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書房。
衛烆将昨日審出來的口供呈上:“昨日亥時末招的。”
蕭瑢眼尾微揚:“人可清醒?”
若不清醒,口供不一定如實。
衛烆明白蕭瑢的言下之意, 回道:“一共三份, 是分別關押後自己提筆寫的。”
蕭瑢這才接了過來。
三份口供幾近一致。
都是以各自的口吻交代了軍饷,糧草,棉衣的去處。
軍饷沒有到西北軍中, 才入城就被西北的胡将軍攔下了;糧草與棉衣倒是他們親自押入軍營的,但只送到營外, 連大營的門都沒進去。
幾人收了好處, 又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威脅了一番, 自不敢有二話,回京途中幾人倒是想過要向上頭揭露,但才回到京中就各失蹤了一位嫡子, 對方留下的書信中言, 若敢有動作, 就會将他們兒子的屍身送回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哪裏還敢聲張, 商議之後便決定将此事壓下來, 每月他們會被帶到一處地方與兒子見一面,但對方極其謹慎,時至今日他們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曉。
蕭瑢看完砰地将口供拍在桌案上。
天子腳下竟敢如此膽大妄為,祿王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他可不信祿王能将手伸到京中。
蕭瑢重重閉上眼,好半晌才沉聲道:“沒露什麽端倪吧?”
衛烆回禀道:“都是用正當理由禁的足,同時還拉了其他幾家做掩護,除了按照郡王的吩咐有意洩露給張大人外, 一切周全, 幾位大人的寝房都有自己人守着, 眼下無人靠近, 連各府其他主子都只以為人一直在裏頭。”
蕭瑢嗯了聲道:“立刻将人暗中送回去,告訴他們想活命就閉上嘴,這幾日他們都在寝房,哪裏都不曾去過。”
衛烆拱手應下:“是,屬下明白。”
他正要出門,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微微駐足。
蕭瑢擡眸:“還有何事。”
衛烆便道:“前兩日屬下遇見了陳舉人。”
“誰?”蕭瑢皺眉。
“姜家三姑娘的未婚夫婿。”衛烆道。
蕭瑢一愣,側首往書房裏間瞧了眼。
今兒一早陸知景被蘇蘭照薅起來用完早膳,就跑到他這兒來補覺了。
“何事?”
衛烆也透過屏風往裏瞧了眼,随後面色複雜道:“雖沒具體說,但是話裏話外有意攀附郡王。”
蕭瑢擰眉:“嗯?”
衛烆解釋道:“陳舉人正在謀官。”
這話一出,蕭瑢便了然了。
陳家想借宸王府謀官職。
與此同時屏風後傳來輕微的動靜。
蕭瑢側目瞥了眼,仿若不覺:“依你看,此人品行如何?”
衛烆如實道:“平庸之輩。”
“中舉是因前頭的學子出了岔子,被提上來吊在末尾,他沒打算繼續科考,去歲便在謀職,但朝廷一直沒有任命書下來,想來他是有些急了。”
畢竟是側妃親姊的未婚夫婿,且這位姜三姑娘又是陸公子心儀之人,所以他明白陳舉人的意圖後,便仔細調查過。
衛烆說到這裏,又似無意般添了句:“因陳家祖父去歲年初離世,兩家婚事便定在今年十月,”
蕭瑢輕輕嗯了聲,正要說什麽時阿禮便走了進來,禀報姜家三姑娘求見側妃。
蕭瑢猛地擡眸與衛烆對視。
該不會是為了陳舉人來的吧。
二人當即暗道不好,蕭瑢:“若此人人品學問都沒問題,你去知會一聲,盡快安排下來。”
衛烆會意:“是。”
待姜三姑娘嫁到陳家,也算是宸王府一門親戚,能幫的自是可以幫把手,但怕就怕,陳家一開始就是沖着宸王府才與姜家定親的。
陸知景便是在這時從裏頭走了出來
蕭瑢淡淡瞥了眼阿禮:“求見側妃禀報側妃就是。”
阿禮被這一眼看的渾身一冷,趕緊颔首應是;走出書房後他還有些莫名,他方才有說錯什麽話嗎?
