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場雨雪是越來越大,到得最後北風卷着雪片直往人身上撲。镖隊不得不放緩了速度,又加上天空陰沉,天黑的也早些。故到了天擦黑的時候竟然還是沒有找到可以投宿的地方。
滴水成冰似的寒冷天氣,別說人,連馬都凍的哆嗦個不住,再也無法前行。蘇墨見狀,只好吩咐衆人原地停下,準備随便對付一晚算了。
待得镖隊停了下來,聶無憂才揉揉惺忪的睡眼,自葉放的懷中探出了小腦袋,迷迷糊糊的問道:“怎麽不走了?”
葉放好笑的望着他墨青色鬥篷中探出來的那方小臉,星眼迷蒙,面上潮紅,心中由不得軟到了極致。他拍了拍她的小臉,柔聲的道:“下雪了。快起來看。”
微涼的修長手指輕撫上她的臉頰,聶無憂哆嗦了下,但很快的便又給那漫天飛揚的雪花吸住了目光。
她掙紮着在他的懷裏坐了起來,驚喜的伸出雙手就去接那些輕盈若柳絮的細碎雪花。
六角雪花靜靜的躺在她白皙的手掌中,風來,雪花又飄飄蕩蕩而去。聶無憂心中喜極,飛速從馬上躍下爬進了馬車中。
馬車裏上官淩歡也正睡的有些迷糊。聶無憂合身撲了上去,又搖又晃,一疊聲的道:“淩歡,淩歡,下雪了,下雪了,快起來。”
上官淩歡夢中聽到下雪二字,一個激靈,立即睜開了雙眼,坐直了身子問道:“真的?”
聶無憂不答,卻是一把掀開了馬車簾,風挾帶着雪花立時卷了進來。
上官淩歡也是歡呼一聲,随後也是跟随着聶無憂跳下了車,在雪中又叫又跳。
葉放也下了馬,斜倚在馬身上,悄悄的摸了摸方才一路上抱着聶無憂而被壓的發麻的右臂。
但看到她在雪中歡樂的身影,唇角慢慢的揚了上去,一時之中哪還顧得上這些。
晚些時分,篝火升了起來,凍了一天的衆人坐在火旁惬意的聊着天。而張老爺一家則是不屑于與這些低等的人相交,自顧自的坐在馬車上沒有下來。
自然,馬車中有水,有食物,還有足夠暖和的被子。他們這些所謂的上等人階級觀念鮮明,是看不起他們眼中所謂的識字少,粗魯的勞苦大衆。
但這些勞苦大衆才是整個社會的基礎,他們幹着最累最苦的活,但要求的卻最少,只求溫飽,能夠平安的活下去。
僅
此而已。
聶無憂坐在一堆的镖師間,興高采烈的聽他們說着這些年來走镖途中發生的逸事。聽到精彩之處,忍不住的鼓掌叫好。
而葉放則是同蘇墨以及高翔坐在另一個小些的火堆旁,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聶無憂眉飛色舞的樣子。
蘇墨遞過來一只饅頭。幹幹的饅頭,撒了一把白雪在上面,在火上烤的有些軟和了。
葉放接過,笑着道了聲謝,也不再客氣,低頭咬了起來。
蘇墨忽而道:“這一路上,多謝葉公子的相助。眼下雖是即将到達目的地,但按照江湖上對绮紅閣的描述,她們勢必不會就此罷休。往後的這段路,只怕會更加難走。”
葉放淡淡的笑道:“是啊,剩下的這段路,怕是不大好走。”
蘇墨靜默了一會,心中猶豫着,終是問道:“恕蘇某無禮了。只聽得我們局主說過在姑蘇偶遇葉公子,但不知葉公子令尊令堂何人?師從何人?”
