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黃昏。
明郡王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對方容顏疊麗,紅衣飄渺, 一人一扇直闖郡王府。
衛烆琅一不是對手, 對方卻也沒有真傷了他們,更多的像是在試探他們的武功。
等玩夠了,曲拂方才搖開折扇, 笑道:“你們郡王請我來,便是此番待客之道?”
二人聽他如此說, 當即就明了他的身份:“逢幽閣閣主?”
曲拂方淡笑不語。
衛烆琅一同時擡手, 示意府中侍衛暗衛撤退, 同時讓人禀報蕭瑢。
不久後,蕭瑢與姜滢一同出現。
姜滢輕輕颔首,行的是逢幽閣的禮:“閣主。”
曲拂方長袖一拂, 朝二人走來, 漫不經心道:“你先前叫我哥, 怎麽又改口了。”
姜滢還沒開口, 便又聽他道:“以後, 喚我哥哥吧,我愛聽。”
話是對她說的,但眼神卻一直落在蕭瑢身上。
姜滢:“…..”
她瞥了眼蕭瑢,輕喚出口:“哥。”
“哎,乖。”曲拂方立在蕭瑢面前,笑得無比燦爛,好似在等着什麽。
蕭瑢仿若沒瞧見, 面不改色的吩咐阿禮上茶, 随後将人請到大殿。
曲拂方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這聲哥, 早晚得聽明郡王喊一喊!
一盞茶盡,話題才進入正軌。
曲拂方對蕭瑢提出的請求,很有些錯愕。
讓他的人暗殺當朝王爺,這的确是他沒有想到的。
“明郡王與逢幽閣做過生意,應當知道閣中不參與黨争。”曲拂方收起笑容,正色道:“他是齊家冤案背後的主使者,雖然我也很想殺死他,可他是朝廷的人,我逢幽閣不能動手。”
蕭瑢自然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語氣平靜道:“這不是黨争,是叛軍。”
曲拂方不以為然:“總歸是你們自家人争那把椅子,不論天子為誰,我逢幽閣都會是江湖第一門派。”
“若只是內鬥,我自不會為難閣主,可如今泓王聯合敵國謀反,大盛岌岌可危。”蕭瑢道:“國家危難之際,還請閣主出手相助。”
曲拂方微微擰眉:“何意?”
蕭瑢如實道:“泓王勾結西錂,試圖裏應外合,奪取皇位。”
“今日一早,勇昌侯與世子已帶兵前往西錂,想必閣主應當已經知道了,待大戰一起,泓王便會趁機攻進京城。”
曲拂方眼底的松散徹底消弭。
若是如此,就真的不是簡單的争奪了。
“我已命沿途各城,若遇叛軍攻城不可與之相抗,打開城門讓他們順利進京。”蕭瑢繼續道。
曲拂方皺眉 :“你瘋了!”
城中大軍已經随勇昌侯前往西錂,若泓王真在這個時候發起叛亂,且沿途各城放叛軍進京,京城拿什麽抵抗。
“泓王為此準備多年,各城幾千兵馬不是他的對手,且我們又沒有兵力可支援,若命他們守城,也不過是拖延幾日的時間。”蕭瑢沉聲道:“邊關大戰,我不能讓将士們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曲拂方當即便明了他的意思。
泓王與虎謀皮,不計後果,可皇族嫡系不能不管自己的子民。
這種時候,一旦邊關失守,西錂大肆進攻,若各城已經被泓王消耗了兵力,那麽将再無任何抵抗敵軍的能力,大盛地界将任由西錂肆虐,屆時大盛便是生靈塗炭。
泓王會為了民心放過沿城百姓,可西錂不會。
這些城池留下的将士是邊關失守後,大盛的最後一線希望。
“所以,朝廷派去平亂的兵馬,也不會歸來。”曲拂方凝重道。
蕭瑢沒有否認:“不錯,我已經下了死令,只要邊關沒有捷報,不論京城發生什麽,他們都不可離開各地方。”
大盛可以換天子,但不能淪為敵國版圖。
曲拂方看着蕭瑢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是不是該說你大義?”
