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滢在蕭瑢踏進寝房時就醒了,這是她在逢幽閣五年練就的警覺。
蠶絲被裏赤|裸的身體,讓她在驚醒後記憶快速回籠,察覺到腳步聲緩緩靠近,姜滢屏氣凝神,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緩。
她知道他就停在帳外,也能感覺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先前的緊張忐忑再次将她籠罩,被裏的身體緊緊繃直,連雙手都無意識攥成了拳。
她抱有幾絲僥幸的心态,想着或許如此今日就能躲開。
然恰在這時帳外卻傳來一聲輕笑,而後腳步聲漸遠。
直到屏風外的珠簾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姜滢才緩緩睜眼,眼底帶着幾分疑惑與羞赧。
羞赧的是他那一聲低笑顯然是知道她醒着,而疑惑的則是,他竟離開了。
他為何離開,這不是他吩咐的嗎?
姜滢心底逐漸浮現出一絲複雜,她好像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時而如傳聞中溫潤,時而惡劣的逗弄她,時而卻又冷的不近人情。
可無論哪一面,她都沒在他眼底看見令人厭惡的貪欲,哪怕他惡劣的捏着她下巴時,都是隐忍而自持的。
他真的…貪色麽?
姜滢第一次對此産生了懷疑。
心神放松,困意再次席卷而來。
他既然走了,應不會再回來了。
姜滢漸漸的陷入沉睡。
再醒來時,天色已亮。【看小說公衆號:玖橘推文】
姜滢才坐起身,便有丫鬟自珠簾後進來:“姜姑娘醒了。”
丫鬟挽了青帳,恭恭敬敬的問了安:“奴婢紅鈴,奉少主子命,暫且伺候姑娘起居。
姜滢認得她,先前便是她為她清洗的傷口。
她稱明郡王為少主子,想來應是魏家的家生子,說是伺候她起居,多半是來盯着她的,姜滢自不能拒絕,輕輕點了點頭:“有勞。”
說話間,姜滢不經意瞥向屏風處,見那裏立了好幾個丫鬟,手中托着衣裳與洗漱之物。
姜滢面色微赫,她被下身無一物,這麽多人瞧着着實有些不習慣。
紅鈴似是看出她的窘迫,轉身去拿了衣裳進來:“奴婢先伺候姑娘起身。”
姜滢見幾個丫鬟并未進來,小小松了口氣,感激的朝紅鈴微微颔首:“有勞紅鈴姐姐。”
姑娘的嗓音軟綿,一聲姐姐叫得人心酥了大半。
紅鈴嘴上說着不敢當,面上卻柔和了不少。
穿戴整齊後紅鈴才喚丫鬟進來伺候梳洗。
梳妝桌前,姑娘乖巧的坐着,烏黑柔順的長發自然的垂落在腰間,淡紫色收腰羅裙襯得腰愈發纖細,露在外頭的脖頸白皙動人,不止紅鈴,另外兩個丫鬟也看的呆了。
她們早聞蘇州第一美人之名,卻從未見過,只聽人說姜家六姑娘如何絕色傾城,遠沒有自個兒親眼瞧見來的震撼。
今日一見,方覺這盛名名副其實。
別說男子,便是她們也看的挪不開眼。
恰這時,一陣輕風從微開的窗戶滲進來,姜滢擡手半抵在唇邊,清淺隐忍的咳了幾聲。
一衆丫鬟驀地回神,不等紅鈴吩咐,離窗戶較近的丫鬟便去關了窗。
“都是奴婢疏忽了,近日晨風較涼,姜姑娘可無礙?”
紅鈴上前詢問道。
姜滢眼中含笑,輕輕搖頭:“是我身子弱,怪不得紅鈴姐姐。”
紅鈴微微一怔,她今兒個總算是見識了何為美人一笑,萬物顏色盡失。
“奴婢吩咐人熬些姜湯來。”紅鈴回過神,拿起梳子看向銅鏡問道:“姑娘今兒想梳什麽發式?”