書房內,看着一言不發的陸知景,蕭瑢與衛烆再次對視。
片刻後衛烆道:“或許姜三姑娘是因為郡王遇刺才來的。”
蕭瑢點頭:“嗯,應是如此。”
陸知景看了看二人,苦澀一笑:“你們這是做什麽,姜三姑娘因何登門與我有何幹系。”
蕭瑢沒作聲。
衛烆靜默。
過了一會兒,陸知景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道:“我回府了,在你這兒覺都睡不安生。”
陸知景離開後,衛烆低聲道:“郡王,您覺得陸公子真的回府了?”
蕭瑢擡手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這事先放一放。”
衛烆颔首應下:“是。”
姜滢正思索今日該找什麽理由出府時,青袅便禀報姜三姑娘來了。
她當即一喜,忙讓青袅将人請進來。
這大約就是想打瞌睡了就有人遞來枕頭吧。
姜滢是在偏殿見的姜蔓。
她現在還住在昭和殿,這裏是蕭瑢的寝殿,自不好帶姜蔓進去。
她曾試探的問過,蕭瑢便說他們過不了多久就要去明郡王府,這些日子她便先住在昭和殿,她一想倒也是這個理,左右也住不了幾日,她沒必要折騰着搬寝殿。
姜蔓一來也顧不上寒暄,急切問道:“家中聽說郡王遇刺重傷昏迷,都很是擔憂,不知郡王現下如何了?”
姜滢剛要答話,便發現了異常。
她不動聲色的掃了眼窗棂處後,輕聲安撫姜蔓:“三姐姐寬心,郡王無礙。”
姜蔓聞言緊繃的一顆心才落下:“那就好,家裏昨兒急得不行,原本今兒八妹妹也要來的,只是母親前些日子染了風寒,眼下還未見好,八妹妹走不開,便讓我先來問問。”
姜滢眼眸微動:“母親病了?”
“是啊。”姜蔓說到此事,眼神微暗:“病了有幾日了。”
大夫說母親是染了風寒,又太過憂心,才至今未好。
而令母親憂心的是她們的婚事。
自從六妹妹嫁入宸王府後,姜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踩爛了;她訂了親的消息早就傳了出去,媒婆大多都是為了八妹妹說親的。
能為八妹妹挑個好婚事自然是好事,但母親有些擔憂這些人是沖着宸王府來的,怕八妹妹所托非人,一直沒應,偏就在這時陳家找上門,話裏話外都是希望她能來找六妹妹說說情,幫陳舉人謀個好官職。
母親心中憂思更甚,也怕陳家不是真心想娶她,又成日被媒婆煩擾,便不慎染了風寒,已卧病榻好幾日。
不過她來之前母親就交代了,這些話不能同六妹妹說,免得讓六妹妹難做。
姜滢卻瞧出姜蔓神色不妥,遂問:“可是母親的病嚴重?”
姜蔓忙搖頭:“母親沒有大礙,大夫說了,再用一副湯藥便能好了。”
“嗯,那便好。”姜滢将姜蔓閃躲的神情收入眼底,壯似随意問道:“三姐姐今日來,可是還有別的事?”
偏殿外,陸知景靠着窗棂而立,聽得這話後他面色微緊。
“沒有了。”姜蔓回道。
官場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願意拿那些事來為難六妹妹,所以她沒有應陳家。
陸知景黯淡的眼中劃過一絲亮色。
她真的只是來探望長明的傷。
但随後那抹光亮就又暗了下去。
他這是在做什麽,就算她不是來為未來夫婿說話的,又與他有什麽關系。
但,他希望她過的好。
陳家都能找上衛烆,也定找過姜家,她此番來卻只字不提,想來是沒應。
可她不應,将來嫁過去也不知陳家會不會因此為難她。
說到底她急急定親也與他有關,這件事他有理由管。
陸知景深深吸了口氣,折身離去。
姜滢微微垂眸。
陸公子今日用了早膳後,并未随小郡王小郡主離開。
所以,是他嗎?
“三姐姐稍後,我換身衣裳随三姐姐回去探望母親。”姜滢突然道。
姜蔓一怔,忙道:“六妹妹可以回去嗎?”
