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這一腳下去, 可把紅魚原本要好的腿傷又拖重了些,好幾日不能出門。
這日,天邊剛泛起白肚, 紅魚便被雞鳴叫醒,着實睡不着, 幹脆起床梳洗。
紅魚搬條板凳坐在院中梳頭, 看明月星辰漸漸淡出視線, 日頭一點點開始冒頭,只覺得四周靜得出奇。
她将雙手覆上小臂,心中期盼着這寂靜快些過去。
終于, 街上挑擔子的貨郎開始出攤,遠遠傳來響亮的叫賣聲, 緊接着,西邊狗叫聲越過牆頭, 鄰居輕聲說了什麽, 扔給它根骨頭, 大黃狗搖着尾巴嘤嘤叫,等了片刻,街上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出門,木門‘吱呀吱呀‘的響……
紅魚胸口那股莫名的濁氣這時才散了。
起身回屋,拿一根木簪随意将滿頭青絲挽起,又從錢袋子裏摸索出幾枚銅板,在門口拍手招呼叫賣早點的小哥過來。
她伸出兩根手指頭, 指了指擔子上的肉包和豆漿。
那小哥随手舀一碗豆漿給她,又用牛油紙包了一個肉包塞到她另一只手裏, 扔下一句:“待會兒娘子記得把碗還給我。”便急着挑擔子去下一家。
紅魚頓了頓,拿着東西回了院子。
剛将碗和肉包放下, 轉頭要叫秦岩起床用飯,不期然瞥見廂房左邊牆角處幾道細細密密的劃痕,不由怔愣住。
……
秦岩拎着東西從外頭回來,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耷拉着腦袋準備過去聽訓,卻遲遲不見紅魚有動靜,大着膽子過去一瞧,見她正盯着自己量個頭時留下的石頭劃線出神。
“姨媽。”秦岩有些感動,沒成想紅魚這樣關心他的個頭,大步流星站到牆角,拿手比劃着,“我比上個月長高了這——麽多,您就放心吧。”
他才十歲,長這樣高已經是同齡人中的翹楚了。
紅魚似乎這時才回神,瞥了他一眼。
秦岩渾身一激靈,趕忙把手中東西遞過去,笑嘻嘻的,“這是浮沉齋新出的梨膏糖,很是難搶,專門買給姨媽你的。”
小小年紀,油嘴滑舌。
紅魚伸指彈一下他腦袋瓜,秦岩立即捂着額頭哀嚎。
紅魚示意他別演,比劃着,“放心,我不告訴你爹娘,你昨日剪夫子胡子的事。”
秦岩立即喜笑顏開,打開牛油紙,塞一顆梨膏糖到紅魚嘴裏,轉頭瞧見磨盤上的豆漿和肉包,又轉頭瞧向紅魚。
紅魚比劃,“給你的,吃吧。”
她如此說,秦岩自然而然以為她已然用過飯,走過去不客氣将豆漿端起,一邊喝着豆漿一邊道:
“對了姨媽,我回來時聽人說,藥材的價格好像要降,往後咱們也不用辛苦到山上挖草藥哩。”
這倒是個稀奇事,江南富庶,可偏偏藥價奇貴無比,別說普通百姓,就連許多富戶都不敢生病,即便生病了也大多苦熬着,深怕一個不小心便被掏空家底。
這種情況已然持續許多年,沒成想還有好轉的一日。
紅魚嚼着糖,示意秦岩繼續說下去。
秦岩喝罷豆漿,又咬了一口肉包,接着道:“聽說是新來的縣令老爺的功德,給成安縣的大小藥鋪發話,必須降價,否則就要關他們鋪子。”
紅魚揉了揉隐隐開始發疼的腮幫子,又往嘴裏塞了顆梨花膏。
藥材價高如此,必然是有人背後支持,這些藥鋪能多年在這裏屹立不倒,多多少少有些人脈,能讓他們放棄自身利益,絕非易事。
那位新來的縣令老爺聽起來到真像是為百姓辦實事的,可惜最後能不能成,卻是不一定了。
正想着,忽聽一陣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咚——’,敲門聲間隔很是平穩,門明明沒用木栓插上,久不見人去開,來人也不曾魯莽推門進來,一聽便知是個沉穩守禮的性子。
紅魚瞥了一眼秦岩。
秦岩縮着腦袋躲她身後,“姨媽,你可得救我。”
不就是夫子尋上門算賬麽,有什麽大不了的,跟小鬼見了閻王似的,沒出息。
紅魚拍拍手上的糖渣,前去開門,然而門一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意想不到的面容。
嚴钰正在敲門的手高高停在空中,見紅魚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略微帶着一絲驚訝,心中有些責怪自己今日魯莽,将手收回,作揖致歉:
“打攪了。”
春日清晨,街道上還帶着朦朦霧氣,他一身青布深衣,頭上帶一頂有些稍顯破舊的鬥笠,霧氣化成水滴順着鬥笠邊沿流下,‘啪嗒’滴在紅魚手背上,帶來一絲涼意。
紅魚的手被那涼意冰得不自覺抖動了下。
嚴钰瞧見,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就要上手去擦,剛要有所動作便意識到此舉于禮不合,又連忙将手收回。
不知怎的,紅魚被他一番動作逗笑,錯身擡手,請他進來。
不是夫子來算賬,秦岩心中略喜,見來人是嚴钰,又不免有些意外,“怎麽是你?”