“一旦江山落入泓王手中,你們都得死。”
蕭瑢嗯了聲:“所以,一旦泓王有了動作,我便會與九爺爺進宮,替齊家洗清冤屈。”
雖然他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但若真的不幸…
所以在這之前,他會先為齊家忠魂平反。
曲拂方看向姜滢:“你同意他這麽做。”
姜滢偏頭看向蕭瑢,輕輕一笑:“我會與他生死與共。”
他是皇長孫,理該以保護臣民為重,她嫁他為妻,自該與他一起守護。
曲拂方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久久無話。
姜滢抿了抿唇,開口道:“哥,泓王為了皇位,不顧大盛死活,若他執掌了江山,本就千瘡百孔的大盛,情況更不容樂觀。”
曲拂方依舊無話。
“宸王心懷天下,一心為民,必能挽救大盛。”姜滢繼續勸說。
曲拂方終于擡眸看了眼她。
對上姜滢央求期待的目光,他無聲嘆了口氣。
他養了這麽多年的小姑娘,怎會舍得眼睜睜看着她陷入危境。
就算他舍得,姜慕年也要弄死他。
“逢幽閣建立至今,我費了許多心血,逢幽榜的高手确實有能一人敵千軍的,再不濟,也是一人敵百人。”曲拂方幽幽道:“我派發血紅帖任務都是慎之又慎,生怕折了哪一個,你這一下倒好,竟要我逢幽榜上全部高手。”
“不如咱們折中一下,我給你從江湖中其他門派中選高手?”
一旁守着的阿禮唇角微抽:“…..”
逢幽閣舍不得自己人,其他門派就舍得了?
他就不怕引來群起攻之麽。
蕭瑢沉默良久後,道:“此事可問他們意願,若不願意也不強求。”
曲拂方輕哼了聲,懶洋洋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道:“你若非要我逢幽榜的人,也不是不行。”
“但我有一個條件。”
蕭瑢:“請說。”
“你得先答應。”曲拂方道。
姜滢正欲開口,便聽蕭瑢道:“好。”
曲拂方眼睛一亮:“君子一諾。”
蕭瑢:“言出必行。”
曲拂方立刻端端一坐,理了理衣襟長袖,正色道:“我逢幽閣規矩是不參與朝堂争奪,但若是妹婿的話,本閣主倒也不是不可以幫一幫。”
說到這裏他微微停頓,側首看向蕭瑢:“你叫聲哥,這事就成了。”
姜滢微微錯愕:“…..”
蕭瑢面色一滞:“…..”
阿禮呆若木雞:“…..”
外頭的衛烆,琅一皆怔住了。
明郡王為皇長孫,自來只有別人喚他兄長,再說郡王身份尊貴,這哥哥豈能亂喊。
這世上唯有一人能讓明郡王喚一聲哥哥。
那就是姜家大公子。
可這逢幽閣閣主口中的妹婿又如何說起。
這明擺是單純想占郡王便宜。
姜滢動了動唇,幾番欲開口都被蕭瑢無聲攔下了。
大殿中彌漫着詭異的氣息,安靜地幾乎落針可聞。
不久後,只見蕭瑢緩緩起身,徐步至曲拂方面前,拱手彎腰,聲音溫潤:“長明,請哥哥相助。”
明郡王的禮儀端正的挑不出半分錯,卻讓衆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就連姜滢都驚得站起了身。
阿禮更是張大嘴,久久合不攏。
衛烆琅一亦是一臉錯愕,半晌回不來神。
曲拂方本人也有短暫的愣神。
唯有蕭瑢面色格外平靜。
許久後,曲拂方終于醒神,他站起身擡手一扶,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兒:“既然是妹婿所求,那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無法拒絕。”
蕭瑢直起身子,被他碰過的手臂輕輕一顫,而後面不改色的收回。
曲拂方皺眉:“….怎麽了呢?”
