,這是把主院的人囚禁了。
埋怨薛貞檸,“夫人方才為何不說幾句軟話,怎麽說夫人跟侯爺是夫妻,晉王妃一個外人,侯爺為一個外人,這樣對夫人,況且沒傷晉王妃一根毫毛,侯爺對夫人的處置太重了。”
“你以為我說軟話,侯爺便能從寬發落,你沒看出侯爺護着顧如約。”
薛貞檸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她低估了顧如約,在不了解對手的情況下,貿然出手,失去了主動。
屋裏的夫人貼身的大丫鬟看見侯爺走了,心跳恢複平穩,勸說道:“夫人對侯爺假以辭色,說不定侯爺就不會對夫人這般絕情,向着外人。”
薛貞檸此刻對二人的話充耳不聞,對施宗彥走時說的話,心裏隐隐生出希望,她和顧如約之間,蕭逸更傾向誰,自己從前極确定相信的,現在怎麽懷疑起來,是因為施宗彥的話動搖了她對蕭逸的那分篤定。
薛貞檸搖搖頭,顧如約進晉王府不過一年多,自己跟蕭逸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情分,她相信他還是從前的那個蕭逸,蕭逸沒有子嗣,不就說明了蕭逸沒變,正妻的位置他說過留給自己,顧如約必須給自己讓位。
侯府花園建築風格江南小橋流水,又融合西北的大氣磅礴,侯府後面一片平靜的湖水,夕陽灑下碎金。
岸邊一條路延伸到湖水中央,觀瀾亭裏,朱紅欄杆上立着數十只信鴿,半空中一只信鴿落在施宗彥伸出的手掌心,施宗彥把信鴿腿上綁着的紙條拿下來,紙條上寫着一行字,看完,他露出笑容。
高麗借糧的使者已經成功完成任務,他等待出使西岐使者的消息。
雙手捧着信鴿,摸了摸,松開手,信鴿按照指令的地點,越飛越高,在藍天上變得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黑點。
路途遙遠,交通不便的情況下,靠訓練有素的信鴿傳遞消息,像朝廷的驿站一樣,一站站把消息傳遞。
一個小厮回禀,“侯爺,晉王妃來了。”
施宗彥側頭,夕陽下,顧如約邁着輕盈的腳步,朝觀瀾亭走來,湖邊的風吹拂裙琚,顧如約的舉手投足,有着大家名門閨秀的風範,與她小戶出身不符,尤其是餘氏所言,餘氏身中劇毒,顧如約鎮靜自若,處置得當,救了餘氏一命,嘗一口便知何種毒,這個本領,一般江湖郎中都不具備,顧如約身上的疑點重重,出身存疑。
施宗彥懷疑蕭逸其中做了什麽手腳,顧如約的出身不一般,大有來頭,難道這是她借用的身份。
想着,顧如約已經走到跟前,斂身行禮,“侯爺。”
“晉王妃來了。”
顧如約站在觀瀾亭裏,湖西面水平線上半輪紅日,黃昏的景色極美,說;“這個地方觀落日最佳。”
“晉王妃在侯府住多少日子了?”
“二十一日。”顧如約不假思索的回答。
“晉王妃記得很清楚,看樣我想留晉王妃是留住人,留不住心。”
“侯爺是想放我回京?”
一只信鴿落在顧如約肩頭,信鴿不怕人,施宗彥伸手把信鴿從她肩頭拿下來。
“晉王如果知道你住在侯府,蕭逸有沒有什麽想法?如果我放你回去,蕭逸心中可否有芥蒂?”
“不會。”顧如約肯定地回答,“晉王說過,鎮西侯頂天立地,光明磊落,兩軍交戰之時,晉王對侯爺這樣的對手很欣賞。”
施宗彥負手,一副悠閑之态,“我一個亂臣賊子,在晉王妃眼裏頂天立地,光明磊落?”
“時勢造英雄,侯爺自然不認為自己是亂臣賊子。”
“你真這麽看?”
施宗彥側過頭,似乎有興趣跟她談話。
“如約所言,發自肺腑。”
“晉王妃很會說話。”施宗彥盯着她,歉意地說:“晉王妃住在侯府,是我照顧不周,下毒之事,我保證不再發生。”
“如約是客,叨擾多時,給侯府添了不少麻煩。”
“你是擔心晉王知道,擅自離京而獲罪。”
施宗彥劍眉微挑,炯炯有神的眼睛,能看透人心。
顧如約的心思被點破,不否認。
“你為晉王差點丢掉性命,我很好奇,晉王能否為你不顧一切。”施宗彥唇角帶笑,“要不要我試一試,蕭逸知道你在我侯府,能否來救你。”
顧如約的唇緊抿,眉宇間的擔憂之色,施宗彥看在眼裏,“晉王可真是好命,我修書一封給晉王蕭逸,我們打個賭,就賭你的夫君晉王殿下能否趕來西北救你。”
“蕭逸如果來,我放你回京,蕭逸如果不來,你留在侯府一輩子。”
施宗彥像是極有興致,嘴角邊噙着笑,專注地看着她,“晉王妃敢賭嗎?”
顧如約袖子裏的手指捏緊,“賭不賭,侯爺決定,由不得我。”
“我是問晉王妃的意見。”
蕭逸在熱孝中,擅自離開京城西山皇家陵寝,如果被人發現,蕭逸罪上加罪,本來在西南封地形同發配,現在守皇陵,相當于軟禁。
“侯爺,我還有什麽選擇嗎?”
“似乎沒有。”
“城下之盟。”
“我替晉王妃考驗一下晉王,晉王妃可不要誤會我的初衷。”
“既然接不接受,我都要接受,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侯夫人知道嗎?”
“我自然是要告訴她的,她多年的夙願,我這個做夫君的,是該為她做點什麽。”
施宗彥像是說別人的事,顧如約突然想,薛貞檸嫁給施宗彥十年,沒有生下一子半女,施宗彥有庶出子女,唯獨沒有嫡出子女。
年輕時為了得到薛貞檸,他也是煞費苦心,不惜從蕭逸手裏奪人。
十年夫妻,施宗彥這樣精明,焉能不知道薛貞檸身在曹營心在漢。
顧如約從餘氏口中得知,府裏的姬妾都是在施宗彥娶薛貞檸幾年後陸續進府。
看來,施宗彥當年對薛貞檸是真心相待,漸漸冷了心。
施宗彥的真心,薛貞檸一點不珍惜,甚至不屑于顧,她突然同情這個铮铮鐵骨的漢子,想必當初付出不少,換來無所顧忌的背叛。
如果換了旁人,薛貞檸的公然背叛,沒有施宗彥這般氣量,施宗彥了解她的行為後,仍然還能善待她,她還能在侯府作威作福,這是多麽寬容的心,寬廣的胸懷。
望着眼前這個男人,挺直的脊梁,剛毅的臉,內心卻有着最柔軟的一面。
“晉王妃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
“對侯爺,世人的傳言,失之偏頗。”
“世人怎麽看我,我無所謂。”
顧如約沒想到,自己跟鎮西侯有一段接觸,能這樣像老熟人一樣交談。
“晉王妃不肯留下?”施宗彥似乎有點不甘心。
“顧如約不是雲英未嫁之時。”
“我不在乎。”
施宗彥想沒都想,幾乎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