還再要說,腦袋上狠狠被紅魚拍了一巴掌。
他委屈巴巴揉了揉腦袋,對上紅魚視線,不情不願搬了凳子請嚴钰坐下。
嚴钰對秦岩對待自己的惡劣态度并不生氣,而是認認真真彎身對這個比小自己十多歲的孩子行禮。
這倒叫秦岩有些不習慣,将臉扭向一邊。
嚴钰:“我來給姐姐送藥。”說着從懷中掏出個小白瓷瓶并幾貼膏藥來遞給紅魚,“姐姐的腿還疼麽?”
紅魚接過藥,用手比劃着,“不疼了,多謝,其實你沒必要送藥給我,很貴。”
上回他送自己和秦岩回來,并沒留住址給她,他似乎有急事,連茶都沒喝便走了,本以為短時間內不會再想見,卻不料不到半個時辰,他便重新出現在家中,手中還提着藥瓶和膏藥。
原來他的急事便是替她去買藥。
“姐姐都是因我而受傷。”
他滿含歉意,一遍遍不厭其煩交代她藥的劑量和用法,聽得她耳朵要出繭子,最後還是秦岩不滿了,他才離去。
之後半月,他倒是沒再來,紅魚想找他回謝禮,因不知他如今住在何處,只能作罷。
不想他今日再次出現,倒是意外之喜,只是……
紅魚上下打量嚴钰。
他比半月前消瘦了許多,眉宇間隐隐有些倦色,但心情瞧着倒還好。
紅魚比劃完,嚴钰微微有些發愣。
前半句搖頭他知道是什麽意思,可後半句……
多年前他們交流,都是她在他手上寫出來,他自然知道她是何意,如今他長大了,再如此這般自是不妥,可她的手語,他卻又着實一竅不通。
見他神情,紅魚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緩緩停了動作。
秦岩見狀,連忙将紅魚的話翻譯出來。
嚴钰這才回神,對紅魚道:“不貴,姐姐不必擔心,等三日後,縣裏的藥材價格定然恢複正常,到時你和秦小兄弟熬藥,便不必再辛苦上山挖。”
見紅魚靜靜望着自己,嚴钰又趕忙補了句:“我也是聽人說的。”
紅魚微微揚起唇角,表示知曉,心中卻暗暗疑惑,同是聽人傳此消息,為何秦岩只是籠統說個大概,而面前這人卻能連具體的降價日期都能知曉。
轉念一想,他如今已然考取功名,在官府做個一官半職也不是沒可能,如此一來,官府的動靜,他自然最快知道,然而仔細觀察,紅魚又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大夏朝的讀書人,一旦取得功名,不但能減免賦稅,而且每月還有朝廷的二兩補給銀,更不要說走到哪兒都有人送錢巴結了。
嚴钰今日這身打扮,可跟半月前全然不同,半點瞧不出仕宦的影子來,反倒像是個白丁。
雖有諸般疑問,但這些到底沒什麽要緊,紅魚也不甚在乎,轉頭順手拿出一顆秦岩給自己買的梨膏糖遞給嚴钰。
嚴钰一愣,擡頭望她,腦海中浮現起多年前在家鄉頭一次遇見她時的場景。
那時他不過十三歲,父親早逝,母親一人撫養他長大。
母親嫉惡如仇,縣裏常有人偷錢行騙,她雖看不慣,為了他,也只能獨善其身,不發一語。
那日他從縣學裏下課,遠遠聽見同窗說起有人在二街口懲治賣假藥的江湖術士,便跟着去瞧熱鬧,于是乎便遇見了她。
她雖是個柔弱女子,又是個啞巴,卻一點不怕,面對人高馬大的江湖術士,将藥方一巴掌拍到他桌上,險些要将桌子震碎。
那副英姿飒爽的摸樣,至今叫他記憶深刻。
那江湖術士敵不過她,灰溜溜走了,本以為此事告一段落,他與她,就像是縣裏那條河流裏的烏篷船中,匆匆擦肩而過,卻并不相識的游子,只是彼此的過客,哪知命運卻很快讓他們再次相逢。
她被那江湖術士的酒肉兄弟報複,逃往了他的村莊。
大雪天,在村外那間破廟裏,她手摸着她的白馬,神色恍惚,月光下,她站在那裏,身子單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風雪吹走。
當時她臉上帶着他瞧不懂的神情,那樣的神情,他只在自己母親身上看到過,那是在她想念父親的時候。
關姐姐當時又在想念誰呢?
