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朱羲 - 第 26 章

銀霜院

青袅焦急的在院外來回踱步, 姑娘說晚飯時會回來,可現已是戌時卻遲遲不見姑娘蹤影, 她一想到姑娘出門前帶了兵刃, 心頭便覺發慌。

帶刀劍出門必不是尋常事,若姑娘有個好歹可怎麽得了!

青袅越想越後怕,可此時她什麽也做不了, 只能說服自己相信姑娘定能平安回來。

終于,前方傳來動靜, 她立在月亮門前遠遠便看見了姜滢, 青袅心神一松, 快步迎了上去。

“姑娘….”

青袅走近姜滢,還沒來得及多說便見到她衣襟袖口上的血跡,心中大駭, 失聲道:“姑娘受傷了?”

姜滢看見青袅她微紅的眼圈, 眼底神色柔和些許, 輕輕捏住她的手安撫道:“我沒事, 不是我的血。”

青袅聞言這才稍微安心, 壓下驚疑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

這身血若是被人瞧見可還了得,雖然眼下院裏沒有旁人,但還是小心為上。

姜滢知她所想,微微點頭:“嗯。”

浴室中煙霧彌漫,姜滢閉着眼靠在浴桶邊,青袅輕柔的替她擦身子。

這是她第一次近身伺候姑娘沐浴。

以往姑娘沐浴時都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那時以為姑娘或許只是不習慣有人伺候, 直到此時她才知, 姑娘不讓她們靠近的原因。

看着背上和手臂上那幾道陳舊傷痕, 青袅滿是疼惜的眼底, 逐漸蓄起水霧。

傷痕不大,印子也不深,可姜滢膚色白,再淺的傷痕在她身上都顯得極其礙眼。

青袅悄悄抹了抹淚,若先夫人與大公子在世,姑娘定還是不谙世事的閨秀,又怎會受這種罪。

姜滢此時的心緒跑遠,并沒有注意到青袅的異樣。

她在想…魏宅那似坍塌的動靜,到底與她有沒有關系。

她去過他的寝房,對裏頭的構造略有了解,赤亡太過鋒利,怕傷着他她特意避開了他的床榻,她記得他床榻旁邊有一根柱子來着,且她那一刀留了些力道,應該不會損傷其他物件才是。

難不成她記錯方向,亦或是失了準頭?

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毀了一間屋吧。

所以,應當與她沒有關系。

她當時雖聽得動靜,但離得不算近聽不出具體方位,或許坍塌的并不是他的寝房。

姜滢心中略安,便睜眼問道:“祖母可有派人過來?”

青袅低聲回道:“申時來過,奴婢便說姑娘晚些時候過去。”

姜滢聽出青袅聲音中的沙啞,偏頭望去便見青袅雙眼發紅,她微微一愣後,餘光瞥見了自己手臂上的那道傷,頓時便明了,心中一片溫軟:“那都是早年的舊傷,無礙的。”

青袅聞言鼻尖又是一酸:“可姑娘家身上留這些疤痕,總歸是不好看。”

姜滢若說不在意自是不可能,但她只笑了笑,反倒安慰青袅:“放心,我已擦了好些日子的祛疤藥,如今已淡了不少,再過個一年半載年,便能徹底淡化了。”

她這話并非只是安慰青袅,她用的祛疤藥名喚溯香,是逢幽閣內部供給的藥,能徹底祛除疤痕。

只是價格昂貴,且過程有些煎熬,每過一段時日傷口便會痛癢難耐,仿若萬蟻蝕心,就像是用刀子将疤痕挖去再重新長好一般,好在一兩月才會發作一次,忍一忍便過去了,等傷疤徹底祛除停了藥便不會再有這些反應。

雖煎熬些,但對她來說,值得。

青袅并不知過程艱辛,聽聞可以祛除自然開心:“真的能除掉嗎。”

“能。”姜滢看了眼她,打趣道:“呀,我們青袅多麽穩重的人啊,怎麽還落淚了。”

青袅忙轉頭擦了擦眼角:“哪有,奴婢只是被熱氣熏了眼睛。”

姜滢自然不會拆穿她,笑了笑道:“起身吧,去壽寧堂。”

雖已過了時辰,但萬一祖母還在等她。

“是。”

“藥在床邊的小匣子裏,你幫我取過來。”姜滢又道。

青袅颔首應下,快步去去了藥。

上藥時,青袅才恍然明白:“原來姑娘身上的香氣是藥的味道。”

她就說呢,姑娘平素不愛熏香,可身上卻一直有一股香味。

姜滢聞言微微一怔,半晌沒再說話,等上完藥後她才道:“明日起,我所有的衣裳都熏香。”

青袅有些訝異:“姑娘不是不喜歡熏香?”