她聽八妹妹說過王府規矩森嚴,六妹妹作為側妃,是很難出府的。
姜滢溫聲道:“郡王允我自由出府,能回去。”
姜蔓眼中一亮,又驚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我等六妹妹。”
姜滢點點頭,起身去內殿換了身行動方便的衣裳,外頭罩了件披風,又讓青袅拿了幕笠。
姜滢出府前去見了宸王妃,宸王妃自不攔她,囑咐幾句就放了人;她本還要去同蕭瑢說一聲,但半路遇着阿禮,阿禮轉達了蕭瑢的意思,說以後出府只需讓合語去禀報一聲即可。
這期間,姜蔓便一直等在月亮門前。
而她不知,暗處牆角下,陸知景正眼也不錯的看着她。
姜滢一過來就發現了。
她笑盈盈的拉着姜蔓道:“三姐姐,走吧。”
姜蔓絲毫沒有察覺到陸知景的存在,與姜滢一同出了宸王府。
二人的身影遠去,陸知景才從暗處現身。
她看起來安靜了許多。
已經看不見在蘇州時的張揚自恣。
是姓陳的待她不好嗎?
“人走遠了。”蕭瑢緩緩從他身後走出來。
陸知景吓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蕭瑢沒答,反問:“你認真的。”
陸知景一愣,而後讪讪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好了,我要回府了,明日再來看你。”
陸知景似是生怕蕭瑢還要說些不能說的,也不等蕭瑢應聲,人就竄了出去。
蕭瑢負手立了一會兒,才回了書房。
姜滢回到姜家,便先去瞧了周氏,周氏強撐着要起身行禮,被姜滢輕輕按住。
“母親,一家人不必如此。。”
周氏只得作罷。
病了好幾日,她精神有些不濟,又怕将病氣過給姜滢,說了些體己話就又睡下了。
姜滢又與姜笙姜蔓閑聊了半刻,便借口有些困倦,回東廂房小憩。
她雖出了門,但她房間一直都留着,也有丫鬟定期打掃,一應擺件皆如初。
姜滢在屋內靜立許久後,才朝青袅道:“你待會兒出去打探一下,看府中近日發生了何事。”
青袅應下:“是。”
“我出去一趟,若是有人過來,你替我遮掩過去。”姜滢邊脫下披風,邊道。
青袅接過披風,正色道:“姑娘放心。”
姜家只有幾個護院,姜滢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出門,簡直是易如反掌。
她戴上幕笠,徑直往逢幽閣而去。
見她的仍是水秧。
水秧看了眼她遞來的五百兩銀票,面不改色:“買什麽?”
“明郡王昨日遇刺,我想要知道是誰做的。”姜滢道。
水秧一愣,将銀票推了回去:“此事牽扯皇族,閣中不能接。”
姜滢默了默,抽出一百兩又遞過去:“我只問殺手來路,不問背後之人。”
水秧:“……”
一百兩買這個消息倒是可行。
但……
“得加錢。”水秧淡淡道。
姜滢一愣,面色古怪的看着水秧。
這個消息一百兩足夠了吧?
姜滢:“…加多少?”
水秧語氣平緩:“十日後,加一百,立刻要,加兩百。”
姜滢不可置信的擡頭,盯着水秧半晌後,咬牙道:“水秧令主近日也破財了?”
水秧一言不發的看了眼仍舊破爛的逢幽閣。
不是他想坑她,而是他的逢幽閣被那位異域公主翻來覆去的拆,修繕需要銀子。
很多銀子!
姜滢頓時了然。
所以她是托了閣主的福,被自己人多宰了二百兩!
姜滢心疼的加了二百兩:“現在要。”
水秧銀票收的快,答案也給的快:“紅蓮樓,如今江湖中最大的殺手門。”
姜滢眼神微暗。
紅蓮樓,她倒是聽過。
自逢幽閣退出殺人的買賣後,便是紅蓮樓一家獨大。
“據不完全統計,樓中有一千餘人,排除出任務的,每日留守樓中的在五百人左右。”水秧收好銀票,不緊不慢道。
“你若想只身闖樓逼問出買明郡王性命的雇主,一定是有去無回。”
姜滢擡眸盯着水秧。
水秧溫和一笑:“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水秧令主有何高見?”姜滢。
水秧唇邊笑意加深:“慕歲姑娘一人不行,可以加人啊,我這樓裏今兒有些閑人。”
姜滢聽懂他的意思後,錯愕道:“閣中不能接殺人的活。”
“只是去打個架,又不是去殺人。”水秧淡笑道。
姜滢:“……闖殺手的地盤,不死人,可能嗎?”
水秧挑眉,徐徐道:“紅蓮樓的機密中心,存放着所有買賣記錄,包括雇主的名字,明郡王昨日才遇刺,若今兒過去,應該能很快就找到這張單子。”
“我接的只是幫慕歲姑娘去紅蓮樓拿一張契單的活,其他一概不知,而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殺了對方的殺手,并未壞規矩。”
姜滢輕輕眯起眼。
确實,不濫殺無辜就不算壞規矩。
殺手,與無辜二字不沾邊。
她不敢托大一個人闖紅蓮樓,默了默後,認命道:“水秧令主開個價吧。”
水秧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五千兩。”
姜滢:“……”
姜滢:“?!”
