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永樂四十年, 西錂大舉進犯,勇昌侯帶走京城大半兵馬前往西北抗敵, 另朝中小将分別于各地平民間起義, 京城的防守便因此薄弱,所剩幾乎所有兵力皆駐守城門,皇宮只留一百侍衛。
京城上空仿佛彌漫着一股陰霾,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在這種緊繃的氣息下度過了半月,邊關終于傳來了捷報。
陸家小公子, 陸虞候憑借陣法以少勝多, 重創西錂軍, 西錂營帳撤後三百米,邊關暫且休戰。
士兵八百裏加急帶回的捷報一路響徹大街小巷,炸的所有人暈頭轉向。
首先打了勝仗無人不歡欣雀躍, 但…
帶兵前往西北的不是勇昌侯與世子嗎, 怎麽變成了陸虞候?
甚至有人的第一反應, 是在懷疑那士兵念錯了名字。
畢竟陸家那位小纨绔只懂吃喝玩樂, 如何會打仗。
就在一片喜悅與疑惑聲中, 朝廷張榜告知,此次領兵禦敵的主将确實乃陸虞候,且榜中言明,陸虞候熟讀齊家兵書,是最适合出征西北的将領。
告示一出,京城上下一片嘩然。
原來齊家的兵書竟到了陸家手上,那小纨绔不僅不是真的纨绔, 如今還搖身一變, 成了大盛的英雄。
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質疑為何主将不是勇昌侯, 而是陸知景的念頭通通打消。
齊家, 是百姓心中的守護神。
這二字一出,沒人會質疑。
這道消息雖然震驚,但很快也就消化了,只有京城那幫纨绔仍舊頭暈目眩。
說好的要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一輩子呢?
騙子!
京中因首戰告捷一掃先前的陰霾,一片喜氣洋洋。
但這股喜氣并沒有持續多久,兩日後,太後自缢于寝殿,泓王以替母複仇的名義發動兵變。
但凡長了點心眼子的都從中察覺到了陰謀的味道。
怎麽會那麽巧,太後在此時自缢,且那泓王似是早有所準備,消息才出,他就已集結了五萬大軍直闖京城。
太後自缢,顯然是給泓王一個兵變的理由。
明郡王府
蕭瑢将從赤亡中取來的罪證收入匣中,交給一旁等候的衛烆,側頭朝姜滢道:“時機到了,等我。”
姜滢輕輕點頭:“嗯。”
蕭瑢沒再多言,疾步入了宮。
姜滢望着他的背影,眼裏盛滿了憂色。
她并不擔憂此次為齊家平反會出纰漏,只是憂心即将到來的那場大戰。
今日入朝替齊家平反,是早就計劃好的。
只待泓王兵變,平親王與兄長就會同郡王一道進宮,呈上罪證,洗刷齊家的冤屈,而有此鐵證,泓王為母複仇而發動兵變就成了一個笑話。
他們乃不容質疑的叛軍,人人得而誅之。
壓在姜滢心頭多年的深仇大恨終要得報,她卻無法松快。
因為對接下來的這場戰役,他們并無完全的把握。
姜滢在殿門口立了一會兒,便讓青袅取了劍來。
大戰在即,她如今能做的唯有多練練劍法。【看小說公衆號:玖橘推文】
如姜滢所想,蕭瑢此行格外順利。
泓王兵變時期,他拿出早些年泓王與西錂勾結的鐵證,很容易就替齊家昭雪。
太子将這道奏折呈給病榻上的天子時,天子那深陷的眼窩中難得泛起一絲亮光。
他閉着眼遲遲不開口,太子便也安靜的侯在旁邊。
不知過了多久,天子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半睜開眼揮了揮手。
