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不知何故受驚, 一路疾馳撞了街旁數個攤位,好在車夫不停的高喊驚馬, 路邊的行人才及時避開。
馬越跑越快, 車夫已經無法控制,只得焦急的朝馬車裏喊道:“再往前就是護城河了!”
車夫是姜家的家奴,從蘇州跟來京城的。
先有車輪松散, 又有當街驚馬,加上方才他聽了一耳朵, 知道姑娘們在相府遇到了些事, 是以此時他已經明白這一切不是巧合, 是有人故意為之,所以他才會提醒前方是護城河。
家中的姑娘都在馬車上,若是落入護城河, 即便被救起, 名聲也是要受損的。
姜滢幾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緊緊拽着姜蔓, 果斷道:“跳馬車, 快!”
姜蔓面露猶豫和害怕, 她再是心大,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哪裏敢跳馬車。
姜笙此時已被甩下軟凳,姜澈為了護她,整個人貼在車壁墊在她身前以免磕碰,但馬車颠簸嚴重,姜笙額上還是撞的一片通紅。
“再不跳落入護城河就來不及了!”
姜滢厲聲道。
抛開名聲不談, 這個天落進河裏不凍死也得沒了半條命。
姜滢平素都是柔柔弱弱, 走三步咳兩步, 說話也都細聲細氣, 今兒聽她這般嚴厲的口吻,幾人都有些短暫的怔愣。
姜蔓最先回過神,自先夫人離世後她就沒正經學過什麽規矩,可她也明白,一個女兒家落入河中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就算不死,她這輩子也徹底毀了。
她狠心咬咬牙,似壯士斷腕般飛快的掀開了車簾,縱身往外一躍。
跳出去的那一刻她是閉着眼睛的,腦子一片空白,她聽不見近在咫尺的馬蹄聲,也聽不到行人的驚叫。
她甚至都來不及思考,這一跳,她還會不會有命在。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久久沒有傳來。
她的腰身好似被什麽緊緊嵌住,整個人騰空而起了一瞬。
好像耳邊有人在說話,聲音有些熟悉。
但巨大的恐慌下她聽不清那人說了什麽。
直到她的臉貼在一個滾燙的胸膛,耳邊響起有力的心跳聲,她才逐漸清明。
“姜三姑娘!”
熟悉的聲音再次從同頭頂傳來,姜蔓終于緩緩的擡頭望去,入眼便是少年的輪廓分明的下颚。
她呆愣了許久才找回來理智,似是做夢般喃喃道:“陸公子。”
陸知景聽得她的聲音,一顆心落了回去:“沒吓出事便好。”
他前腳才回府,後腳就收到了消息,他讓人去通知長明的同時,自己先追了過來。
但還是晚了一步,馬車已經出事了。
他只能驅馬急急追上來,勉強與馬車并行時,就見一個紅色身影從車窗中躍出,他想也沒想的伸手将人撈到了馬背上。
但他喚了許久,身前的姑娘始終沒有回應。
似是吓得失了魂。
馬車還在疾馳,他方才留意到姜公子與八姑娘先後跳下了馬車,但姜三姑娘還在馬車上,他不敢停下,只能邊打馬邊試圖喚醒馬背上的人。
他見過有人生生被吓死的。
好在這姑娘命大,最終化險為夷。
餘光瞥見一道飛快往馬車掠去的身影,陸知景松了口氣,拉緊缰繩:“籲!”