水秧他窮瘋了嗎!
這好歹也是京城的逢幽閣!
她實在沒忍住,道:“我出任務都沒這麽貴!”
水秧不以為然:“我親自去,貴嗎?”
姜滢怔愣的盯着水秧。
閣主這是造的什麽孽,偌大一個京城逢幽閣,都窮到要賣令主了!
許久後,姜滢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貴,但不夠。”
兩個人去挑人家五百人,她還沒瘋到這種程度!
水秧唇角輕彎,勾出一抹譏笑:“區區紅蓮樓殺手而已……我再帶兩個!”
姜滢眼皮子狂跳。
她無聲的垂眸,總感覺今日來這一趟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慕歲姑娘,如何?”
姜滢輕嘆一口氣:“成交!”
“今日出門沒帶那麽多,回來補上。”
水秧很大氣道:“成,我們簽個字據。”
姜滢面無表情的看着水秧寫好字據後,從懷裏掏出私印,抿着唇重重蓋上去!
五千兩而已,不過是閣主給她的小匣子裏少了幾張銀票罷了!
不心疼!
才怪!
那可是五千兩啊,她在逢幽閣出任務總共都沒賺到過這麽多。
蕭瑢,你好貴!!
水秧收好字據,難得和和氣氣的看着姜滢:“既如此,我就贈送慕歲姑娘一顆解藥。”
姜滢一愣:“嗯?”
“你中毒了,你不知道嗎?”水秧比她還疑惑的道。
姜滢這才想起了那碗藥,面色一凜,思忖半晌後,正色道:“可否勞煩水秧令主診脈?”
她是将毒暫時壓制住了。
但她總覺得不對勁,宋院首即便在藥方中用了些毒,可那也是一道藥方,還有其他藥材相輔相成,不應該那般嚴重,連她都逼不出來。
水秧沒拒絕:“好,當附贈的。”
逢幽閣中能人輩出,除了武功外會些其他的乃稀松平常事,但能每樣都精通的卻不多,更多的是像姜滢這種,只一樣出挑,其餘的略通。
而水秧的醫術,僅次于他的武功,否則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姜滢中毒。
很快,水秧便收了手。
“此毒不致命,但若與其他毒素相融,頃刻間斃命。”水秧從袖中掏出一顆藥遞給姜滢:“解藥,一柱香後出發,紅蓮樓在京中的據點就在城外墓山,或許還能趕回來用午飯。”
水秧說罷便起身離開。
而那一瞬,姜滢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僵了許久,才慢慢地恢複一絲清明。
與其他毒素相融,頃刻間斃命!
若她沒有浮香丸,或者當時那碗藥喂給了蕭瑢……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不覺,如今再想起她的手心都開始冒汗,就差一點,差一點他就在她眼前沒了命!
姜滢吞下了水秧給的解藥,眼底盛着化不開的寒霜與殺氣!
此事,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宋院首的藥方不大可能會出錯,除非他不想活着出宸王府;藥是蕭傾端來的,但她不可能害她嫡親兄長!
那就是熬藥的環節出了問題。
所幸事發後宸王府閉府,以免走漏消息不許下人進出,那個人此時一定還在府中!
姜滢緩緩閉上眼,運內力讓解藥快速見效,一柱香後,她睜開了眼。
體內毒素已徹底清除。
水秧掐着時辰走過來,手裏多了把長劍:“現在出發?”
姜滢瞥了眼他手中的長劍,道:“我要租玉蠶衣。”
玉蠶衣,刀槍不入,乃逢幽閣珍寶,只有各地逢幽閣中有一到兩件。
這東西極貴,買是買不起的,但逢幽榜上前二十可以租,以往她不願意花這個銀子,但此行必是一場惡戰,不受傷不可能,內傷尚還能糊弄,可外傷蕭瑢必定會察覺。
水秧聞言并不覺得意外,點頭:“好,兩千兩,若受損,按折損賠償。”
姜滢咬牙切齒:“行!”
他明明可以搶,還多租給她一件玉蠶衣!
