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荒唐, 直至天明。
姜滢窩在蕭瑢懷裏睡過去時,天邊已經露出了晨曦, 她不由想, 若她沒有內力傍身,被折騰這麽一夜,怕是要沒命。
不過若她沒有武功, 蕭瑢也不會這麽弄她。
姜滢整整睡了一日,醒來已是晚膳時間。
對上青袅複雜的眼神, 她羞的無地自容。
昨夜寝房中的動靜, 除了自個兒, 青袅阿禮怕是最清楚不過的。
“姑娘,可還好?”
不問還好,一問姜滢耳尖更紅了, 她幾不可見的點點頭:“嗯。”
她除了舊疾外, 底子尚好, 除了當下有些受不住外, 此時已無什麽大礙。
“郡王呢?”
姜滢試圖将這麽話題繞過去。
青袅:“郡王今日沒回來呢。”
姜滢一怔, 想到了一種可能:“他去上朝了?”
“是啊。”
青袅邊伺候她更衣,邊回答。
姜滢:“….”
他哪來那麽好的精神。
胡鬧了一夜,竟還有精力去上朝。
察覺到青袅在默默地檢查她的身上,姜滢思緒回籠,忙低低嘟囔了句:“沒事。”
他雖變着花樣兒弄她,但沒有真傷了她。
青袅見确實無礙,這才放下心。
非她過度擔憂, 而是昨夜裏頭的動靜實在是太大, 若不是琅二和阿禮攔着, 她都想沖進去了。
她知曉自家姑娘臉皮薄, 便沒再繼續問。
洗漱更衣完,合語便端了膳食過來。
姜滢看了眼,問:“郡王不回來用膳?”
正說着,阿禮疾步走了過來,行了禮後道:“側妃,衛大人剛傳來消息,郡王今日要晚些回。”
姜滢想起蕭瑢前日說過的話,不由皺起眉:“可是出了什麽事?”
阿禮面色凝重回道:“西北起戰事了。”
果然如此。
姜滢神色也沉了下來。
若是蕭瑢沒有料錯,西錂戰事一起,內亂就要開始了。
那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太平。
“我知道了。”
阿禮正欲颔首告退,便又聽姜滢問:“我可以去書房嗎?”
阿禮忙道:“府中任何一處側妃都是去得的。”
姜滢瞧了眼天色:“好。”
她轉頭問青袅:“琅二在府中嗎?”
青袅一怔:“…在。”
“讓他幫我送個帖子。”姜滢全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自然而然道。
青袅神色微閃:“是。”
阿禮合語對視一笑。
看來啊,府中又要有喜事了。
琅二的輕功上乘,帖子很快就送到了,姜滢要請的人也很快就登門了,但是,琅二卻遲遲未歸。
見青袅神色憂慮,姜滢便問水汀:“令主可有見過送帖子的人?”
水汀邊打量着明郡王府,邊回:“追風帶他來找的我,二人比武去了。”
姜滢:“…比武?”
“是啊,二人的輕功都很卓越,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水汀面不改色道。
一旁的卿梧:“….”
明明是劍拔弩張,大打出手。
姜滢下意識看了眼青袅,水汀注意到她的視線,也望了過來,頓時了然:“喔,原來那俊俏的少年是你的小情郎啊。”
青袅面色微赧的垂首。
姜滢雖然沒有與追風交過手,但他們并肩作戰過。
她很清楚,琅二不會是彎刀追風的對手。
不過怕青袅憂心,她只能安撫:“無事的,琅二有分寸,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青袅咬咬唇。
要真有分寸,就不會打起來了。
琅二雖名義上是暗衛,但郡王優待,養出了一副開朗的性子,除了訓練的那幾年,旁的一應待遇與衛烆也差不離。
加之而今年紀小,正是少年義氣時,遇着個對手難免會想要争一争高下。
姜滢也想到了這點,沉默片刻後,道:“琅一可在?”
話落,琅一應聲而出。
“夫人。”
“你去看看。”姜滢道。
問了個方向後,琅一便飛身離去。
幾人這才前往大殿。
幾盞茶後,姜滢便起身去書房将赤亡抱了過來。
她雖然有鑰匙,但卻并不知道該如何打開。
赤亡的刀柄完全瞧不出什麽異樣。
姜滢正抱着赤亡走向大殿,蕭瑢便回府了。
姜滢望着朝她大步走來的人,停住了腳步。
他看起來好像精神氣十足。
絲毫不像是疲勞過度…
蕭瑢穿過外院,走至姜滢面前,疑惑的看了眼她手中的刀盒:“這是?”