而就在姜蔓跳下馬車不久,在姜滢的催促下,姜澈護着姜笙也跳了馬車。
雖說姜澈有意護着,但這種情況他又哪能護得了。
他人才落地,就已經暈了過去,便也沒有看見,在姜笙落下的一瞬,似是憑空出現一根長鞭裹住她,将她淩空朝追來的梵箬甩去。
梵箬幾乎是在同時就從馬背上躍起,接住了姜笙。
姜笙被幾番折騰,臉上已毫無血色。
在梵箬擁着她落地的前一刻,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個背影。
高大,寬闊,手中還捏着一根長鞭。
她覺得,她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樣的背影。
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識。
車夫已不知何時被甩下了馬車,馬車裏便只剩姜滢,她的臉上已無方才姜澈幾人在時的慌亂,此刻,她平靜的不像話。
她在考慮,她是跳馬車順便滾一身傷,還是任由馬車疾馳,讓自己處于更危險的境地。
很快她就做了決定。
因為她感受到了有人朝她急速掠來的聲音。
她透過窗戶的縫隙看了眼後,唇角輕輕上揚,巍然不動的抵着車壁讓自己保持平衡。
這個月份水中很有些涼,他應當可以在她落水前救起她的吧。
耳邊傳來很多道呼喊聲。
她聽見了,是有路人焦急的讓她快跳馬車。
跳是要跳的,可馬疾馳的越久,鬧的才更大。
在即将要到護城河邊時,姜滢突然撤了力道,讓自己因着慣性在馬車裏撞了一圈,最後被甩了出去。
蕭瑢追了馬車一路,眼見那道身影被甩往護城河,他加快速度趕在她落水之前将人撈在了懷裏。
随後他腳尖點上同時落下的馬車,躍上了岸。
這驚險的一幕讓路邊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還好救上來了,這要是落水可怎麽受的住”
“是啊,也不知那馬是怎麽了,突然就發了狂”
“我見那馬車上挂的是姜家的牌子,可是那個姜家?”
“還能有哪個姜家,沒看救人的是誰麽。”
“呀!那不是明郡王麽。”
随後又是好一番唏噓聲,大多是贊嘆英雄救美,天賜良緣等等….
姜滢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她已經暈了過去。
被甩出馬車前,她紮了穴位,足夠她暈上一天一夜。
蕭瑢眼中難得染上幾分急色。
他喚了幾聲,懷裏的人都不見任何醒轉。
那雙柔弱無骨的手背上滿是擦傷,手臂上也有好幾道淤青。
這還是看得見的,除此之外也不知身上還受了什麽傷。
蕭瑢來不及帶人回府,直接就近去了醫館。
郎中認得蕭瑢,自不敢怠慢,細心的檢查了傷勢後,恭敬道:“禀明郡王,都是皮外傷,性命無憂。”
蕭瑢神色郁沉:“那為何昏迷不醒!”
郎中忙道:“姑娘應是被吓着了。”
蕭瑢渾身散發着駭人的氣勢,讓欲給姜滢清洗傷口上藥的藥童不敢有動作。
郎中見此,心中大約明了,試探問道:“明郡王,姑娘的傷口需要及時清洗,您看…”
明郡王這般在意這位姑娘,恐怕是不會讓他們碰的。
果然,只聽蕭瑢道:“都出去。”
郎中趕緊應是,朝藥童示意,藥童趕緊放下清水和藥,逃似的出了房門。
我的個乖乖,不是說明郡王溫潤如玉麽,這哪有半分溫潤樣,活像要吃人似的。
沒過多久,姜蔓便與陸知景找了過來。
姜澈兄妹昏迷不醒,梵箬已就近送去醫館。
聽得郎中說無礙時,二人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
姜蔓一心只有房裏受傷昏迷的六妹妹,并沒瞧見陸知景眼中複雜的神色。
陸知景在原地沉思半晌後,轉身朝跟過來的心腹交代了幾句。
心腹快速的看了眼姜蔓,領命而去。
醫館
蕭瑢只清洗了姜滢手上的傷,上完藥後乘陸知景備好的馬車将姜滢姜蔓送回姜家。
姜家此時已經得到了消息。
周氏在門口急得眼睛泛紅。
青袅緊緊捏着雙手,緊繃着唇立在門外望着巷子口。
終于,巷口出現了一輛馬車,青袅趕緊朝周氏禀報,周氏急忙迎了出來。
雖說早有準備,但衆人在看到蕭瑢抱着昏迷不醒的姜滢下馬車時,心還是咯噔了一下。
“郡王,六姑娘…”周氏顫聲詢問道。
蕭瑢淡聲道:“無礙。”
說罷,他看向青袅:“檢查你們姑娘身上是否還有傷。”
青袅立刻會意,跟着蕭瑢進了東廂房。
周氏臉色發白的拉着姜蔓,正要詢問,便聽陸知景道:“姜夫人放心,已經派人去開封府通知了姜大人,稍後姜大人會送姜公子與八姑娘回府。”
周氏聽了這話,身子一軟:“人…可無礙。”
姜蔓連忙将她扶住,抿唇道:“八妹妹無礙,就是受了驚吓。”
姜笙無礙,那就是姜澈出事了。
周氏沒忍住,眼淚潸然而下:“澈兒,澈兒他…”
陸知景沉着臉如實道:“七公子落下馬車,傷了腿…”
陸知景話才落,周氏便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母親!”
