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門閨繡 - 第 1 章 :新婚之夜

冬月,江寧城內天降瑞雪,迎親的隊伍娓娓而來。

敲鑼打鼓聲不絕于耳,城中百姓皆出來圍觀,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喜娘甩着喜帕,在總督府門口高聲喊道,“新娘子到哩~”

只見,新娘披着紅蓋頭身着喜服在侍女的攙扶下從喜轎中出來,在喜娘的引領下步入了總督府之中。

這新娘前腳剛邁入府中,身後就有市井之人竊竊私語,當然這一切她都渾然未知。

“瞧這架勢,不知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姑娘有幸能夠嫁入總督府,這身上的喜服看着就巧奪天工,價值不菲啊。”

“你連這都不知?嫁入總督府者正是城中富商祁家那閨女,可惜只能落得個側夫人的頭銜,而她這身喜服估摸着就是寸錦寸金的雲錦,就怕是一段孽緣!”

“此話怎講?”

“官商結合,不過是謀權謀錢罷了,這喜結良緣的背後明眼人心裏可透亮着呢,此等姻緣,誰知日後會如何!”

……

禮成後,新娘坐在床沿邊,纖細的玉手交握放在身前,紅蓋頭之下有些蠢蠢欲動,又夾雜着些許緊張,終于她忍不住了,清澈的聲音蕩在周遭卻又婉轉動聽,“舒窈,已是何時辰了?”

被喚作舒窈的侍女慢步走上前去,目光所及床旁的窗紗外,只見明月高挂,淡淡的月光灑進屋子來,“回姑娘,已是戌時了。”

新娘摘下紅蓋頭,一雙彎眉清秀至極,玲珑的雙目中清澈透亮,粉嫩的雙頰宛如含苞的花蕊,櫻桃似的小嘴緊緊抿着。

而她就是方才市井之人口中祁家閨女祁蓁,祁家近些年靠着雲錦繡崛起,在江寧內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戶,其財力也是富甲一方。

可祁家偏偏人丁不旺,祁老爺雖有兩位夫人,卻只和正室生下獨女祁蓁,奈何大房夫人過世的早,二房夫人又不是個省油的燈,執掌內務多年,嚣張跋扈的性子着實讓人頭痛,祁蓁雖含着金湯勺出生,也有旁人瞧不見的辛酸苦楚。

祁蓁緊握着紅蓋頭,垂着眼眸,淡淡的說道,“看來時候已不早了。”

語落,游廊中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見狀,舒窈從她手中拿起紅蓋頭,掩着嘴低語道,“姑娘,估摸着應是總督大人來了。”

“我知曉了。”祁蓁擡眸,瞧了一眼窗外的身影。

當紅蓋頭再次落在頭頂之上,同樣身着喜服的男人推門而進,他背着手停留在門口,目光往屏風的方向掃了一眼,輕咳了幾聲,便安然的坐落在了廳堂之上的太師椅裏。

他已是弱冠有餘,年少的稚氣早已不顯于臉上,黑曜的眸子裏是看不透的深邃,他正值蓬勃的年歲,卻有說不出的內斂穩重。

舒窈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侍女,連忙扶着祁蓁就走了出來,微微屈膝行禮道,“奴婢,參見總督大人。”

此時,傅珩澈正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這才慢慢擡起頭,目光落在她們身上,他啓動着唇瓣,拂手揮了揮,“無須多禮,扶側夫人入座後,你退下便可。”

舒窈将祁蓁扶到那傅珩澈旁邊的圈椅上,再次行禮後,便颔首退了出去。在關上房門的時候,屋子裏完全安靜了下來,沒有任何聲音。

祁蓁透過紅蓋頭去望他,朦胧的身影,卻尤為讓人覺得實在,可到底是剛出閣的姑娘,白皙的雙頰已微微泛紅,雙手交握手心卻全是汗水。

傅珩澈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起身走到祁蓁的跟前,想掀開紅蓋頭,可是擡手停在半空中,遲疑了半晌,終垂下眼眸望着,再次背着手,“別緊張,你我已是二姓之好,往後應當相敬如賓才是。”

低沉醇厚的聲音傳入她耳畔,祁蓁也如壯膽了一般,輕啓着唇瓣道,“全聽總督大人的!”