姜滢輕聲道:“那封信,就在這裏頭。”
蕭瑢一怔,眼神越發不解。
姜滢便同他将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蕭瑢這才恍然:“原是這樣。”
他接過赤亡,道:“還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姜滢也不免唏噓,誰說不是呢。
她當時送出這把刀,只是想感謝他,誰知道這裏頭竟藏着她夢寐以求的東西,也怎知道,她随意的那一扔,會毀了他的寝殿。
二人一同往大殿走去。
臨近殿中,姜滢稍稍駐足,看向蕭瑢:“我不是故意的。”
蕭瑢:“嗯?”
姜滢:“我當時只是想将它作為謝禮送給你,不是有意要毀了你的寝殿。”
“喔。”蕭瑢淡淡道:“可我記得,你還提了要求?”
姜滢:“…..”
“若非如此,郡王肯定會懷疑。”
“不過我那時确實也想過,日後會有求郡王的地方。”
蕭瑢面色淡淡的又喔了聲。
姜滢靜靜地的看着他,手指緊緊攥着。
他…這是還在生氣嗎?
然片刻後,卻見蕭瑢勾唇一笑,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像哄小孩子般寵溺道:“我知道了,原諒你了。”
說罷便擡腳進了寝殿。
姜滢:“…..”
他戲弄她。
他好像,越來越不端方了。
殿內傳來水汀與卿梧行禮的聲音,姜滢才忙走了進去。
蕭瑢的目光在水汀面上短暫的停留。
他見過她,蘇州,逢幽閣令主。
他想見玉紅梅,她拒絕了。
水汀平靜的颔首:“明郡王,又見面了。”
蕭瑢嗯了聲,将刀盒放置好:“請坐。”
姜滢随後進來,正要在下首落座,便見蕭瑢擡了擡手:“夫人。”
姜滢明白他的意思,默默地走向他身側的位置。
這個位置是正妃才能坐的,她以往總會避開。
但幾日前他說過,他不會再娶旁人,将來會請封她為正妃,她便坐的心安理得了。
水汀見此挑了挑眉。
看來,小慕歲已經在明郡王府站穩了。
幾人随口客氣的寒暄幾句後,姜滢便道:“郡王,昨日便是水汀令主放的信號。”
蕭瑢在看到水汀時就已經猜到了:“哦?”
“是紅蓮樓的人,沖着柳公子去的。”姜滢解釋道。
蕭瑢方才已從姜滢口中得知,信是如何到了柳玉梧的手上,聞言道:“多謝柳公子。”
柳玉梧忙起身:“這是草民應當做的。”
蕭瑢示意他坐下後,才又問:“我有一個疑惑,可否請公子解惑?”
柳玉梧颔首:“郡王請問。”
“當年,公子的恩人,為何會保留這封信?”
這也是姜滢所疑惑的。
那位江湖人将信留給柳玉梧,囑托他交給兄長,顯然是善意,可若是如此,為何他當初不将信交給平親王?
柳玉梧如實道:“恩人臨終時,曾對我說起一二。”
“恩人說,齊家世代忠良,滿門英魂,他們保護了大盛百餘年,不應該落得這樣的解局。”卿梧徐徐道:“恩人雖身處江湖,但也是被齊家軍護在身後的大盛百姓,他想為齊家盡一份心意。”
姜滢鼻尖一酸,輕輕的低下頭。
“恩人不相信齊家通敵,他說這件事一定是有人誣陷,亦或者…”卿梧看了眼蕭瑢,才道:“亦或者是齊家功高蓋主,惹來天家猜疑。”
蕭瑢聽到這裏,大約就明白了。
那位江湖人藏匿信件,是因為九爺爺是皇族人,他怕信件落入九爺爺手中,齊家就再不能洗刷冤屈。
畢竟天下皆知,皇祖父與平親王感情深厚。
“恩人不能分辨請他救人的王爺抱着什麽樣的目的,那時姜大公子又昏迷不醒,他怕信會落入皇族人手中,便選擇将信藏起來,而後隐居,只待尋機會再将信交還姜大公子。”卿梧繼續道。
只是後來恩人因長居寒濕的洞穴,生了重病,便将這件事交給了他。
他想,恩人一定是後來出去打聽過,知道姜大公子替代了小王爺的身份,也知道姜大公子失了記憶,所以才沒有将信交給姜大公子。
不許他主動去找,也是在保護姜大公子,因為沒有找到信,背後主使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若去尋人,難免會打草驚蛇,将姜大公子置于險境。
而只有姜大公子恢複了記憶,才會知道自己姓姜,這封信交給他才有意義。
“可是,他怎麽能确定哥哥恢複記憶一定會去尋他。”姜滢不解道。
卿梧:“原本,恩人是想等到姜大公子恢複記憶後,便将信交還,可是恩人沒有等到那一天。”