“再要一個面具。”
“随我來。”水秧折身往樓上走去:“面具附贈。”
玉蠶衣貴重由各地閣主保管,且是貼身穿的,姜滢便跟着上了三樓。
不久後,二人先後下樓。
姜滢看了眼等在門口的另外兩人。
一位是身形瘦弱,腰間挂着兩把彎刀,易過容的青年;另一位約莫五十餘,手中捏着一壺酒,衣着随性,隐約可見腰間的短刀。
她心下微驚。
彎刀驚風,酒鬼莫白。
竟是這兩人!
“走吧,随本令主去會會這紅蓮殺手。”
大半個時辰後
姜滢與水秧并肩殺上了墓山山頂。
姜滢藕粉色窄袖細腰裙上此時已沾了不少鮮血,她手持長劍一步一步跨上臺階,劍尖的血沿路滴落,銀色的面具也染紅了一半,瞧着分外駭人,她像是趟着鮮血,前來勾魂的閻羅。
分明是一身藕粉羅裙,卻叫人望而生畏。
一旁的水秧寬袖長跑,握劍的手垂下時都攏在了袖間,他看了眼衣着爽利的姜滢,淡淡道:“應該換身衣裳才是。”
礙事的寬袍,打起架來平白少了幾分威懾!
“來者何人!膽敢闖我紅蓮樓!”
随着一聲怒吼,從各方湧出一群暗衣殺手。
水秧掃了眼,淡聲朝姜滢道:“最中間那座樓,應該就是他們的機密處。”
姜滢冷笑一聲,長劍翻轉,迎面攻去:“打的就是你紅蓮樓!”
與此同時,水秧亦欺身而上。
二人身後的臺階上,突有兩人淩空而至,一人雙手持彎刀,一人握着短刀同時揮下。
一場大戰當即拉開了序幕。
這是紅蓮樓有史以來遭遇的第一次幾近毀滅的危機,他們不清楚對方來路,連試圖談和的機會都不曾有。
從這場惡戰中活下來的殺手,每每想到這日的情景,都覺得後背發涼,尤其是那個着藕粉色的姑娘,瞧着無比纖弱,出手卻是最狠辣的。
她的劍從不給人留半分生機。
姜滢在水秧幾人的掩護下,殺進了紅蓮樓機密處,她沒費多少功夫就在還未入庫的架子上,找到了刺殺蕭瑢的那張契單。
看清上頭雇主的名字後,姜滢眼底浮現一絲寒光,她快速将契單放了回去,在紅蓮殺手追上來之前,後退幾步,淩空一躍,一劍劈碎整個架子。
上頭放着的所有契單漫天飛舞,将趕過來的殺手氣的面紅耳赤。
水秧踹開一扇門,進來看見這一幕,抹了把唇上的血:“撤!”
姜滢毫不遲疑的躍下。
幾人一路殺上山,又一路殺下山。
到了山底,紛紛默契的提氣飛速逃命。
而在他們身後,有數名收到求救後,趕回紅蓮樓的高手緊追不舍。
“何方宵小,站住!”
姜滢輕嗤了聲,腳下生風,竄得更快了!
打贏了架還不跑的是傻子!
他們經了這樣一場惡戰,如今都身負重傷,四個人加起來怕是都幹不過對方一個長老!
不跑更待何時。
不過雖打不贏,但逃命是沒有問題的。
“鼠輩,與我正面一戰!”
水秧衣袍翻飛,眨眼就竄出老遠。
架也打完了,任務也完成了,鼠輩才留下跟他一戰!
逢幽閣門規第二條,保命比任務重要!
畢竟任務可以再尋時機,命只有一條。
“何方小兒挑我紅蓮樓,報上名來!”
酒鬼邊跑邊灌了口酒:“你爺爺!”
“別追了,孫兒!”
驚風易過容,窺不清真面目,但那雙眼睛很亮,此刻他眼底閃着狡黠:“追得上老子?下輩子吧。”
他的輕功稱一句江湖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半個時辰後。
西城門竹林。
幾人按照約定先後而至。
彎刀驚風是最先到的,他靠在一根竹子上閉目養神;酒鬼莫白随後而至,酒壺的酒已一滴不剩,他粗聲罵了聲娘,臉色一片慘白。
過了一會兒,水秧也到了。
姜滢是最後才出現。
水秧神情一松:“我還以為你被那老東西追上了。”
姜滢勉強勾唇:“回吧。”
驚風莫白遂也起身,四人并肩走出竹林。
雖然這是幾人第一次合作,但都是同門,又打了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架,難免對彼此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什麽紅蓮殺手,不過如此。”驚風扛着彎刀,肆意嚣張。
酒鬼認同:“嗯,不值一提。”
水秧:“比逢幽閣差遠了。”
姜滢不由側首看了眼幾人。
你們要不要看看自己都被打成什麽樣了?