雖未言語,太子卻已明了天子的意思,恭敬的退下後,下旨洗清了齊家的冤案,并張榜告知天下;随後,天子下罪己诏,蒙冤十餘年的齊家通敵案,終于昭雪。
于此同時,姜慕年還活着的消息也一并傳開。
朝野上下一片嘩然,唏噓不斷。
誰也沒想到,原本早已死在齊家的姜家長子被平親王救了,還以五公子的身份留在了平親王府。
如今大白于天下,平親王公開表示姜慕年仍是平親王府的公子,有知情人透露,平親王的族譜下,有義子姜慕年。
緊接着,姜慕年又入了東宮詹事府,這樣的坦途不由讓人感嘆姜大公子真真是氣運不凡。
不愧是年少就名動蘇州的姜才子。
姜慕年的境遇讓人萬分驚嘆,以至于随後明郡王請封姜側妃為正妃的消息傳出來時,衆人已經麻木了,甚至覺得理該是如此。
齊家沉冤昭雪,作為齊家的表姑娘,別說郡王正妃,就是太子妃那也是做得的。
不過…這明郡王妃與太子妃也就差一步了。
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而對于姜慕年活着的消息,最驚喜的自然是姜家。
先前因諸多要素,姜滢等人一致決定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才告知姜家真相,而今聖旨一出,姜慕年出宮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回姜家。
姜洛白雖然早有猜測長子還活着,但一直沒有找到其他的線索,而今得知平親王府的五公子就是長子時,自然激動萬分,見着姜慕年,一度泣不成聲。
周氏等人也都紛紛抹了淚。
姜家的所有兄弟姊妹,對長兄向來是尊崇敬重的,姜慕年不在的這些年,他們無不思念長兄,如今老天爺将人還了回來,他們自是驚喜交加,喜出望外。
姜澈一得到消息,就急急從書院趕了回來,看見那客廳中的青年時,只覺腿似灌了鉛般,久久挪不了一步。
還是姜慕年笑着走向他,輕輕抱了抱他:“七弟。”
姜澈這才回神,素來沉穩嚴肅的七公子,眼底也泛了紅,他啞着聲音小心翼翼喚道:“長兄。”
他生怕這是夢,一驚擾就沒了。
姜蔓與姜笙早已是雙眼通紅,自從姜慕年出現,她們的眼神始終未從他的身上挪開過,好像一眨眼,人就會不見了似的。
而她們的手中的糖葫蘆和桂花糕,讓她們多了幾分真實感,也讓她們深切的感受到,那個一出門就會為她們帶喜愛的小零嘴的長兄,是真的回來了。
姜滢坐在一旁靜靜地的看着這一幕,唇角一直都挂着淺淺的笑意,忍不住了,才悄悄捏着繡帕擦一擦眼角的濕潤。
這個家還是往昔的模樣,可是因為兄長的歸來,讓她終于有了歸屬感。
蕭瑢今日沒有過來,給足空間讓一家人好好團聚。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姜家人才從這巨大的驚喜中勉強緩了過來,周氏親自去廚房盯着晚上的宴席,并給府中所有下人皆準備了紅封。
府中很多下人都是到了京城之後才雇的,只知道府中原本有一位大公子,感觸并不是很深刻,但嫡公子歸來,他們也是真心為主家開心。
還有一小部分是家生子,一家幾代都是在姜家做工的,有些甚至是看着姜慕年長大的,經歷過那場慘烈的悲劇,而今猛地得知他們的大公子活着歸來了,免不得一番喜極而泣。
這一日,姜家沉浸在一片喜悅中,直到夜深都還能聽見裏頭的歡聲笑語。
次日天一亮,姜家便陸續有客人登門道喜,多是朝中官員。
一夜之間,姜慕年這個名字已傳遍了大街小巷。
