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随着錦繡的昏厥來得兇猛異常,但是昏迷使得傷處的疼痛也暫時無了影蹤,這倒是讓錦繡舒服了很多。
不得不說,‘上古傳說’這號稱開辟虛拟第二世界,高仿真99%的游戲确實将現實模拟得厲害,不單是疼痛感就讓人體會得切身,連重傷失血的虛弱感都讓人難以辨析真實和虛幻。
沉浸在渾身輕飄飄的感覺讓錦繡感覺到了難得的享受,當緊繃的神經徹底的松弛了下來後,整個世界都清淨得無聲無息。
錦繡的心情很好,哪怕她現在身受重傷。
但是很快的,錦繡的心情又極其的不好了,哪怕此刻她的血量條已經回滿了。
雖然昏死前她對來人看得不甚清楚清,但是她依然記得那聲音是甜美好聽的,身影也是窈窕妙曼的。雖然在這個可以任意更改外貌的雌雄莫辯的游戲裏,她不能拍着胸脯肯定那是個女人,但最最至少的,錦繡能拍着大腿肯定來人是有頭發的。
皺眉掃一眼正坐在她床邊笑容呵呵的男人,肥嘟嘟的塊頭裹着袈裟,似是一座小山般地将從他身後照來的光線遮擋了個七八,但是光禿的頭又反着不曉得哪裏來的燈光刺得錦繡眼睛好疼。
“無量壽佛!阿彌陀佛!哈利路亞!觀世音菩薩!妹子,你終于醒了!”
這腦袋上燙戒疤,嘴裏喊上帝的家夥真的是和尚麽……
“阿彌陀佛,妹子你身子可是好多了?”
如果你能閉嘴別在我耳邊叨叨阿彌陀佛讓我好好睡一覺,我會更好——錦繡苦着臉地扭過了頭。
‘上古傳說’的高仿真确實不同于其他游戲,除了血量條外,還有兩條‘疲勞值’和‘饑餓值’,而影響玩家生命的也不僅僅有失血過多,過勞死和餓死都不是沒有先例的。只睡了小會兒的錦繡疲勞值已經徘徊在了75左右,離着100滿值疲勞眼看着就丁點兒距離的她哪兒經得起和尚的啰嗦,就算他真是她的救命恩人,此刻起身道謝的執着也抵不過她困乏疲憊的難受了。
扭頭正閉眼,錦繡突然渾身通透的一個激靈,瞪直了眼睛的就往自己身上招呼雙手,顧不得身上的傷就伸手往衣襟懷口裏面探,徑直打開了這每個玩家的儲物空間開口就是好一通的摸索。
儲物空間裏面被塞得滿滿的,內裏景象随着衣襟的探入被投射成了半透明的界面浮現在了錦繡眼前,雖然各個物品擺放得整齊,但是錦繡依然下手毫不客氣的翻找着,可是随着手上摸索的動作越來越慢,錦繡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最後愣是保持着探衣襟的姿勢僵住了。
床旁的光頭和尚看着錦繡的陰霾臉色和淩厲的眼神,眼角也随着抽了抽。
“阿彌陀佛,這位妹子——”
“不見了… …”
垂頭輕輕的呢喃一聲,錦繡緩緩轉頭看着坐在床前的那一身肥肉臉色僵硬的胖和尚,陰沉的臉色漸漸露出了猙獰,也不曉得虛弱的自己是哪裏來的力氣,拖着裹滿了繃帶的身子愣是跳了起來一個飛撲,雙手虎口大張,死死地對上了臉都吓綠了的和尚。
“混蛋!還給我!”
早想着,就算再怎麽點背也絕不能丢了古幣,偏偏她在暈厥時候古幣是攥在手上的,完全不受系統規定的‘儲物空間保護定律’!面臨着只要是人就能拿走的情況下,錦繡已經瀕臨瘋狂了。
沒了古幣,她就什麽都沒了!
“還給我!”
腦子混亂得已經無法理清頭緒,也顧不得第一個見到她的是誰,也顧不得救她的人是誰,錦繡唯一能抓着的線索就是面前的這個一直守着她的和尚——為什麽又是和尚?TMD今天遇着兩次和尚就硬生生的倒黴了兩次啊!莫不是她命裏注定和和尚犯沖麽?!
“我… …什麽都不、不知道… …我們下崖找到你的… …時候,你已… …經被上了藥… …躺… …着了… …”
脖頸被錦繡死死的卡着,胖和尚的臉色由綠轉成了青烏,舌頭微吐着完全沒了控制,一邊斷斷續續的解釋着一邊努力掙紮着。雖然他不曉得面前的女人到底是在發什麽瘋,但是他悲劇的很清楚的發現,他這全副武裝的41級的男玩家居然動不得這穿着白板新手裝備的女娃兒分毫!
剛才為了下山崖,他可是把自己加成最好的裝備全挂上了,可是現在… …
這女孩的職業是屠夫麽?!!!