“姜夫人。”
“來人,請郎中,快!”
“夫人,夫人怎麽了。”
姜家頓時便是一陣兵荒馬亂。
東廂房,青袅在屋裏仔細檢查了姜滢的傷勢。
除了手臂和手背上已經上過藥的傷口外,肩背與腿外側也都有淤青。
青袅出門如實禀報。
她不是醫者,判斷不出這兩處有沒有傷到筋骨。
正在這時,梵箬送了一位女郎中過來:“郡王,這是郡主随身的郎中,芸娘子。”
蕭瑢負手立在院中,沒吭聲。
青袅便帶着芸娘子進了屋。
梵箬看了眼蕭瑢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
這一次,高姑娘怕是躲不過了。
“郡王。”
梵箬上前恭敬行禮。
蕭瑢沒回頭,淡淡道:“我說過,下不為例。”
梵箬屈膝回道:“回郡王,郡主沒有求情的意思,送芸娘子過來是為了方便給姑娘看傷。”
蕭瑢沒再言語,梵箬便退至一旁安靜的候着。
不多時,青袅出來回禀,都是外傷,沒有傷到筋骨,芸娘子正在給六姑娘上藥。
梵箬放下心來,道:“六姑娘還昏迷不醒,芸娘子可留在府中兩日,方便照看。”
說罷她又補充了句:“郡主只是擔憂姜姑娘,沒有旁的意思。”
文蕖郡主與姜滢連話都未曾說上,說擔憂談不上;梵箬這話的意思是,姜滢是兄長選擇的人,她自當放在心上。
蕭瑢沒開口,梵箬便知這是應了,遂告退離去。
芸娘子出了房門,不待蕭瑢問,她便主動禀報:“六姑娘傷勢不重,應是受了驚吓才昏迷不醒,手臂和手背的擦傷半月能痊愈,不會留下傷痕。”
蕭瑢郁氣沉沉的嗯了聲。
這時,門口傳來動靜。
姜洛白帶着姜澈姜笙回來了。
陸知景主動幫忙将昏迷的姜澈背回了西廂房。
姜洛白也将姜笙送回了房。
芸娘子跟過去瞧了二人的傷。
姜笙被姜澈護着,後落下馬車時又被人救了,是以除了額頭撞破了,便沒有其他的傷。
眼下不醒是因驚吓過度。
姜澈的傷就要嚴重許多。
全身有多處碰撞傷,這些倒不打緊,嚴重的是,他落下馬車後将腿摔斷了。
梵箬及時将人送去了醫館,腿是接好了,但傷筋動骨怎麽也得休養百日。
可三日後,姜澈要參加青嵩學院的考試。
機會若錯過了可難以再有。
芸娘子給周氏施了針,醒來後得知此事,不停的落淚。
姜洛白安撫了幾句出來給蕭瑢見禮,蕭瑢自知留在這裏反倒添亂,便與陸知景離開了。
這日的風波也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明郡王,文蕖郡主,陸家公子都用了手段,想不平息都難。
這麽大的事,才第二日就已經沒了什麽風聲。
接下來的兩日,亦是一片風平浪靜。
可不知為何,有些嗅覺靈敏的仿若聞到了別樣的氣息,仿若暴風雨前的寧靜。
姜笙在當日就醒了,看過了姜滢後一直守在姜澈的床前,時不時抹着淚。
姜澈是次日天明醒的,得知自己傷了腿,他初時确實難過,但很快就平複了下來,反倒安撫母親與妹妹。
芸娘子也言,姜澈的傷養幾月便能活蹦亂跳。
周氏與姜笙這才沒再整日抹淚。
姜滢硬是暈夠了一天一夜才醒,姜家沉寂的氣氛也慢慢的有所改善。
芸娘子在第三日離開的姜家,她回宸王府第一時間便去回話。
“幾位姑娘都已經無礙,只是姜公子得靜養幾月。”
蕭傾早已知曉大概,聞言只嗯了聲。
梵箬便道:“姜公子原定明日考試,若錯過了就沒了,郡主可要…”
蕭傾明白梵箬的意思,搖頭道:“不必。”
兄長自會安排。
蕭傾擡頭,見芸娘子欲言又止,便道:“但說無妨。”
芸娘子遂回道:“我在姜六姑娘身上聞到了一股香味,此香似乎曾在何處見過,卻一時想不大起來。”
若是尋常的香,芸娘子沒有特意提及的道理。
但她此時想不起來多問也無益。
“想起再論。”
芸娘子:“是。”
次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一大早宸王府便有了動靜,一擡接着一擡的大紅箱子出了府,往姜家而去。
衆人見了紛紛奔走相告。
宸王府去姜家下聘了。
下聘之後,婚期也就不遠了。
随後又有人瞧見宸王妃上了馬車,頓時大驚。
宸王妃竟親去姜家下聘!