“此藥并不常見,香氣特殊,還是遮掩些為好。”

雖然不一定會碰上認出它的人,但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況且……

姜滢想起明郡王身上那股冷香,若是那般好聞的熏香,她也不是不喜歡。

“熏香選淡些的。”

青袅應下:“是。”

姜滢到壽寧堂,果然見老太太房裏還未熄燈。

她駐足立了片刻便上前。

王媽媽一直注意着外頭的動靜,遠遠見着姜滢便趕緊進屋通報:“老太太,六姑娘過來了。”

姜老太太聞言直起身子,面色複雜道。

“快叫她進來。”

滢丫頭這些年雖不與她親近了,但向來是說話算話,說好晚飯時候過來卻遲遲不見人,多半是被絆住了,眼下情形能絆住她的人,不用想也知是誰。

姜滢進來後屈膝問安:“祖母萬安。”

老太太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她,末了眼底帶着不明的異樣:“來,過來祖母身邊。”

姜滢乖巧應是。

王媽媽适時的搬來矮凳後,便退了出去。

臨出門前與老太太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詫異。

姜滢何等警覺,自然将這一切收入眼底,但她只當不知,乖順的坐在老太太跟前。

“這幾日,可還好?”

老太太拉着姜滢的手,躊躇半晌後輕聲問道。

姜滢去魏宅時便囑咐過青袅,對祖母與父親可說實話,是以老太太自是知曉姜滢這幾日不在銀霜院。

姜滢也明白老太太此時問這話的意思,她低下頭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羞澀:“祖母,孫女一切都好。”

姜老太太是過來人,不說識人無數,但這種事她還是能看得出來。

她怕姜滢沒有聽懂她的意思,還是不放心的多問了句:“滢丫頭,你與祖母說實話,明郡王,可是未曾碰你?”

姜滢臉上驀地一熱,這回不是裝的,是實打實的羞赧;她想起了在他寝房中,意外在他鎖骨上留下唇印的一幕。

“祖母,郡王他待我極好,說是要過門之後才…才…”

姜滢低着頭,似是羞的說不出口。

姜老太太見此總算徹底放下了心,她輕輕一嘆,欣慰的拍了拍姜滢的手:“如此看來,明郡王是在意的你的,這樣,祖母也就放心了。”

姜滢抿着唇輕輕嗯了聲。

姜老太太将見露出這般女兒嬌态,眼眶逐漸濕潤。

“是祖母虧欠你,當時祖母明知會發生什麽還是…”

“祖母。”

姜滢擡頭握住老太太的手,淺笑着打斷她:“孫女是姜家嫡出,身上本就擔着這份責任,這是孫女自願的,不怪祖母。”

她雖是寬慰言辭,但語氣很輕,很淡,始終透着幾分疏離。

姜老太太心中一疼,偏過頭半晌無話。

滢丫頭這話她信,但她難過的是滢丫頭還是不願與她交心。

滢丫頭對她只有對長輩的尊敬,再無當年在她面前的嬌憨之态。

“罷了。”

姜老太太重重一嘆,看着姜滢:“所幸明郡王沒有輕待你。”

姜滢眼睫微垂:“祖母放心,明郡王是正人君子,将來去了京城定不會虧待孫女。”

至于正人君子有多少水分,她暫且還不知。

姜老太太聞言身子一僵,是了,滢丫頭就要去京城了。

她緊緊捏着姜滢的手,低頭咽下酸楚,好一會兒才勉強平複情緒。

“嗯,好,好。”

姜滢喉頭動了動,面上仍平靜淡然。

她此去生死未蔔,她現下表現的越寡淡,祖母就會越寒心,将來她若出了事,祖母也能少傷幾分心。

“我原還不明白明郡王為何将我們拘在府裏,直到徐府出事我才想通。”姜老太太斂下所有的情緒,溫聲道:“明郡王此行應是為了查徐家,如今徐家父子已經伏法,明郡王想來不日便要回京。”

姜老太太看着姜滢,繼續道:“你母親不在,有些事,便只能我同你交代。”

姜滢明白老太太接下來所說何事,低下頭輕輕嗯了聲。

她離開魏宅後又去了趟逢幽閣,水汀扔給了她幾本冊子,她只看了一眼便臊的再不敢翻開。

眼下祖母同她說,她自然要好生記着。

從老太太房裏出來已是小半個時辰後,姜滢的臉頰透着幾分紅暈,一陣夜風襲來,她面上的熱意才逐漸消退。

姜滢才走出壽寧堂,姜洛白身邊的随侍便走了過來。

“六姑娘,家主請六姑娘去書房。”

姜滢微微怔愣後,颔首:“嗯。”

她想過姜家此次為何會被無端牽連,可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答案。

姜家此番劫難,多半是因外祖家而起。

可是都十年了,那些人為何要對姜家出手。

若真是想斬草除根,早應該動手才是,何以要等到今日。

于是,她心中又有了猜想。

因為那人覺得,姜家如今對他有威脅了,可姜家一個小小的長史府,能對他有什麽威脅。

唯有十年前,齊家冤案。

可她将她這些年所有動作都過了一遍,并不覺得何處露了端倪。

若不是她,那就是姜家其他人。

而姜家會在暗中查探當年齊家冤案的,除了她,只有父親。

在她記憶中,父親母親但凡見到彼此,眼裏都帶着濃濃的笑意。

那時候她并不能體會這是什麽樣的感情,只覺得在父親母親身邊,很幸福,很快樂。

而後來當她懂得時,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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