從隕落的少年天才,搖身一變成了平親王府的公子,還沒讓人衆人喘過氣,他又進了詹事府,這樣的境遇堪稱離奇,有高瞻遠矚的仿佛已經看到了多年後,這位姜公子封侯拜相的時刻,自然要趁着他才入朝堂時,來結交一番。
而擁有這樣想法的人…極多。
于是,姜家的門檻自那段求親風波後,又換了幾個。
姜滢沒有久留,日次一早用了早膳便回了郡王府。
因為她的正妃禮就在五日後。
蕭瑢不顧朝臣的反對,要在大戰前娶她為正妃。
雖然他沒說,姜滢心裏卻是明白的,他們很有可能會折在這場大戰中,所以,他們都不想留有遺憾。
好在禮部早有準備,即便時間趕些,也能給皇長孫辦一場大婚。
皇長孫的大婚也沖淡了些京中的陰霾,至少大街上,已能見到一些笑言,百官臉上也多了些喜悅。
姜慕年在平親王府過了十餘年世外桃源的日子,一朝見了諸多賓客,饒是才情無雙也有些受不住,今兒找借口來明郡王府,才得以脫身。
而他回姜家的這幾日,曲拂方卻還賴在平親王府。
曲拂方也想過跟姜慕年去姜家,但是曲閣主看了眼姜家那幾個廂房後,非常厚臉皮的返回了平親王府。
平親王府中屬于姜慕年的那一個院子就比整個姜家還大,曲閣主是斷不會委屈自己的。
而平親王得知後,笑的很有幾分興味,吩咐下人一日三餐皆按照曲拂方的喜好準備,所有慣例按照姜慕年的來。
府中的人不禁開始懷疑,王爺是不是又打算多養一個兒子了。
他們哪裏知道,平親王這不是在養兒子,是當成兒婿在養。
是的,平親王依舊認為姜慕年與曲拂方的關系不清白,哪怕姜慕年解釋過,他琢磨過後也不大信,覺得大抵是姜慕年怕他反對,才沒說實話。
所以,就有了這個,對于依舊可以享受飯來張口的曲閣主來說很美麗的誤會。
姜慕年離開姜家時,就讓人去通知了曲拂方。
他到明郡王府,曲拂方正好乘着平親王府的馬車幽幽而來。
姜慕年望着前呼後擁,從馬車上下來的錦衣玉帶的人:“….”
他怎麽感覺,這人比他在王府時過的還好?
曲拂方一見着他,就大搖大擺走過來顯擺:“怎麽樣,好看嗎,我那半個父王送我的。”
姜慕年:“…..”
他沒搭理開屏的孔雀,轉身進了明郡王府。
曲拂方趕緊跟了上去,一邊炫耀,一邊疑惑:“你說這是為什麽,不趕我走就算了,竟還如此優待?”
姜慕年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呢。
他走了幾步後似是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你是不是對父王說了什麽?”
曲拂方一臉無辜:“從你回姜家後,我都沒見過我那半個父王。”
姜慕年知他不會對他撒謊,略微不解的皺了皺眉。
王府不多他一張嘴吃飯,他願住在那裏父王自然不會說什麽,但…
姜慕年又看了眼曲拂方身上過于華麗的衣裳。
也不至于這般上心?
不過姜慕年心中還有其他事,也沒有去深究,與曲拂方一道進了大殿,等候蕭瑢。
不多時,蕭瑢便與姜滢過來了。
幾人見了禮後,分別落座。
蕭瑢與姜滢不約而同的看了好幾眼那只金光閃閃的花孔雀。
蕭瑢:“….”
九爺爺這是真當兒子養了?
姜滢:“……”
閣主怎麽突然這麽…又遇着喜愛的姑娘了?
曲拂方頂着幾人的視線,坦蕩自若的飲着茶,還順便調戲了下奉茶的貌美小侍女,将人惹的嬌羞不已。
姜慕年實在看不過去,輕咳了聲。
蕭瑢扶了扶額,揮手讓殿中侍女盡數退下。
曲拂方不舍的目光追随而去。
姜滢:“…..”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以下犯上出去跟閣主打一架的沖動,垂下視線。
好丢人!
