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一口氣,用手拂過石桌上的話本,有些怔然。
這話本是雲昭軒來時,帶過來的,看成色是剛出的。
突然覺着自己有些矯情了,口口聲聲說都過去了,實際裏卻下意識的排斥與他相見。
我略一思杵,抿了抿嘴唇,佯裝輕快的樣子對他道:“你別多心,我思量着大抵是之前你我之間的那段情太傷人了些,以至于我至今見了你就無端的生出一種距離來。這種距離,我也左右不了。”
這番話我說的極其緩慢,也甚是認真。
正待再揶揄他幾句,眼眸上揚時觸及他凄慘的神情,心,亂了節奏。
清風徐徐之中,那人衣袂清揚,白衣蕭索,如玉的面容瞬間成了慘白。身影搖晃了一下,似要跌倒。
“是啊!我早該曉得,你是被我傷透了……怪我!怪我……”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怪我,語調怆然。
我嘴角微張,欲起身扶住他,遲疑之間又頓住了。
因為有人已先我一步站在了他的身旁。
金紅色的宮裝上綻放着朵朵牡丹,甚是雍容華貴。寬大的廣袖遮住她與他相握的手,烏黑亮麗的絲發挽成精致繁複的雲鬓,嵌金步搖垂在耳側搖搖晃晃,更襯的她容顏華麗。
“皇上,你可還好?”溫柔的嗓音甜甜響起,似要将那人的一顆心都要融化了。
這聲音!我瞬間僵直了身子,臉色有些蒼白。
我擡眼望去,看向那女子的眼眸。
聽說,左相之女顧如華自進宮便被聖上冊封為貴妃,掌皇後鳳印,管六宮事宜,其寵愛程度,可見一斑。
加之雲昭軒并未立後,是以不論是前朝或是後宮,均以默認她便是雲國的一國之母,至于冊封,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
顧如華似是感受到了我的視線,轉過頭了,嘴角的笑意瞬間衍變為驚恐。
她的臉色有些微白,爾後又恢複了神色,她眸光微閃,輕啓朱唇,笑的甚是儀态萬千:“這位想必就是無雙少主的夫人,阿九姐姐了吧!聽說姐姐忘了些許事情,不知可否記起一些了?”
我有些訝異她認得我,未待我開口,一旁的樓子越便厲聲道:“貴妃娘娘倒是對宮外的事了解的緊,都道深宮高牆之內者,不問世事,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他的眸子暗的深沉,清冽的語氣中甚是譏諷。
樓子越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她作為一個深閨婦人,又怎知我失憶之事?
她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表情有些不自然:“這……也是偶然聽得的。”
心知她這是敷衍的話,我一笑帶過,并不深究。
而樓子越非要刨根問底:“不知貴妃娘娘是何時何地聽何人提起的呢?”
他轉頭瞟了我一眼,問了句我聽的身不明白的問題:“那麽貴妃娘娘,你是希望內子記起往事?亦或是永生不在想起?”
這下顧如華頓時變了臉色,帶着一絲威嚴,質問道:“無雙少主這是何意?莫非本宮還會對尊夫人心懷不軌不成?”
到底是權利高處之人,幾句話語便将皇家的威嚴顯露個淋漓盡致。
樓子越打開折扇,慢悠悠的搖着:“這話倒問住了樓某,貴妃心作何想,豈是在下可以妄加揣測的!”
我輕輕拽了下樓子越的衣擺,這人平時都好端端一副好人形象,今日對着他們怎就刻薄了起來,字字句句逼的人家失了顏面。
樓子越拍拍我的手背,示意讓我安心。
他轉向雲昭軒,清涼的語音飄蕩在耳畔:“雲皇若是真心誠意想和樓某聯手,還請管好自己身邊的人。”
攝人的視線略過顧如華,後者神情微閃。
“還有一點能望雲皇省得,事成之後,樓某要将你們欠阿九的,盡數都讨回來!”
話音剛落,“卡擦”一聲,手裏的樹枝應聲而斷。
兩人的臉色瞬間鐵青。
我心裏一驚,他這般态度對待他們,原是為的是要為我讨回公道。他竟這般心疼我。
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我沒有覺察道自己的唇角正微微勾起,臉上滿是喜悅。
我笑着出了一口氣,拉着樓子越的手,對他對輕輕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心一意對我好。”
他的眸光總是泛着幽幽的黑色,好似有一種魔力,要将人吸進去。
我捋了捋他額角的發絲:“但是,你們說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你不必替我去讨什麽公道,如今的我已經不需要。我只想能夠盡快去找到藥,然後同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就足夠了。”
良久之後,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媚眼,輕輕的,柔柔的,滲進了心底。
他輕輕道:“好!”
我頓時,笑靥如花。
我轉頭看着對面的兩個人,忽然轉了心思,笑道:“方才是我們招待不周,不如兩位留下來吃頓飯吧!”
我知道,自己不能太小性子。即便我不怎麽想與他們有過多交涉,但樓子越同雲昭軒之間達成了某種共識,都要得到懸浮令。
如此,單單就這件事而言,我也該斂了心神,好好對他們。
因為現在的我們,是盟友。
“那就打擾了!”雲昭軒微微含首,淺笑着打斷了顧如華即将說出口的話。
顧如華深情依舊,眼底有一絲落寞劃過,速度快的以為是我自己看花了眼。
她深吸一口氣,又恢複了之前的高貴優雅,淡淡一笑:“叨擾了。”
見二人都欣然同意,便一同去了雅間。
因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麽吃食,只得讓人将忘仙樓的招牌菜,都做了一些。
等小二們行雲流水般,利索的擺滿了大大一桌子好吃的時,忽而意識到:這是不是太多了?
恍神之間,一旁自有小厮上前來往杯子裏斟滿了酒,複又退到後面站好。
“雲皇,請!”樓子越端了酒杯,沖雲昭軒舉杯。
“請!”
我掩袖舉杯,竟然不是桃花醉,是果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