來得意外的瀕死狀态和一股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讓和尚真怕了,雖然這游戲裏的死亡并不是真正死亡,但是還是會疼的!他的疼痛值可是70%!
“救… …命… …”
雙手死死扣着錦繡将他帶入死亡的手臂,虛弱得連喊救命的聲音都只剩了氣兒,和尚的模樣讓腦子發懵的錦繡如當頭涼水,瞬間清醒了過來,猛地收了手,就看着沒得支撐的和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緊緊皺了眉,錦繡看着急促喘氣的和尚有點不是滋味,對着自己繃帶漸散的雙手更是一下發了懵,她沒有想到,失控的自己居然能下這麽狠的手,她雖然不是什麽大慈大悲的白蓮聖母,但是也不是奪命不眨眼的角兒。
她真的只是急了… …
“等等,你們下崖找我?”歉意的眼神急促轉為冷厲,錦繡纏着繃帶的手随着愈黑的臉色再次伸向了坐在地上的胖和尚——這次是衣襟。
“該死的,原來是你!!!!”借着不算是明朗的光線,錦繡仔細掃了兩眼終于就認出了面前的人,頓時秀氣的臉上猙獰再現——
“你們倆混蛋,居然把我丢下山崖!”而且偏偏沒丢死她!要不然她早就已經死去地府輪回一遭了,算着時間她現在早已經交完了任務,哪要落到現在被整個游戲懸賞通緝的地步?!而且現在還害她丢了盤龍古幣!
“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想救你啊!”被錦繡剛剛那發狂的一掐實在是給掐怕了,和尚死死地護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搖着頭,頓時只覺得委屈冤枉。
早知道就不聽那小子的話救下這個女人了,和那群人結下了梁子不說,還讨不到半點好——這丫頭簡直就是個下手不留情的白眼狼。
唉,這下虧大了… …
“我才不管你,你們耽誤了我回去交任務,害我被通緝,還害我丢了古幣,你們要賠償我!”
完全不管什麽道理不道理了,每每想着自己被懸賞的下場,想着被不斷騷擾的麻煩,錦繡秀氣的眉頭就緊緊的擰成了結沒再松開。
打量着面前身着的算是不錯的裝備的面色帶懼的胖和尚,混沌的腦子一掃無力,迅速地盤算着,估計着他們下崖的速度和身手,現在幾乎半廢人的她開始計算着耍無賴賴上他們的可行性,至少有同伴的保護,她應該是能解決不少來拿她這懸賞的麻煩的,至于他們會不會直接把她給扭去拿懸賞嘛… …
“好過分… …”
看着緊緊抓着被自己扯得松開的衣襟的,被她冷面說得淚眼委屈的胖和尚,錦繡暗暗地吧唧吧唧了嘴。
如果這家夥想拿她的懸賞,她可以借他一個膽。
撇撇嘴,錦繡緩了緩氣地随着跌坐在地的胖和尚坐了下來。剛剛一時氣急了的猛動,現在一身傷都扯開了口子,再次襲來的疼痛讓她有點頂不住了。
随着錦繡的安靜,胖和尚的緊張也開始緩和了些,他倒是看得出來面前的女孩是因傷而難受着,雖然到底是想幫忙,但是她這一身單薄披衫束衣繃帶的,若是又來一次神經緊張… …護了護脖子,被掐怕了的胖和尚選擇了安靜呆着。
靜的有點尴尬,錦繡看着面前死死低頭不看自己的和尚輕咳了一聲,背靠着床沿開始四下打量起了這間小屋。
說是小屋,也不過是一張石床一方石凳而已,一塊不算得平整的石塊充當着桌子,上放着一只光色昏黃的油燈,除此外就基本再沒得其他,木枝做梁茅草做瓦,錦繡唯一能想到來描述這屋子的詞就是‘清貧’。
微垂着眼,錦繡心念了一聲地圖,眼前便展開了一副只有自己看得見的半透明的地圖,坐标清晰地标示顯示着她還在山崖之下,看來這屋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的住所了吧,回想着她昏倒時候那好聽的聲音,看來是個苦修的女人呢,這身衣裳該也是那個人替自己換的吧?
——最好是那個女人下的手,不然她真的不介意做一次白眼狼。
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衣裳,錦繡看着面前低頭發呆的胖和尚,突然的想起了另一個人。
“你不是還有個同伴麽?”