娶正妃理該宸王妃走一趟,可這側妃竟然也勞宸王妃大駕。
由此也可見,宸王府對這位姜側妃的看重。
姜家前一日就得到了消息,早早便做了準備。
姜洛白今日告了假,特地在府中恭候宸王妃。
周氏心中很是忐忑,她雖一向沉穩,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貴人,緊張的時不時理着衣襟。
直到王妃的馬車停在門口,她才重重呼出一口氣,儀态端正的迎了上去。
“見過宸王妃。”
一行人恭敬行着大禮。
宸王妃身邊的侍女扶的周氏,這讓周氏有些受寵若驚。
“今日我是來下聘,不必拘禮。”宸王妃沒有擺什麽架子,語氣和善道。
可即便如此,她周身與生俱來的貴氣,仍舊讓人不敢直視。
姜洛白與周氏客氣的将宸王妃迎進正堂。
客氣的寒暄之後,宸王妃便提起了正事。
“我找人瞧了幾個吉日,今日便将日子商定,如何?”
姜洛白與周氏自是應好。
二人接過帖子看了眼,都是在年後,且相差不遠,最長也就隔着半月。
周氏心中便有了底,道:“年初各家事忙,不如就選一月中旬,王妃意下如何?”
宸王妃看向周氏,笑着道:“可。”
這周氏倒是個聰明的。
側妃旨意才下不久就出了亂子,這婚事自然是要越快越好。
但她沒有因此亂了分寸,未選年初。
年初百姓串親戚拜年,皇家也需要。
哪裏顧的上辦婚事。
日子定好,又商議了些細節,宸王妃便端起茶盞,淺飲了口,道:“六姑娘身子如何?”
周氏意會到她的意思,道:“多謝王妃挂念,六姑娘身子已無礙,臣婦這就讓人請六姑娘前來拜見。”
宸王妃滿意的嗯了聲。
姜滢早從蕭瑢口中得知今日宸王妃要見她,遂早早就做了裝扮,聽得下人來請,她便帶着青袅前往正堂。
說不緊張是假的。
姜滢這一路走來甚至在想,若宸王妃不喜自己該如何是好。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摒棄。
她只是想借明郡王之手為齊家翻案,将來能不能留在宸王府還未可知,此時的擔心言之過早,也有些多餘。
她在門邊駐足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踏進正堂。
“臣女姜滢見過王妃娘娘。”
小姑娘儀态端正,舉止大方,雖眉眼中女兒家的嬌羞,卻并不露怯,禮數更是挑不出一絲錯來,嗓音輕柔極其悅耳,一瞧就是個溫柔似水,乖乖巧巧的可人兒。
宸王妃唇邊的笑意漸濃。
兒子倒是很有眼光,長得這樣水靈靈的小姑娘可并不多見。
“起來吧。”
宸王妃溫聲道。
姜滢恭敬:“謝王妃娘娘。”
宸王府又細細打量一番,越瞧越滿意。
她那一雙兒女性子一個比一個冷,一點都不黏人,也不讨喜。
這小姑娘軟乎乎的,甚得她心。
“傷可好些了?”宸王妃微微傾身道。
姜滢細聲回道:“謝王妃娘娘垂憐,臣女傷已無礙。”
宸王妃眉眼一彎,端正身子道:“我一見你便覺歡喜,偏今日要去城外莊子一趟,不能在此久留,你可願與我同行?”
