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侍郎松了口氣,試探的說道,“江寧富饒舒适,腰纏萬貫者也居多,去年這貢錦可是價值不菲,不知你與當地商賈的關系如何?”
傅珩澈擡眸,目落在他的身上,臉上并無波瀾,“打過照面,只知這些人如意算盤精明的很。”
兆侍郎愈發的膽大,将心中的想法如數倒了出來,“若從他們入手,指不定就能早日完成籌集糧款一事。況且,聽聞你與祁府喜結連理,祁老爺應該不會坐視不理,這祁老爺一出手,其餘商賈也都會紛紛效仿……”
話語還未說完。
傅珩澈已陷入了沉思,自那日得知祁蓁毒發身亡後,他吩咐全府封鎖此消息,不得向外頭宣揚,就連祁老爺知曉後要辦喪事,他都不許。
可為何不許?他自個兒也說不清,在義莊見着屍首後,他就覺得事有蹊跷,那具屍體面目發黑,根本辨不出原有的樣貌,定然沒有表面上如此簡單,他只能将此事暫時壓了下來,從長計議。
良久後,傅珩澈放下茶盞,也只應道,“此事,我心中有數。”
任誰都沒想到,兆侍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區區兩箱銀子不過只是皮毛,江寧那些商賈才是他此次邀傅珩澈進京的目的。
随着《牡丹亭》的收場,衆人皆是意猶未盡,臺下的看客拍手叫好,掌聲久久回蕩在戲園子裏。
而上樓正中的廂房內,秋芷眼眶泛紅,她扯着錦帕,往事浮上心頭。祁蓁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伸手撫着她的肩頭,“秋姑姑,你還好吧?”
“無礙,只是情到深處難免堵得慌,這出戲每每看完我都難以自拔。”秋芷擺着手,嘆息道,“不過這戲确實唱的好,着實該賞。”
戲園子中的小二像是能洞察人心般,碰巧在此刻輕扣門扉起來,“姑娘,小的可方便進來?”
秋芷收起了多餘的情感,輕按着眼睑,勾着唇道,“進來吧。”
聞聲,小二得令走了進來,雙手捧着紅木托盤,上頭還蓋着一塊紅布,“這是将軍特意吩咐的,說姑娘若看的興致盡管用銀子打賞就是,都已經為你備妥當了。”說罷,已擡手将紅布揭開,白花花的銀子随即出現在眼前。
祁蓁轉動着眸子,也已走到小二跟前,伸手揀了塊銀子在手中把玩,打趣兒道:“看來将軍不止懂女人心,出手還闊綽,真是一擲千金只為博紅顏一笑。”
秋芷挑眉,擡手就往她腰間一掐,眉眼飛揚道,“回頭看我怎麽收拾你!”
“姑姑先別忙着收拾我。”祁蓁讨饒,連忙推開她的手,指着紅木托盤上的銀子說道,“還是先打賞戲班子的人吧,方才的那出戲,唱的真是好。”
秋芷颔首,也拾起些銀子,含着笑道,“今日,本姑娘就要好好打賞,可不能給将軍失了顏面。”
這時,小二欠身走到隔欄處,再次敲着響身邊的銀鈴,扯着嗓子高喊道,“上樓貴客打賞,下樓處處仔細些,莫要砸傷了。”
語落,下樓又掀起狂熱,倒也有序的讓出一塊空地來。
秋芷伸手抓了一把銀子,也管不着是多是少,就抛了出去,灑在空中落在地上,銀子噼啪作響,傳入耳畔卻如優美的音律,讓人心情愉悅。
“瞧,這多熱鬧呀,下樓的人可都卯住了勁兒呢。”祁蓁也照樣學樣,揀着銀子就往下扔,看着銀子劃出的弧度,嘴角也不由的揚了起來。
……
這番鬧出的動靜着實不小,引的傅珩澈也偏頭望去下樓,他輕咳了幾聲道,“沒想到這京城中還有如此興致的人。”
“可不是呢,京城的公子哥閑來無事,就好這熱鬧。”兆侍郎起身為他添茶,向身旁的侍從問道,“這動靜可知是何人鬧出來的?”
侍從彎腰,在兆侍郎身側低語道,“是正中廂房裏頭的人,聽聞是沈将軍的那位紅顏知己。”
“既已知曉是沈将軍的人,就沒有不去打照面的道理。”兆侍郎咧着嘴笑着,随即又詢問傅珩澈的意思來,“說來這沈将軍還與總督大人有些淵源呢,不知你可願意随我去打聲招呼?”
這時,傅珩澈起身,轉動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啓唇道,“反正閑來也無事,去打聲招呼又有何不可呢。”
語音剛落,侍從引着他們往中間的廂房走去。
廂房的門微微敞着,許是小二方才進來沒關嚴實,而門口也沒旁的小厮,兆侍郎擡手就将雕花木門給輕輕推開了。
還未擡眸瞧上廂房內的人,那聲似黃莺的笑聲,如涓涓流水般淌入在場人的心中,兆侍郎難免腹诽道:能入沈将軍法眼的人,自有其妙處,就算是風塵女子也不可小觑。
可廂房內的人正值興致處,全完沒有察覺到屋子內已有旁人,祁蓁随手要去揀餘下的銀子,這餘光就瞟到了身後的人,“你們是何許人也?如此不知禮數,怎能不敲門就唐突的闖了進來?”
聞聲,秋芷偏過頭來,神情微怔,手中的銀子也皆落到了地上,她從袖中拿出錦帕佯裝擦拭着手指,不動聲色的望着不速之客,似乎在等他們率先開口。
原本下樓情緒高漲,都忙着搶打賞的銀子,可這會兒上樓沒了動靜,底下的人自然興致缺缺了。
祁蓁戒備的望着他們,目光不由的落在傅珩澈的身上,端看這男子氣度非凡,沉穩大度又不失文雅秀氣,偉岸的身軀足以頂天立地,細瞧眉宇軒昂,而深邃的眸子如同浩瀚的星際,他那指尖的翡翠扳指更不是凡物,竟……竟覺得眼熟的很。
兆侍郎越過了祁蓁,走到秋芷跟前,他啓唇道,“見門敞着就不請自來了,想必秋姑娘也不會介懷吧?”
其實,他素來見不慣沈将軍縱橫風月場上的做派,所以語氣中夾雜着些輕的意味,但若是沈将軍在場,他斷然不敢這般自作主張的進來,想來還不是因秋芷是風塵女子,才敢這般怠慢。
不等秋芷開口,祁蓁沒好氣的瞧着這倆人,低聲嘟囔着,“可就算如此,也不能失了禮數。”
此話的聲音雖小,可在場的人卻都聽的清楚。角落處的傅珩澈勾着唇,不覺噙着笑,他把玩着翡翠扳指倒是先不請入座了。
而兆侍郎背着手走到她跟前,臉上浮現愠怒,“真沒想到區區下等奴才,竟也敢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