曲拂方看不到貌美侍女了,終于将目光放到了上位二人身上。
“妹妹後日就要大婚了,恭喜恭喜。”曲拂方斜靠在木椅上,笑得風流肆意:“不過這回,我可給不了那麽多嫁妝了,妹妹的親哥哥回來了,這次就讓他自個兒給妹妹添妝。”
“他在王府住了那麽久,肯定攢了不少銀子,你們瞧,我才住幾日,半個父王就給我造了這樣的行頭,他肯定只多不少。”
他的話落,衆人紛紛別開了視線。
閃的眼睛疼。
姜慕年怕他再放什麽不該放的厥詞,順着話問了後日的大婚事宜。
皇長孫的大婚有禮部操持,剩下的都是太子妃做主,蕭瑢姜滢二人只需要試試喜服,其他的都不需要他們操心,自然也沒什麽多聊的。
很快,話題就自然而然轉到了戰事上。
“邊關雖首戰告捷,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姜慕年直接道出了衆人心中的憂慮。
蕭瑢神色沉重的點了點頭。
饒是陸知景用兵如神,也很難打贏這場仗。
因為兵力懸殊太大了。
西錂軍蟄伏多年,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而大盛自齊家出事後,軍心大散,再不複當年盛況。
不論是實戰能力還是人數,都遠不如西錂。
陸知景能扭轉局勢,首戰告捷,是因為打了對方措手不及,西錂大概也沒有想到,會突然冒出一個毛頭小子,不僅對他們了如指掌,且還會齊家兵法。
可一旦等他們回過味來,必定會大肆進攻。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姜滢喃喃道。
姜慕年聞言擡眸,聲音清冽:“有。”
衆人不由同時看向他。
蕭瑢眼神微亮,态度謙和:“長兄有法子?”
姜慕年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看向曲拂方。
一陣詭異的平靜後。
曲拂方:“….”
曲拂方:“…!”
他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眼神迷茫:“我?我能做什麽?”
蕭瑢與姜滢也感到詫異。
曲拂方用一日的時間挑了紅蓮樓,如今的紅蓮樓已經是逢幽閣的地盤,大戰之時,再無紅蓮殺手出來搗亂。
逢幽榜上的人都願意加入守護京城的大戰,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武林高手也報了名,總共有一千餘人。
對于曲拂方這個武林盟主來說,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極限了。
他們實在想不出,他還有什麽辦法能解邊關的困局。
姜慕年沒有回答,轉頭問蕭瑢:“不知郡王可有給郦國去信借兵?”
上次蕭瑢去平親王府見了姜慕年後,姜慕年次日便給蕭瑢捎了信,讓他向郦國借兵。
蕭瑢點頭:“自上次長兄提議後,我便已經去了書信,不過還未有答複。”
雖聽長兄之言去了信,但他對此并不報希望。
郦國與大盛,西錂交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會擅動,且恐怕西錂早與其達成了共識,他們此次借兵,不會有回音,且算算日子,若真有回信的話也應該到了。
而姜滢與曲拂方卻已經愣住了。
姜滢看曲拂方的眼神愈發深邃。
郦國?
如果她沒記錯,那位為了找閣主,大鬧各地逢幽閣的異域公主,便是郦國的公主。
姜慕年有意不去看曲拂方呆滞的面色,道:“我知道郡王的擔憂,但是…若換個人借兵,或許就成了。”
曲拂終于回過味來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不行!我借不來!”
開玩笑,他開口朝郦國借兵,跟賣身有什麽區別!
好不容易讓那小公主死心回去了,再去招惹他這輩子就完了!
蕭瑢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什麽,有些不解的看向姜滢。
姜滢微微側頭,朝他輕聲道:“郦國的公主,與閣主有一段情緣。”
蕭瑢眼神頓時就變了。
曲拂方面無表情的看向二人:“你說的再小聲,我也聽得到。”
姜滢默默地的低下頭。
姜慕年像是沒聽到曲拂方的反對,又問蕭瑢:“大約多久能收到回信?”