或許,她是在想念她的父母吧,若非至親至愛之人,又如何能令人她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仿似一個被抛棄的孩童,孤零零,前途渺茫,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
如今的她,相比那時,表面瞧着,倒是多了許多灑脫明媚的意味,只是內裏确實如此麽?
嚴钰擡手要去接梨膏糖,卻不期然瞥見她手心那刺眼的傷疤。
那是被火燎過,才會留下的痕跡。
那年他們相遇之時,她掌心裏并沒這樣的傷痕。
他想開口詢問,卻自覺唐突,深怕戳到對方的傷疤。
紅魚那一雙眼睛,同多年前總是帶着一絲哀傷不同,瞧着分外明亮,可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卻瞧得嚴钰心裏悶悶的。
她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麽?
嚴钰沒問,也沒法問,深怕觸及她的逆鱗,叫她同多年前一般不打一聲招呼就逃跑了,徹底從他的世界消失。
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糖,塞進嘴裏,下一刻,卻猛地一震,從脖頸開始往臉頰泛起漫天的通紅。
紅魚眨眨眼,被吓一跳。
嚴钰雙手掐住脖頸,艱難發出幾聲細微的聲響:“噎,噎住了……”
随即一頭栽倒在地。
–
半個時辰後,嚴钰坐在飯桌前,對方才險些被噎死的情形仍舊心有餘悸。
他不停端起茶杯喝水,期間不往對着秦岩道謝:“多謝,你可有喜歡的東西,下次來,我可買來與你做答謝禮。”
若非他手疾眼快往自己腹上揍一拳,他早已魂歸黃泉,因此,這份禮是一定要送的。
秦岩正要開口,他便搶先一步道:“四書五經你必然有,《資治通鑒》如何?”
秦岩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驚恐着跳開,躲到壁紗櫥後,“你要害死我?”
嚴钰似乎對他的反應頗為不解,“你不是說你在隔壁書院讀書?”
既然讀書求學,那送他《資治通鑒》有何問題,難不成是嫌太難讀懂?
于是溫和笑道:“別怕,若是有不解之處,詢問夫子即可,若夫子不懂,便來問我。”
秦岩越聽越覺得驚悚,到隔壁屋拿來紅魚的小菱花鏡子細細照來,左瞧右瞧都沒瞧出自己身上的文人氣息。
他看起來是喜歡讀書的人麽?這書呆子當真讀書讀傻了?
別不是故意在整他。
如此對待救命恩人,着實可惡,于是忍不住嘲諷道:“你也太沒用,一顆糖也能噎着。”
說起這個,嚴钰也不免有些慚愧,“因為——”
“太甜了。”
甜的讓人難以下咽。
他本是個能吃甜的人,卻還是受不了那個味道,可紅魚卻恍若未覺,如同嚼甘蔗一般吃着。
他擡頭問秦岩,“關姐姐一直喜歡吃這樣甜的東西?”
此話一出,方才還對他劍拔弩張的秦岩即刻收斂了神色,沉默許久,點了下頭,随即又警告他,“這不幹你的事。”
嚴钰沒吭聲,春日初升的朝陽透過紗窗映照在他面龐上,畫出菱花圖案的陰影,他覺得熱,摘掉了鬥笠,将那張清俊的面龐全部露出。
“秦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秦岩不打算理他,擡腳就要走,但想到紅魚的囑托,為避免自己惹她生氣,只得放下鏡子,雙手環胸。
“你想問什麽?”
嚴钰将重逢那日,紅魚認出自己時比劃的動作重新在秦岩跟前做了一遍:
“這……是何意?
–
等紅魚重新換了衣裳收拾完畢,從屋裏出來,秦岩已經出門上學堂去了。
她見嚴钰在院中站着,不禁疑問,指了指屋子。
嚴钰背對着她站着,耳尖是消不下的紅暈,瞥見自己手上的肌膚在晨光下散發着剔透的熒光,立即想到方才秦岩暴跳如雷的摸樣:
“她誇你白?她都沒誇過我!”