想着那時候被一票殺手追殺得狼狽的自己,那時候的她到底是怎麽腦子缺弦兒的把這一胖一壯的兩個光頭和尚當做了救命菩薩?一時都不曉得該說什麽好了,錦繡現在就想把這倆人輪着從山崖下甩下來一次洩憤。
“他?呃… …他有點事兒。”胖和尚抿了抿嘴,讪讪地笑了笑,只不過胖胖的臉上因為這不自然的表情給擠得有點變形,頓時看得錦繡有那麽點點膩得慌。
“這屋子的主人呢?”怎麽着都要謝謝的,她這白眼狼還不是那麽純。
“她……也有點事兒… …”看了眼錦繡沒有緩和多大溫度的表情,和尚也不曉得是識趣還是尴尬,扭開了頭。
默默咂摸了下,錦繡看着面前的和尚眯眼挑了挑眉:“你們認識?”
“嗯… …還行… …”
錦繡突然的問題讓胖和尚愣了,因為這個問題完全不在他的預計範圍內,這妮子到底是什麽樣的聯想力能讓她有這種疑問?其實能找到這裏,遇上那個女人,對他們來說也是絕對的很偶然的,甚至是驚訝。
胖和尚突然覺得面前的女孩的眼神淩厲得讓他無法直視了,合手念一聲阿彌陀佛,也不再看着面前女孩的眼睛了。
看着胖和尚的沉默,錦繡冷笑一聲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反正如果是她的話,是絕對不會把自己這樣的傷重陌生人就這麽放置在自己屋子裏,然後讓另個陌生人來守着,自個兒卻和一個不認識的人一起消失無蹤的。
胖和尚的表現,完全就是默認了,而且那模樣,看來還是關系不淺的舊識。
不說破也不做反應,錦繡将身子挪了挪,找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靠着,暗暗查看着自己的傷勢,心裏大有幾分興奮地感嘆着自己的狗屎運。
她的傷快好了!傷口上敷着的從沒有見過的藥膏比着系統售賣的藥物将她的傷處愈合速度催快了不止幾倍,雖然內傷還要調理很長時間,但是外傷基本已經沒有大礙了。雖然這是游戲,但是以她這樣的傷勢,這樣的速度比起系統規定的恢複速度,簡直是能算作作弊——難怪剛剛她能直接蹦起來。
查看着傷勢的速度開始慢下來,錦繡的喜悅裏開始隐隐出現了不安,這樣顯然是超出游戲普遍程度的傷藥絕對是不平凡的,那能擁有這種物品的又會是什麽人呢?
掃了眼依然低頭叨念不曉得的和尚,錦繡對于自己極有可能遇到了一幫游戲大神的自覺有點忐忑。
而且她剛剛可能還差點掐死一個……
“咳——那個……”喉頭有點發澀,錦繡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呢?”
“這個嘛……”這次不是敷衍,而是很認真的計算估量,認真到胖和尚的眉頭都快夾死蒼蠅了,一副苦惱的模樣還是沒有緩和的跡象,錦繡艱難的咽了口口水。
“不好說,他們是去打探下周圍情況的,順便給你弄點藥。或許附近狀況熱鬧了,他回不來,也或許附近沒情況,他們采完藥一會兒就——小心——”
轟——咚!!!!
胖和尚的話被一聲巨響死死地掩蓋了起來,随着這足以顫動大地的聲響外,一股強勁得讓人五髒六腑都倒騰不止的撞擊氣勁兒也鋪天蓋地的砸了過來,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整個屋子坍塌成了廢墟,雖然碎石成沙不至于,但是轟響過後,地面上倒是再沒見着一塊大于巴掌的石塊。
錦繡只覺得自己的內髒都要被從身子裏擠出來了,傳說中的活活被壓成地毯的感覺讓她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一把,但是相比着這個,她寧願被屋子砸個萬紫千紅——這是保護麽?被飛身撲來的至少260斤的人肉炸彈給嚴嚴實實的壓着,這TM叫做保護?!
耳鳴頭暈,嘴角都已經開始吐沫子的錦繡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道,她當初就不逞一時之勇暴打色狼經理了,哪怕是隐忍着上報頂層,好歹能保留職位麽,搞得只能自己吃自己的鬧的要進游戲弄錢,結果好死不死偏偏看上那枚古幣,一路弄到現在的下場……
“無量壽佛!妹子,你沒事吧!”
你猜呢…..
已經無力吐槽的,傷上加傷的錦繡被起了身的胖和尚翻了個面兒,終于面朝天的想要用最後一口氣感嘆一聲夜空好美麗,微張的嘴就被身後的和尚死死地捂了起來。
——我勒個擦!這和尚手上好大的一股紅燒肘子味!
沒力氣扒開捂着自己的和尚的手,錦繡扭頭就甩過去一擊鄙視的眼刀,不過沒等眼刀到位,錦繡就看着将傷害全部收下的,灰頭土臉的胖和尚神情詭異的極其凝重了起來,這奇怪的态度驚得錦繡一下愣了,視線随着胖和尚死盯的方向看去,她的瞳孔瞬間放大——
她暈厥時候模糊看見的女子和那個和胖和尚一路的和尚回來了,但同時好像還帶回了很多的不應該帶回來的東西,譬如說……一票被打擾了聚會的殺人未遂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