蕭瑢想了想,道:“若是有回信的話,也就這兩日。”
蕭瑢的話才落,衛烆便出現在了大殿。
他手中捧着一個折子,紅藍相見,不是大盛的奏折。
曲拂方心中一跳,眼神緊緊黏在那折子上。
不會吧,不會就這麽巧吧…
然,事情就是這麽巧。
只聽衛烆道:“郡王,郦國使者到了。”
衛烆的話炸在了衆人心間,開出一朵豔麗的煙花。
姜滢不由直起身子,緊張的盯着那道折子,若是郦國回絕,不會派使者前來。
蕭瑢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擡手示意,衛烆恭敬的将折子呈上。
奏折翻開,上頭字跡清秀,內容簡單而又直白。
蕭瑢的神色越來越複雜。
許久後,他将折子遞給姜滢,目光深沉的望向曲拂方。
曲拂方背脊一涼:“…你,你這麽看我做甚。”
姜滢快速掃了眼,眉眼微微一揚,而後用與蕭瑢差不多的眼神看向曲拂方。
曲拂方當即心生不好的預感,跳起來就要走。
然他才走出兩步,便聽蕭瑢道:“郦國同意借兵。”
曲拂方腳步一滞。
蕭瑢接着道:“要求是和親。”
曲拂方皺了皺眉,不耐的回頭:“要娶大盛的公主?”
蕭瑢搖頭:“不是。”
曲拂方寬袖中的手指不由一蜷。
不是娶大盛的公主,那就是要嫁郦國的公主。
郦國,只有一位小公主。
曲拂方眼裏的暗光一閃而逝,他眉頭一揚,松散的坐回椅子上:“那敢情好啊,郦國瞧上哪位郡王了?”
蕭瑢沒答。
曲拂方看着他,驚訝道:“總不能是王爺吧?差着輩分呢!”
大盛的王爺,那年紀可都比她大一輪呢!
然他卻見蕭瑢點了頭:“是。”
曲拂方無意識的坐直身子:“….”
他面上的懶散徹底褪去。
“是郦國國君要求的?”
蕭瑢繼續否認:“是郦國公主親點的。”
曲拂方咬咬牙。
她瘋了嗎!
這麽多郡王不嫁,選什麽老王爺!
姜滢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蕭瑢,緩緩合上了折子。
“誰?”
曲拂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
他這就去弄死他!
蕭瑢看了眼姜慕年,徐徐道:“大盛有一位王爺,年紀合适。”
姜慕年:“….”
他唇角一抽,默默地別開視線。
曲拂方一時沒反應過來,擡眸咬牙切齒:“她才十七,哪個王爺合适!”
蕭瑢緩緩吐出幾個字:“平親王府,小王爺。”
曲拂方一愣,下意識道:“那小王爺不是死了嗎?”
然他說完便想起了什麽,猛地看向姜慕年。
小王爺是死了,但姜慕年用他的身份養在王府十餘年,如今雖然真相大白,但…消息沒那麽快傳到鄰國,對外界而言,平親王府的小王爺一直活着!
曲拂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了姜慕年許久,才砰地一下站起來,吼道:“不行!”
姜慕年還沒開口,蕭瑢便道:“為何?”
曲拂方動了動唇,半天才找出一個理由:“他也大上八歲呢,怎麽就合适了。”
姜滢:“……”
她忍不住插了句嘴:“哥,你與哥哥年歲相當。”
嫌棄哥哥年歲大,他當初怎麽就對人家小公主下得去手?
曲拂方轉頭瞪着姜滢:“……”
他心裏一股氣不上不下的,憋的極其難受。
但他不舍對姜滢發,只別過頭甩了甩袖子坐下:“反正就是不行!”
她為什麽要慕年?
不是說非他不嫁,這麽快就變心了?
還是說她是故意嫁過來氣他的!