這話一出,姜家幾人都是一驚。
姜滢也愣了愣,但很快就回神:“臣女願随娘娘前往。”
宸王妃滿意的點點頭,看向姜洛白:“姜大人沒意見吧。”
姜洛白忙道不會。
宸王妃沒再久坐,起身親切的拉着姜滢出了姜家。
“還說無礙,都傷成這樣了。”
宸王妃看見了姜滢手上的傷,眉頭一皺道。
姜滢也沒想到宸王妃性子會如此平和,初時的緊張也就不知不覺散去,聞言輕聲回道:“只是瞧着吓人,郎中說不出半月就好了。”
宸王妃見她眼神澄澈,不含任何雜質,心頭又多了幾分喜歡。
這事的緣由她不信姜家不知,但卻無人提只字片語,便是她問起,也不曾見她借此讨她憐惜。
但小姑娘懂事,他們卻不能叫人白白受了這委屈。
宸王妃後頭沒再說什麽。
她拉着姜滢走出姜家,卻沒有上馬車,而是等了等。
姜滢心中疑惑,卻未曾詢問,只乖乖的陪在宸王妃身側。
很快,一輛馬車停在二人面前。
車簾掀開,蕭瑢颔首喚了聲:“母妃。”
宸王妃看向姜滢,笑彎了眼:“上去吧。”
姜滢面頰頓時添了幾絲紅霞,嬌羞的朝宸王妃屈膝告退。
宸王妃朝她擠擠眼,徑自上了馬車離開。
門口的姜洛白與周氏看着這一幕:“….”
原來去莊子只是個幌子。
姜滢上了馬車剛要行禮就聽蕭瑢道:“坐。”
她依言坐在蕭瑢身側,腿上便多了一個手爐。
姜滢短暫的怔愣後,将暖爐抱在手中,輕聲道:“多謝郡…瑢哥哥。”
蕭瑢眼尾上揚:“不謝。”
馬車行駛,車內陷入短暫的安靜。
“我…”
“你…”
不久後,二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姜滢抿了抿唇:“瑢哥哥先說。”
蕭瑢手指微曲,嗯了聲:“你的傷如何。”
“已經無礙了。”姜滢回道。
蕭瑢在姜滢回答的同時,他一言不發的輕輕拉上她的衣袖,見手臂上的擦傷才剛結痂。
他看了片刻,放下衣袖。
姜滢見他神色不虞,柔聲道:“已經不疼了。”
蕭瑢沒說話。
傷成那樣如何不疼。
姜滢默了默後,轉移了話題:“我們是要去何處?”
她只字不提那日為何驚馬。
蕭瑢溫淡回答:“原本約定今日教你學琴,但你手上有傷便改日再學。”
姜滢乖巧點頭:“嗯。”
“今日雖天晴,外頭卻仍寒冷,不适合外出游玩。”蕭瑢又道。
姜滢總算聽出來了。
他将今日當成他們的約會。
她內心深處某個荒涼已久的角落,漸漸有了一絲微光。
“我在城東有間酒樓,名喚弗白樓。”
姜滢了然,這是他們今日要去的地方。
“聽瑢哥哥的。”
蕭瑢神色依舊淡淡的,但若陸知景在此,定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極好。
之後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小半個時辰後,馬車便到了弗白樓。
蕭瑢帶着姜滢直接上了三樓。
“此處不接外人。”
蕭瑢不說,姜滢也看的出來。
這一層的裝飾與底下兩層全然不同。
地板和窗棂都是上好的檀木,珍寶櫃上的擺件樣樣精貴,靠窗的茶臺用具齊全,一旁還置放着幾盆名菊。
這應當是他尋常閑暇時來的地方。
姜滢的視線最後落在了茶臺旁棋盤的殘局上。
蕭瑢見此,便道:“有興致?”
姜滢忙收回視線,還未開口便見蕭瑢已經坐下,熟練的拿起茶具:“邊煮茶,邊手談,可好?”