碰一下而已,這麽抗拒?
蕭瑢卻道:“不瞞哥哥,這是上次被紅蓮殺手所傷,如今傷口雖愈合,但碰着時還是有些疼。”
姜滢疑惑的眨眨眼:“?”
當時,他手臂上确實受了傷,但…不是早已愈合了?
阿禮眼睛眨的更快。
他每日伺候主子沐浴,沒聽說那傷口還疼啊。
但曲拂方沉迷在了那聲哥哥裏,沒有注意到衆人的神情變化,歡快道:“快給哥哥瞧瞧。”
蕭瑢平靜的掀起衣袖,露出那道傷疤。
确切的來說…
那是一道,細如線,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傷疤。
曲拂方大感震驚:“?!”
他咽下去閣中拿藥的話,遲疑的轉頭問姜滢:“他就嬌弱成這樣?”
姜滢默默地的低下頭。
明郡王嬌弱…呵!鬼都不信!
曲拂方又看向那道疤,他試探的伸出食指戳了戳。
“疼。”蕭瑢一本正經道。
曲拂方:“….”
曲拂方:“….!”
阿禮擡手捂着臉,轉過了頭。
衛烆琅一對視一眼,眼神錯亂又震驚。
明郡王生來便身份尊貴,高高在上,何曾這般向人示弱過。
曲拂方安靜良久,終于琢磨出了什麽:“所以…需要哥哥做什麽呢?”
蕭瑢看着他:“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很多傷。”
曲拂方:“然後呢?”
“有一刀,差點要了我的命。”蕭瑢。
曲拂方忍無可忍:“…說人話!”
蕭瑢放下衣袖:“我生來為長,沒有體會過有哥哥為我撐腰的感覺。”
衆人:“…..”
他們好像明白明郡王的意思了。
曲拂方也明白了。
他面無表情的凝視蕭瑢半晌:“…姜慕年也是你哥哥,怎麽不找他。”
蕭瑢反問:“長兄能提動劍?”
曲拂方:“…..”
曲拂方擡手揉了揉眉心,目光在蕭瑢臉上來回輾轉!
怎麽沒人告訴他,這人臉皮這麽厚?
“哥哥不願意為我報仇?”蕭瑢問。
曲拂方:“….”
他深吸一口氣,甩了甩袖子,揮開折扇揚長而去。
蕭瑢還在後頭追問:“哥哥去哪裏。”
“哥哥去給你報仇!”曲拂方頭也不回道。
姜滢低着頭緊緊咬着唇,生怕自己笑出聲。
果然,明郡王不是吃虧的性子。
認一個兄長,換來逢幽榜,附加紅蓮樓。
不得不說,明郡王這聲哥哥,真貴!
衛烆琅一看着曲拂方的背影:“…..”
這就叫做…能屈能伸明郡王?
待曲拂方走遠後,蕭瑢才走到姜滢面前,擡手捏着她的下巴:“別咬了,想笑就笑。”
話落,大殿傳來一陣陣放肆的笑聲。
姜滢更是撲在他的臂彎笑出了淚。
蕭瑢:“….”
幾息後,他眼神一掃:“讓你們笑了?”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阿禮憋的臉通紅。
姜滢為了夫君的自尊,強行忍住,帶着顫聲打趣:“郡王,有人撐腰的感覺怎麽樣?”
蕭瑢微微挑眉後彎了彎唇角:“還挺不錯。”
“多謝夫人,讓我多了兩位兄長。”
姜滢:“…不客氣。”
蕭瑢攥着她的手,往外走:“我們去見一見長兄。”
姜滢吓的急忙拉住蕭瑢:“夫君!”
她那個兄長是真的提不動劍的!
蕭瑢一愣後,快速意會了姜滢的意思,唇角笑意加深:“撐腰,不一定要能提劍。”
姜滢:“…..”
怎麽辦,現在讓兄長跑還來不來得及?
作者有話說:
指指點點,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明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