要誰不好,偏偏要他的摯友。
成了婚以後怎麽辦?
他跟慕年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
曲拂方深吸了幾口氣,只覺得心肝都氣的疼。
但他為何生氣,他卻始終不肯去正視。
姜慕年看了眼蕭瑢,後者讀懂了他的意思。
适可而止。
蕭瑢不由擡手碰了碰鼻尖,長兄怎麽看出來的。
他輕咳了聲,不動聲色道:“若是哥不同意,那我去與使者商議,換個人。”
曲拂方沒好氣的怒目瞪他,但卻半晌也說不出阻止的理由。
蕭瑢面上露出幾分無奈:“我已答應去商議換人,哥為何還是不滿意?”
“難道說…”
曲拂方面色一僵,正欲開口打斷,卻聽蕭瑢飛快道:“哥只是不願意郦國公主嫁旁人?”
曲拂方的臉色此時非常的精彩。
一些他刻意逃避的東西,被無情的戳穿,讓他無所遁形。
“那不如,我同使者說,和親的人換成逢幽閣閣主?”
姜滢低頭靜靜的看着自己的繡花鞋上的珍珠,還很小幅度的往旁邊挪了挪,試圖劃清自己與身邊那只狐貍的界線。
姜慕年無奈的搖搖頭,輕嘆了聲,出聲道:“郡王。”
再逗下去,他就不怕拂方被氣的一走了之?
長兄發了話,蕭瑢無不遵從,他拿起姜滢方才放在桌上的折子,遞給衛烆。
衛烆會意,将折子遞到曲拂方面前。
曲拂方此時正一肚子氣,一點兒也不想看那折子,抱着雙臂重重哼了聲偏過頭。
衛烆:“….”
他擡起頭,眨眨眼。
要不是聲音和身形不對,他都要懷疑窩在椅子上珠光寶氣的人才是位傲嬌的公主。
蕭瑢:“…給他打開。”
衛烆:“….是。”
他打開折子,換了個方向豎在曲拂方的眼前,無聲的翻了個白眼兒。
傲嬌的公主,伺候的還滿意嗎?
折子上的字終于鑽入傲嬌的公…閣主眼中。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語氣…
‘送逢幽閣閣主,曲拂方來和親,除此之外,免談’
曲拂方:“……”
他一把抓過折子,湊近細細看了眼。
是曲拂方,不是小王爺!
他攥着折子的手漸漸用力,直至傳來清脆的響聲。
他慢慢地放下折子,陰森的看向蕭瑢。
蕭瑢非常從容淡定的回了他一個無比溫和的笑容。
“撒嬌?晚了!”
曲拂方咬牙切齒道。
蕭瑢不由望向姜慕年。
姜慕年視而不見。
他又看向姜滢。
姜滢往旁邊縮了縮,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蕭瑢:“….”
作的孤立無援了。
之後的一個時辰,明郡王府刀劍聲不絕于耳。
所有的侍衛與暗衛都伸長脖子偷偷的瞧。
高手決鬥,很有看頭的喔。
姜慕年與姜滢立在院中廊下,面無表情的欣賞這出大戰。
期間,姜慕年問了句:“誰更勝一籌?”
姜滢:“二人內力相當,若是全力一戰,勝負難分,不過…”
“今日,郡王會輸。”
姜慕年表示明白。
要是郡王再贏了,拂方心中那股氣就順不了了。
姜慕年又看了一會兒,突然道:“郦國使者在何處?”
衛烆回道:“使者現在就在府中。”
姜慕年:“嗯,我去見見。”
他是詹事府的人,見使者沒有什麽問題。
經過郡王方才的試探,他已然能确定,拂方對那位小公主并非無意,只是因為一些不可抗的因素,才一直躲着人家。
至于那不可抗的因素,他能猜到。
無非就是一個身在江湖,自由散漫慣了,一個卻是鄰國公主,就那一堵宮牆就足以讓他們分道揚镳。
經過一個時辰的戰鬥,以蕭瑢戰敗告終。
曲拂方臨走前,狠狠撂下一句:“想要老子賣身,不可能!”