然幾人也同時看向她。
姜滢:“…嗯,手下敗将!”
“哈哈,小姑娘說得對,手下敗将!”酒鬼爽朗笑道。
水秧偏頭問:“挑了江湖第一殺手門派,什麽感覺?”
姜滢眉頭微揚:“爽。”
他們敢百餘人欺負他一個,她就敢捅了他們的老巢!
至于那位雇主……呵!
陽光透過竹林灑落下來,幾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酣暢淋漓的痛快之意。
水秧瞥了眼姜滢輕彎的唇。
他第一次對她起了好奇心。
她這樣殺伐果斷,有仇必報的性子,是如何屈居一人後院為側妃的。
今日之前,他就已猜到她的身份,今日只不過是落實了這個猜測。
水秧心底突然生出幾分興味。
若是明郡王看見了他溫婉柔順的姜側妃今日的風采,也不知會是怎樣的表情。
宸王府
昭和殿書房
“禀郡王,屬下已經查到,昨日刺殺郡王的殺手乃是江湖門派紅蓮樓,江湖人稱紅蓮殺手。”衛烆道。
蕭瑢正由阿禮給他換藥,聞言皺了皺眉:“紅蓮殺手?”
衛烆:“是,逢幽閣不再培養殺手後,紅蓮樓便撅起,成為江湖第一殺手門派。”
“他們昨日刺殺不成,恐他日還會動手,郡王,在琅一琅二回來前,郡王還是先不要出府。”
蕭瑢嗯了聲。
“他們有消息了?”
衛烆:“還沒有,應該也就這兩日了。”
蕭瑢點了點頭,突然轉了話題:“側妃還沒回來?”
都到晚膳時間了。
衛烆一愣,斟酌半晌道:“可要屬下去接側妃回府?”
蕭瑢:“不必,她難得回趟家,随她心意便是。”
阿禮擡起頭:“……”
若他沒記錯,側妃據上次回門還沒過半月吧…
“長明!長明!”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呼喚。
蕭瑢不解:“…他不是說明日再來?”
衛烆不知該要如何接這話,便幹脆沉默下來。
宸王府還不是陸公子想進就進的。
“長明,出事了出事了!”陸知景飛快的竄進來,眉飛色舞的喊道。
阿禮上好藥,包紮好後,蕭瑢邊穿上裏衣,邊淡淡看着陸知景。
“興王府着火了!”
陸知景也不賣關子,趕緊道。
他這話一出,屋內幾人都是一驚。
蕭瑢微訝:“着火了?”
“是啊,不僅着火了,蕭弘出來時,腿被房梁砸了,眼下興王府亂成一團,宋院首親自去了興王府。”陸知景飛快道。
“這也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蕭弘處處想學你,這腿要是保不住了,看他還怎麽學!”
蕭瑢皺了皺眉,還沒開口,陸知景就打斷他:“別說你沒懷疑過他們!”
“宸王府就你一個嫡子,你若出了事,宸王爺就與東宮無緣了,就算昨日的事不是他們幹的,之前那些刺殺總有一樁與他們有關!”
“啧啧,這真是老天開眼啊,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替我們報了這仇!”陸知景雙手合十,對着天空拜了拜:“多謝多謝。”
蕭瑢:“……”
衛烆忍不住問了句:“陸公子,您方才過來時,沒有這般……”
喜形于色吧?
陸知景聽懂他的意思,擺擺手:“我憋着呢,憋了一路!”
衛烆松口氣:“那便好。”
否則明日禦前,又得有參陸公子的折子。
蕭瑢走出書房,看向興王府方向,天将擦黑,那縷火光便越來越顯眼。
初春起火?
天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這會是誰做的呢?
他剛遇刺,蕭弘就傷了腿。
這未免太巧合了些。
蕭瑢不知想到什麽,擡腳就往外走:“去姜家。”
阿禮忙追上去:“主子不是說不去嗎?”
蕭瑢未答,步伐越來越急切。
興王府離的不遠,她若回來時瞧見了,定會害怕。
作者有話說:
來啦呀。
別急,兒砸,讓她放完火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