姜滢:“紅鈴姐姐看着梳便好。”
“是。”
紅鈴恭敬應下,梳了個時下盛行的發髻,髻邊簪了紫色流蘇。
至于妝容,紅鈴盯着鏡中的臉半晌,還是只用了口脂。
這張臉好似任何妝點都是多餘的。
梳妝完,姜滢便随紅鈴前往飯廳。
然才剛出披香院,便看見前方兩人。
她微微一頓,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但走在前頭的人還是聽到了動靜。
蕭瑢微微轉身看來,恰好對上姜滢的視線。
姜滢驀地想到昨夜的情形,她忙垂下目光,遙遙朝他颔首行禮。
紅鈴幾人也紛紛屈膝見禮。
蕭瑢盯着姜滢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朝身旁的琅一道:“先下去吧。”
琅一拱手應是,轉眼便消失在了長廊。
蕭瑢卻負手而立,未有動作。
姜滢知道這是在等她。
她抿了抿唇,擡腳朝他走去,到了跟前屈膝見禮:“妾見過郡王。”
蕭瑢偏頭看她一眼,輕輕嗯了聲:“走吧。”
姜滢這才恍然反應過來,早飯應是要與他一同用的。
長廊八轉,很有些路程,姜滢原本落後蕭瑢一步,但她卻發現蕭瑢的步伐越來越慢,她猜想他可能是顧及着她,于是試着稍微快了些,幾乎與他并肩。
蕭瑢卻突然偏頭看來,溫聲道:“慢些。”
昨日他吩咐樊管家去查一查姜六,今晨一早他便得到回禀。
自她母兄離世後,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好,曾幾次在生死邊緣派換,若非鶴山神醫出手,她或許早沒了命。
但雖然撿回一條命,那一場病卻傷了根本,她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從此以後都得精心養着,風吹不得,雨淋不得,飲食起居都得萬分小心。
也就是說,他給自己弄回來了一個小祖宗。
但人都已經在府中了,總不能再送回去,且人又早年失了母兄,也是個可憐的姑娘。
溫和雅正的明郡王覺得,他或許應當對她多些耐心,稍微溫和一些。
且一個病秧子,他養得起。
但是…
就這樣弱不禁風的身子,他有些擔心。
萬一不小心把人弄出個好歹,他都沒地兒說理去。
所以他決定再養一養。
姜滢不知他心中所想,卻因那句‘慢些’微微一怔。
他竟果真是為了她才放慢腳步的,可是…
姜滢盯着他可以算的上是小碎步的步子,她似乎…還沒有柔弱到這個地步。
但郡王有心顧惜她,她自然不能不識趣,便彎了彎眉眼,柔聲道:“謝郡王。”
細細柔柔的嗓音好似能鑽進心間撓人癢癢。
蕭瑢不由偏頭看她。
越看他越滿意。
雖是個病秧子,但性子柔順,嗓音好聽,長得也合他心意。
他可以費心的好生的養一養。
于是,一刻鐘後,姜滢盯着面前又多出來的一碗雞絲粥,陷入沉思。
這已經是第三碗了。
明郡王到底是為什麽會覺得她有這麽能吃。
蕭瑢見她半晌不動,問道:“不喜歡?”
姜滢忙看向他搖了搖頭:“郡王,妾吃飽了。”
再喜歡,她也吃不下了。
不過兩碗雞絲粥就飽了?
明郡王不信。
定是她不喜歡的說辭。
于是,蕭瑢無聲的将一碟點心放在姜滢面前。
姜滢:“……”
她欲哭無淚的看着精致的糕點。
明郡王是不是對她有什麽誤會。
蕭瑢眉頭皺的更深,姜家平素到底給她吃的什麽,如此不好養。
姜滢在蕭瑢要去拿另一碟包子時,她忙伸手拿了一塊點心。
雖然不知道明郡王到底為何非要她吃,但比起包子,她寧願吃看起來小許多的點心。
蕭瑢見此便也收了動作,但時而仍盯她幾眼。
小半刻鐘後,明郡王放了碗筷。
姜滢面前的一碟點心也少了一半。
蕭瑢雖然仍覺得她吃得很少,但想着或許是今日的吃食并不是她喜愛的,便作罷了。
姜滢也輕輕呼出一口氣。
若再吃,她得吐了。
二人一前一後剛出飯廳,姜滢便見幾個侍衛打扮的人擡着一口箱子往後院而去。
“那些是你父親經手的卷宗。”
蕭瑢順着姜滢的目光望去,道。
姜滢瞳孔肉眼可見的放大,似是不敢置信般盯着蕭瑢。
她以為他當時說讓她也謄抄還不許人探望,不過是對外的說辭,是避免有人發現她并不在府中。
沒成想,他竟真的給她擡了一箱子來!
蕭瑢被她的反應取悅了。
病秧子不愛抄書。
“最好十日抄完,不然,回京帶着有些麻煩。”
蕭瑢說罷便徑自離開了。
姜滢盯着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他此時的心情好像很愉悅?
為何,就因為她抄卷宗?
良久後,姜滢深吸一口氣,轉身緩緩往後院走去。
她沒有直接回披香院,她吃的着實有些多,得消消食。
紅鈴方才也在飯廳,自是将她家少主子‘逼迫’姜姑娘用飯的一幕看在眼裏,但主子們都沒發話,她也不敢插嘴,只能吩咐丫鬟去煮了山楂湯。
此時見姜滢問起花園如何走,她便也清楚姜滢這是想要消消食,于是就帶着姜滢逛了逛後花園。
雖然主人家常年不在府中,但後花園還是打理的極好。
小橋流水,池塘假山,名貴花草樣樣齊全。
姜滢才穿過假山,空氣中便傳來一陣蘭香。
她微微一怔,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周圍的花草。
如她所料,沒有蘭花。
近日天都陰沉着,雖然沒有落雨,但也不見陽光,路過池塘時湖風襲來,姜滢忍不住掩唇輕咳了幾聲。
紅鈴忙道:“天兒涼,姑娘早些回吧。”
姜滢略微不在然的偏過頭,有些難以為情道:“我還是再走走吧。”
紅鈴頓時明了。
姜姑娘今兒怕是着實被少主子喂的太多了。
可是姜姑娘身子弱,這麽吹着也不是辦法,紅鈴突然想起今兒一早樊管家讓人送來的衣裳裏,有一件紅色披風。
“姑娘稍後,奴婢去給姑娘取件披風來。”
府裏常年沒有主人家,下人也少,她也不擔心姜滢會在府中遇到什麽危險。
姜滢感激的朝她致謝:“有勞紅鈴姐姐。”
紅鈴自說不敢當,折身去了。
直到紅鈴走遠了,姜滢才緩緩往假山走去。
逢幽閣四大護法之一的幽蘭護法,常年一身蘭花香,人未見,香先至。
果然,她才走到假山,眼前便出現一位妖嬈豔麗的女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