但那道折子,他卻揣走了。
曲拂方氣沖沖的回了平親王府,卻是半夜未眠。
他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卻不慎栽在了那看似無害的小公主身上。
都道是他招惹她,可實際上是她瞧上了他…的身子。
她很下得去手,為了帶他走,不惜給他下那種藥!若不是最後關頭他摔破碗劃了自己一下,有了片刻的清醒,他就已經…
從那以後他便處處躲着她,可沒想到她竟然那般的锲而不舍,後來有一次撞見他與姑娘搭話,便又給了他下了藥。
這次不是那種藥,是相反作用的藥…
他足足一月,每日晨間醒來沒有那熟悉的某種欲望,都感覺自己是被她廢了。
其實,她給他下這種藥完全沒必要。
他很愛惜自個兒,至今都是清白的。
…哦不,半清白的。
她第一次給他下藥那次,清白差一點就全沒了。
曲拂方猛地坐起身,試圖甩去腦海裏那些旖旎的畫面,但目光觸及桌子上那道紅藍相間的折子時,又更加清晰了。
他煩躁坐到桌子旁,盯着折子出神。
很多種思緒擾的他心煩意亂,許久後,他得出一個結論。
如果,她不是郦國公主,或許他們…
曲拂方快速止住這個念頭,抄起折子出了門。
他就不該把它帶出來!
深夜,曲拂方夜探郡王府。
衛烆琅一認出他,暗中止住了侍衛與暗衛的攔截。
明郡王書房的燈還亮着,好像就是在等着他似的。
曲拂方緩緩靠近,聽得裏頭傳來溫和的低語。
“疼嗎?”
“不疼。”
“都淤青了,怎會不疼。”
“有夫人上藥,自然不疼。”
曲拂方:“…..”
他暗罵了聲,将折子隔着窗戶扔進去。
裏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很快,蕭瑢就出現在了書房門口,與他四目相對。
曲拂方先挪開視線:“我來還這東西的。”
蕭瑢:“嗯。”
“再說一次,我不和親!”曲拂方語氣不善道。
蕭瑢:“嗯。”
曲拂方怪異的瞥了他一眼。
嗯?!
不勸勸他了?
蕭瑢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道:“郦國使者已經離開了。”
曲拂方面容一滞,半晌後有些不大自然道:“…你拒絕了?”
用他可以換郦國的兵力,邊關就多了幾成勝算,他就這麽幹脆的拒絕了?
蕭瑢頓了頓,才道:“郦國答應借兵。”
曲拂方心中的感動頓時消散:“?!”
“把我賣了?”
蕭瑢如實道:“長兄與使者詳談後,使者便離開了,臨走前答應借兵,沒再提和親之事。”
曲拂方難掩驚訝。
慕年跟他說了什麽?那使者這麽好說話?
“具體事宜可以問長兄。”蕭瑢毫不猶豫的将鍋踢給了姜慕年。
曲拂方聞言果真沒再問,連夜去了姜家。
曲拂方離開後,姜滢才出來:“應當不會跟哥哥動手吧。”
蕭瑢:“不會。”
姜滢深吸一口氣:“那就好。”
不然,姜家今夜就要兵荒馬亂了。
姜家沒有兵荒馬亂,被曲拂方從被窩裏薅醒質問,姜慕年只問了一個問題:“不用和親,郦國答應借兵,這個結果你不滿意?”
曲拂方:“…滿意,但是…”
“滿意就好,沒有但是了。”姜慕年用被子裹住自己,再次沉沉睡去。
曲拂方:“….”
所以,一切回到了原點。
只有他自己多了一夜的兵荒馬亂。
他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隐隐有些失落。
但…慕年說的對,沒有但是了,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時間轉瞬即過,很快就迎來了明郡王大婚的日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