“恩人說,姜大公子曾短暫清醒過,看見過赤亡,而赤亡獨一無二,姜大公子又聰慧無雙,一定會循着這個線索找到我。”
一切也如他所料,姜慕年真的循着赤亡找到了柳玉梧。
水汀卻皺了皺眉:“那若是當年他沒有拿那封信,或許平親王早就為齊家平反了。”
卿梧聞言動了動唇,沒吭聲。
蕭瑢便道:“若當年他沒有藏匿那封信,平親王也會出事。”
卿梧擡眸定定的望着他,眼裏帶着幾分光亮。
姜滢也明白蕭瑢的意思,接過了話,解釋道:“兄長去蘇州見了你,之後你進京就遭到了截殺,這說明,背後之人早就盯着平親王府,也知道當年平親王去過蘇州。”
“若當時,平親王得到了那封信,他不可能活着回京。”
她聽平親王說過,為了掩人耳目,他與兄長并不是一道回的京,也正是因此,太後才只知他到了蘇州,不知他救下了兄長。
否則,平親王府與兄長,都留不到現在。
卿梧不由松了口氣:“如此說來,恩人做的這一切當真是有意義的。”
姜滢看了眼赤亡,道:“當然,他是我的恩人,也是齊家的恩人。”
卿梧面色凝重道:“齊家庇護了很多人。”
在很多人心中,齊家就是大盛的守護神。
不管是他們誰遇到這件事,都會選擇保護齊家。
殿內安靜了幾息,蕭瑢朝卿梧道:“有勞柳公子。”
卿梧起身輕輕颔首。
他接過姜滢遞來的鐵片,很快就打開了赤亡的刀柄。
但若是不知內情的,就算拿着鐵片也不可能找到機關。
畢竟,這是一代大俠嘔心瀝血之作,就如無人再能打造赤亡一樣,也無人能窺破裏頭的機關。
這也是為何,卿梧雖知道赤亡先後落入哥哥和逢幽閣手中,也不曾着急的原因。
而赤亡存于逢幽閣,是對它最好的保護。
刀柄打開,存封多年的真相也随之呈現。
蕭瑢與姜滢分別看了那封信。
泓王與西錂皇族的親筆信。
二人快速掃過,面色極其凝重。
這封信上,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若當年這封信沒有被齊家查獲,那麽西錂進犯,和泓王兵變,會來得更早。
齊家也會被算計,盡數死在戰場上。
而後,齊家軍會落入泓王之手。
姜滢氣的身形微顫。
所以當年事情敗露後,泓王根本沒有拉攏齊家的意思,他只是在拖延,在想辦法置齊家于死地,得到那半塊兵符。
蕭瑢将手收好,伸手攬住姜滢,溫聲安撫:“這件事,交給我。”
姜滢咬着唇,輕輕點了點頭。
水汀卿梧對視一眼,各自沉默。
“勞煩水汀令主禀報一聲,我想見你們閣主。”
水汀一愣,看向姜滢:“慕歲是閣主半個妹妹,慕歲去說不是更加妥當?”
她昨日弄清了很多事,這其中就包括閣主與姜慕年是摯友。
逢幽榜第十到二十排名的‘慕’字,正是姜慕年的慕。
愛屋及烏,閣主便将姜慕年的妹妹當作自己妹妹養了許多年。
若非她知道閣主與那異域公主的事,都要以為閣主好男風了。
蕭瑢聞言偏頭看向姜滢:“慕歲?”
水汀當即瞪大眼,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對呀,郡王還不知道啊。”
慕歲方才不是說過,明郡王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麽。
姜滢對此很無辜:“…我昨日,本要說的。”
是他自己說不聽!
蕭瑢神色閃了閃:“嗯。”
水汀意識到什麽,很識趣的拽住卿梧:“那還要我禀報閣主嗎?”
蕭瑢:“勞煩了。”
水汀挑眉:“無妨。”
她說罷就拉着卿梧告辭離開。
殿內只剩蕭瑢姜滢二人。
姜滢還來不及開口,便見蕭瑢揉了揉眉心:“有些困乏,回房再說。”
姜滢眼露驚恐,雙腿不由一顫。
蕭瑢看穿她的心思,淡然道:“….我只是聽。”
明郡王仍是一言九鼎,說聽就只是認真聽。
從姜滢入逢幽閣後的事,他都一一問了。
從這其中,他也知道了去歲他買來的關于薛耀的消息,是姜滢給他設的局。
明郡王忍不住幽幽一嘆。
她真是…很舍得騙他。
這一夜,靜谧安然。
因為蕭瑢聽到最後就沉沉睡去。
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一日一夜的操勞,還是有些遭不住。
作者有話說:
來啦,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