姜滢應好,坐在了蕭瑢對面。
“稍後。”
蕭瑢說罷,便開始煮茶。
動作行雲流水,極具美感,讓姜滢看的挪不開眼。
她不由暗道。
世間怎會有這般完美的男子。
身份貴重,氣質出塵,容顏絕世,君子之風。
這樣的男子,百年也難遇吧。
不怪京中貴女對他傾心不已。
就連相國府的姑娘,也因妒忌對她出手。
她突然想起幽蘭那句話,不由輕輕一笑。
是啊,這樣的男子怎就偏叫她誤打誤撞遇見了呢。
若是她沒有仇恨,也不是別有目的的接近他。
她應該會覺得很幸福。
茶香緩緩飄來,姜滢按下心思,傾身将棋子歸置好。
蕭瑢瞥見,唇角若有若無的勾起一絲笑意。
室內靜谧,茶香混合着菊香散開,二人默契的都沒說話,只靜靜地做自己手中的事,竟隐約透着些難以言說的溫情。
茶煮好,棋盤上也已無一子。
蕭瑢倒好茶,端過白子的盅:“有些燙,先下?”
姜滢點頭說好。
她執黑子先下。
她其實并不喜歡下棋,但兄長喜歡。
于是到了四方潭,她在棋藝上也花了些心思。
雖然她并不知道四方潭為何會教這些,但既然教她便學。
除了武功和棋,其他的她都是抱着多學□□是沒錯,但并不鑽研的心态學的。
蕭瑢不知姜滢棋藝如何,一開始暗暗相讓,但過了大約小半刻後,他眼裏浮現一絲驚訝。
他是想過她應是會的,但卻沒想到,她的棋藝還很不錯。
姜滢落下一子,擡手端起茶盞淺飲了口。
茶香和菊香浸入,帶着絲絲清甜,她微微一愣看向茶臺,這才知他在茶中放了菊花蜜。
她先還以為是那幾盆菊花帶來的香。
這種口感多是姑娘家喜歡的,他是特意為她煮的?
姜滢心中微熱,不由多喝了幾口。
蕭瑢落子後,默默的替她添了茶。
姜滢淺笑着道了聲謝。
而後二人就這麽邊飲着茶,邊下棋,好不惬意。
許是氣氛太過輕松,姜滢就漸漸的沉浸其中。
蕭瑢的神色便越來越複雜。
那日在竹林時,他便感覺到她的琴音有股蕭瑟殺氣,當時他以為是他的錯覺。
可現在…
她的棋中竟帶着鋒芒和肅殺之意。
這絕不是一個閨閣姑娘該有的。
姜滢未有察覺,繼續落子。
一局終,姜滢落敗,她眨眨眼看着蕭瑢,無辜又純摯,全是是柔弱女兒嬌态。
蕭瑢壓下心思,淺笑:“承讓。”
姜滢正要開口,門口傳來動靜。
蕭瑢唇邊的笑意散去:“進來。”
衛烆走過來,拱手朝二人見禮:“郡王,姜六姑娘。”
姜滢沒有見過他,客氣的輕輕颔首回禮。
“說吧。”蕭瑢淡聲道。
“是。”衛烆:“半個時辰前,高家三姑娘與胞弟高四公子的馬車受驚,二人重傷昏迷。”
姜滢一怔,忙看向蕭瑢,卻見後者神色淡淡,沒有絲毫意外。
“高三姑娘摔斷雙手,高四公子雙腿摔斷,郎中言,皆需卧床半年,另高六公子在府中落水,至今未醒。”衛烆說罷快速看了眼姜滢。
姜滢:“…”
她頓時就明白了。
是蕭瑢做的。
“青嵩學院回話,姜七公子的考試可延遲至年後。”
姜滢微微垂目,他竟連此事也安排好了。
蕭瑢朝衛烆示意,衛烆恭敬告退。
蕭瑢這才問:“如此,可滿意?”
姜滢的确沒想到他出手會這麽狠,但這個時候她瘋了都不會說出這話。
她靜坐半晌後後,起身走到蕭瑢身前,彎腰在他臉上輕輕一吻:“謝謝。”
吻完她就飛快回了座位,臉頰緋紅,不敢擡頭。
蕭瑢愣了愣後,眉眼輕揚。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