念及這話,嚴钰耳尖的那抹紅愈發濃烈,甚至有蔓延到面頰的趨勢,怕被紅魚看出,他一直側着腦袋,餘光瞥見她動作,撒謊道:
“裏頭太暗,我……我出來曬太陽。”
紅魚瞥了眼剛升起來的日頭和熹微的晨光,沒拆穿他,轉身往外走去。
嚴钰頓了頓,跟了上去。
……
兩人坐在岸邊石梯上,身後是鬧哄哄的街市,腳下是流淌的河水,梨花從樹梢飄散到兩人衣袍發絲上,仿似雪花在空中飛舞。“姐姐。”嚴钰耳尖的紅暈已經消散,他望了眼紅魚,終于忍不住開口,“當初……”
他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問下去,“你為何不告而別,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話,或者做錯什麽事惹你生氣?”
那日他下學堂,歡喜往家跑,卻被母親告知紅魚已經走了,當時的心情他至今記得。
母親說,沒有人知道她往哪個方向走,去了哪裏,但大抵她是不會回來的了。
此後多年,他一路從貢生考到探花,從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走到上京,遍尋她而不得,這個曾經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姑娘就像燕子一樣飛走了。
許多時候,他甚至有些恍惚,覺得世間是否并不存在這個人,她只是他讀書枯燥時,想象出的一個假象罷了。
他沒曾想會與她有再見面的一日。
不知是不是紅魚的錯覺,她此時竟覺得眼前男人的眼中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仿似又變回了那個滿口之乎者也的少年。
她頓了頓,拉過他的手。
嚴钰渾身一顫,卻沒有掙紮。
“我去找一個人。”
嚴钰:“姐姐要找什麽人,後來可找着了?”
紅魚點頭,繼續在他掌心寫,“一個我曾經放不下的死人。”
嚴钰一愣,望着她。
紅魚沖他笑,指尖在他手心劃過,“都過去了。”
她松開他的手,随手掬一捧河水在手心,任憑水滴一點點在指間滑落,重新滴落河中。
嚴钰望着她,沒吭聲,呆坐半晌,聽聞街上有賣花女經過,起身買一朵黃色絹花,擱在紅魚身邊。
紅魚微怔,拿起絹花看他。
嚴钰并未像她想象中一般将視線躲開,而是選擇繼續與她對視。
她聽見他用無比莊重的聲音對她道:“姐姐,都忘掉吧,你應該開開心心的。”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說得紅魚心頭猛地一震。
她用力扯動唇角,想說她如今很開心,很快活,然而瞥見他的目光,她的嘴角卻怎麽也扯不動了。
她心中有些生氣,卻全然不知自己在氣什麽,扭頭下意識地要将手上絹花抛出去,瞥見嚴钰着急的神色,一顆心忽然就軟了下去,那股氣也便消了。
她在氣什麽,氣他拆穿了自己麽?氣他挑明自己雖不再愛着那人,卻還未曾真正從那人帶來的傷害中走出來,這幾年只是在裝作若無其事麽?
她也想心無雜念,真正快活度日,可刀剌一下皮膚都要在上頭留下傷痕,何況她曾經經歷過那樣多的傷害?
還不許她心底難過一下?
她明明僞裝得很好,甚至連自己都要騙過去了,他做什麽要拆穿她?
紅魚提着百褶裙起身,也不管嚴钰,一溜煙兒走回家去。
在屋裏待了片刻,聽不見外頭動靜,紅魚回過味兒來,覺得自己有些行為過激。
人家只是簡單好心提醒自己一下,她卻這般将他一個人丢在外頭,着實有些過分。
待到出去,卻發現人已經走了。
紅魚垂着眼,半晌,忽然輕笑了下。
果然,她總是會将事情辦砸。
嘆了口氣,轉身關門準備回屋,赫然發覺院中石桌上用一塊幹淨的棉布蓋着什麽東西,走過去掀開一看,卻發覺是一碗熱騰騰的豆漿和兩個肉包。
碗下壓着一張紙條,紅魚拿起來瞧,只見上頭道歉的字密密麻麻,足足寫了有四五行,最後才寫道:
“萬事皆不重要,還請姐姐珍重自身,養好身子,若真當如此,弟來日願受姐姐鞭笞之刑以表歉意,絕無怨言,弟新生敬上。”
他都不怪自己莫名其妙生氣,反而寫紙條向自己道歉,寬慰自己。
紅魚輕嘆口氣。
一個毫不重要的致歉都能寫得如此認真,當真好同從前一般,是個小古板。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古板,卻是唯一一個能瞧出她今日未用早飯的人。
念及此,紅魚不由心中一暖,目光再次落到紙條的最後一行字上,慢慢在心頭默念。
新生。
原來他還有個字叫新生。
她之前從未聽過。
新生新生,是重獲新生之意麽。
紅魚将紙條又看了一遍,在石桌旁坐下,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的豆漿放在嘴邊。
她擡起頭,見太陽越升越高,終于高高挂在天上,驅散了舊日的陰霾。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