聞聲,傅珩澈勾着唇,嘴角的弧度漸漸上揚,“往後叫我二爺就好。”說完,他又拿起桌上的酒壺,往盞中倒了些酒,遞到祁蓁手中,“喝點酒,就沒那麽拘謹了。”

祁蓁伸手接過酒杯,隔着紅蓋頭低頭望着手中的酒。而傅珩澈拿起另外的酒杯,拎着酒壺又安然的坐回剛才的椅子上。

突然,游廊上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不同于之前,這次明顯有些急促,不知是出了何事兒。

伴随着腳步聲停止,敲門聲漸漸響了起來。

傅珩澈剛往盞中填滿酒,擡起眼眸,淡淡的開口說道,“進來吧。”

門口等候的人就輕輕推門走了進來,他似乎很是着急,簡略的行禮之後,就走到傅珩澈身邊,小聲嘀咕道,“二爺,巡撫大人派人前來,說是有事相商。”

這時,傅珩澈眉心緊皺,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下來,他用帕子掩着嘴,輕咳了兩聲,“還不快去備轎。”

“可是側夫人怎辦?”易德擡起眼眸,依然小聲的在傅珩澈的耳邊提醒道。

傅珩澈抿着嘴,再次走到祁蓁跟前,擡手落在她的肩上,“聽話,待在屋子裏哪兒都別去。”

這時,祁蓁從紅蓋頭下小心翼翼的望着這雙大手,似乎還能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熱,她不自覺的回應道,“二爺,我會等你回來的。”

就這樣新婚之夜,傅珩澈還未挑起紅蓋頭,也不曾瞧過新娘的容貌,就急匆匆的備轎出了總督府。

看着傅珩澈和随從漸行漸遠的背影,候在屋外的舒窈立刻走至祁蓁身邊,關切的詢問道,“總督大人大喜之日怎麽就出去了,姑娘也不攔着點兒?”

“何必要攔?他定是有何要事去辦。”祁蓁扯下紅蓋頭,慢慢的晃動手中拿着的酒杯。

舒窈嘆着氣,拾起落在地上的紅蓋頭,“可今日是你們的新婚之夜,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會說姑娘半點不懂夫妻之道。”

“這嚼舌根之人多了去了,無論怎做都堵不上悠悠之口,又何必苦了自個兒呢?”祁蓁擡手将盞中之酒一飲而盡。

見狀,舒窈輕輕拽着她的胳膊,勸說道,“姑娘還是少喝些,酒這東西傷身呀。”

祁蓁半眯着眼,把玩着酒杯,望着屋檐下的大紅燈籠被風吹的直打轉兒。

燈影交相輝映,如夢幻泡影,恍惚間她像是回到了祁家舊宅。

繡娘們坐在織機前織着雲錦,祁大夫人抱着她立在院中,陽光甚是明媚,街巷裏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仙鶴街裏仙鶴橋,仙鶴橋頭立仙鶴,敢問仙鶴何處去?落入百家織雲錦。”

那時,祁蓁總會歪着頭咧着嘴問,“娘親可是仙鶴的化身,為何總能織出這般巧奪天工的雲錦?”

祁大夫人總會在她鼻尖輕輕一捏,“阿蓁何時也會胡謅了?為娘不過是學了技巧方能如此。”

祁蓁眨巴着靈動的雙眸,拍着胖嘟嘟的小手,“往後等阿蓁長大了也要學。”

祁大夫人露着笑,擡手撫着她的小腦袋,“好,為娘撰寫的《雲錦謠》日後可得靠你繼續發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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