葉放微微一笑,緩緩的用手中的樹枝撥着眼前的小火堆。他如何不知蘇墨心中的疑忌,但當下他也不好點破。
将手中的樹枝扔入了火堆中,葉放擡頭笑道:“二當家既然如此問了,葉某也不好再隐瞞。實不相瞞,葉某之所以來貴局,只是為了一個人而已。”
望了望稍遠處的聶無憂,葉放的聲音不由的柔和了幾分:“無憂她其實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只是這丫頭貪玩的很,非要在江湖上游歷一番。我不放心,只好也随後跟了來。”
說罷,眼光淡淡的掃過高翔,果見其平日冷漠的面上更冷,而握着彎刀的骨節也有些泛白。
爺的人也是你能惦記的?葉放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上揚。
“這丫頭雖然面上看起來無所謂的很,但其實面皮很薄。關于她是我未婚妻一事,還望二當家和高兄弟暫時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的好。”
高翔沒有回答,只是垂着頭,閃爍的火光中看不出他面上神情如何。
蘇墨聞言心中卻是一松。上官義膝下無子,只有一女,這天下镖局将來自是不可能交到一個弱女的手中。而目前就他所有的弟子中來看,他最喜愛的雖然不一定是蘇墨,但最為欣賞的卻一定是他。故合局上下,都早已認為上官義百年之後必然是會将镖局交到蘇墨的手中。但不料後來來了一個葉放,上官義極其欣賞他,直言他才情武功罕見
,如果此時葉放再娶了上官淩歡,那天下镖局勢必就是葉放的囊中之物了。
于此,蘇墨先前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防他。但好在此時葉放主動坦誠了他已有未婚妻,而且正是聶無憂。他将這一路上的情形回想了一下,葉放這話,當無虛假。
不光如此,蘇墨很快的便又想到,雖然葉放從來不說會幫忙護镖一事,但既然聶無憂現在已經是天下镖局的镖師,如若真的镖隊有難,葉放就算不管他們的死活,但絕對不會對聶無憂不聞不問。
想想此人上次在客棧中露出的那一身武功,蘇墨心中不由的安定了不少。
且不言此時蘇墨心中一剎那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但說那邊聶無憂正拽着上官淩歡蹲在篝火旁,興致勃勃的從火堆裏刨了幾個地瓜出來。
噴香的地瓜,烤的有些焦黑的皮,燙的在手中倒來倒去,還沒吃,倒已經先被那撲鼻而來的香味給傾倒了。
聶無憂沒急着吃,只是笑嘻嘻的将那地瓜握在手中取暖。
不經意間頭一偏,正好看到春柳掀開了馬車的一角,向她望來。
看到她的目光,春柳微微一笑,對她微一颔首。
須臾,繡着折枝牡丹的猩紅車簾被掀開,春柳款步走下馬車,向着聶無憂走來。
聶無憂一樂,也向前走了幾步。
“姐姐。”
她的聲音嬌俏清麗,有着少女特有的活潑明媚。
春柳抿唇一笑,眉眼溫和。
蓋着袖子的手忽然一伸,有個油紙包塞到了聶無憂手中。而後她輕輕一笑,轉身就走。
她的手中忽然也被塞進了一個暖暖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只烤紅薯。
訝異的同時,她擡頭望着聶無憂,見她正笑得眉眼彎彎,梨渦隐現:“姐姐,天冷,拿着暖暖手。”
春柳聞言心中一暖,愣了一下,再報以一笑,轉身快速的回到了馬車上。
待得她進了馬車,聶無憂方才低頭打開了手中的油紙包。一色的精致點心,雖是有幾塊已經被壓的有些碎了,但仍然可感覺出春柳的用心。
聶無憂心中也是一暖,笑了笑,拈起了一塊點心就要送入口中。
點心尚未入口,眼角餘光先看到那輛豪華馬車的窗簾一掀,有個東西被扔了出來。
同時有道威嚴的女聲隐隐約約的傳來:“真是狗肉上不得臺席。你也不看看咱家是什麽人家,這種街頭粗人的小吃玩意你也好意思拿了過來?”
她話音落了沒一會,另有個幸災樂禍的老婦人聲音響起:“果真野雞就算長在鳳凰窩終究也成不了鳳凰。夫人當心,別氣到了身子,為了這種人,犯不着。”
但遲遲的,沒有聽到春柳的聲音。
聶無憂的拳頭越握越緊,當下只恨不得就沖了過去将那主仆二人拖了出來暴打一頓。
可終究是沒有這樣做,明面上,她不能如此。
如此,只有暗地裏來了。
故當晚睡覺之時,聶無憂裹着鬥篷,睜着眼睛,琢磨着到底該給那主仆倆下什麽藥好呢?
不能太重,畢竟罪不至死。但也不能太輕,畢竟看那樣子,春柳姐姐受她們的折磨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琢磨了半天,依舊是不得要領。
一番左思右想之下,她睡不着。偏頭看上官淩歡阖着雙眼睡的正香,也不好意思将她吵醒再跟她商量。
撓撓頭,她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最後幹脆坐了起來,掀開車簾就從馬車裏爬了下來。
火堆旁散亂但有序的睡着衆人,有幾個镖師提着刀在四周巡邏。
聶無憂左右一望之下,見蘇墨和高翔側躺在樹上閉着雙眼,氣息沉穩,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睡着了沒有。
而葉放正坐在那小火堆旁的一塊圓石上,看到聶無憂,彎了彎唇角,頭一點,示意她過來。
聶無憂撓撓頭,面上有些發燒,四面悄悄一望,見也無人注意,于是便慢慢的蹭了過來。
到得近前,葉放微微欠身,扣住她腰一把攬了過來。
聶無憂掙紮,葉放将她抱在懷中,在她耳邊輕聲吹着熱氣:“你忘了?白日裏你剛剛在我的懷中睡了一下午。怎麽這會倒還害羞起來了,嗯?”
最後一個嗯字拖着長音,百轉千回,直将聶無憂的小心肝都勾的顫了幾顫。
想起下午确實如他所說,她不由的面上更熱了。
但她沒有回答,反而是輕咳了一聲,眨眨眼仰頭望天。
下午的雨雪早已是停了下來。而現今雲盡風散,一輪月色已高,周邊煙霧四合。
但那淡淡白色的煙霧中,不知何時卻有另一股灰色的煙霧在慢慢的彌漫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冒個泡。霸王的妹子們,出來收藏下偶呗,要是能順帶留個言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