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到了無心崖時,六師兄已站在藥屋門前等我。見他沒事,我不禁暗暗開心,我就曉得,師父那是唬我的,他怎麽會罰六師兄呢!
六師兄見我走近了,眉眼一垂,立刻垮了肩,将右手放在左邊胸口處,做西子捧心狀,一臉哀怨:“你個沒心沒肺的死丫頭,為兄為了你差點被老頭子關起來了,你倒好,一句關心沒有不說,竟笑的這般花枝亂顫,你怎就忍心?”
說着還故意抽噎兩聲,一臉的騷包樣。
我的臉皮跳了又跳。要說我這六師兄,确實長得藍顏禍水。不但有着旁人羨慕嫉妒恨的俊美容顏,脾性更不用說,而且幽默風趣的緊,乃萬千閨中待嫁女子心目中的良人。
我的師父一向偏心,是以打我還小的時候,他就一心想着要把我嫁給六師兄。近水樓臺先得月,說的就是這個理。
奈何我同他一起打打鬧鬧,多年過去了,男女之情半點也沒有生出來,倒是多了比血緣關系還親的兄妹之情。
既是如此,自家兄弟便是不用見外的。是以我拍了拍六師兄的肩膀,甚是語重心長的說:“六哥,你要曉得,我是你妹妹,比親妹妹還親的妹妹!妹妹哪有不疼哥哥的理!”
說着我沖他挑眉一笑,耳語道:“袁記店鋪的瓜子!現炒的!”
後者果然一副你懂我的表情,笑的分外滿足。
我這師兄,什麽都好,就是養了一張同我一般的饞嘴,标準的吃貨。
“阿九!還不進來!”四師父也就是我的師娘,在屋子裏悠悠喚我道。
我一聽師娘叫我,趕緊斂了神情,對師兄擺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不用等我。不待他回答我,我便閃身進了藥屋。
剛一踏進屋子,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重重帷帳後面端放這一個大木桶,裏面正散發着霧騰騰的水汽,師娘隔着霧氣,隐約有些不清楚。
我信步過去,四娘的身影慢慢清晰,果見她的眉頭緊縮。
見此,我跳着過去,抱着她的胳膊輕搖,笑嘻嘻道:“師娘!怎的又皺眉了,很快就會好的,不疼的。”
師娘身形微頓,轉過來,淡淡道:“磨叽什麽,還不快去脫衣裳!”說罷轉過去,又向旁邊另一個木桶裏加冰塊。
我乖乖聽話,兩三下就将自己扒光,鑽進了木桶,頓時藥味、燙熱将我淹沒。
從六歲那年中噬骨香起,我就已經一只腳踏進了閻王殿。
若不因是我至陰之體,使得噬骨香延至十歲才發作,否則我也是一個将死之人了。唔……也不對,今年我已十四,我是活不活二十歲了,如此,我已經是将死之人了。
說來,這毒忒過霸道,以至每次毒發,我總是要受些苦頭的。幾番下來,我自個兒無事,倒是師父,師娘們卻是緊張的要命,好似受折磨的人是他們一般。
其實,我曉得,那是因為他們疼我!
往常都是毒發了才會進藥屋,進行藥浴。這次不知怎地就給提前了,未等到毒發就藥浴。不過,師父們怎麽安排,我就照做就好。
“這次,我多加了幾味藥進去,你且多泡一會兒。”師娘終于加滿旁邊那一大桶的冰塊,爾後放下手裏的木勺,對我道。
我點頭明白。
“再過一刻鐘,我會叫你六師兄進來,為你針灸,替你将毒逼出來,”師娘瞅了一眼角落裏紋雲銅鼎沙漏,對我道,“這次可能會有點疼,你……”
“沒事的!師娘又不是不知道,阿九不怕疼的!”我打斷師娘的話,仰頭對師娘甜甜笑道。
師娘說的有點疼,那定是很疼了。雖說我是身體上受着疼痛,可他們卻是在心裏煎熬着。我若是再喊疼,她們就會愈發難受。師父們為了我已經夠擔心了,我不想讓他們再難過。
當一根根銀針準确無誤的紮進我的穴位,快、準、狠!很快,熟悉的疼痛如潮水般湧來。果然很疼!
“不許動!再堅持一會兒!”六師兄見我身子搖晃,厲聲道。
師娘俯身過來,雙手緊箍住我。六師兄的額頭慢慢滲出汗水,順着臉頰兩側滑落,滴在我的脖子後面。
“好了!”很快随着六師兄的聲音落地,我被筋骨錯裂的痛,瞬間淹沒。
疼,撕心裂肺的疼。每一寸筋骨“噼啪、噼啪”的斷裂聲,在黑不見底的深夜裏,很是詭異。
如師娘所說,這次毒發,來的異常猛烈,較于之前,要疼上數百倍。
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成股成股的水往嘴裏流,又鹹又澀。
朦胧之中,我好似聽見師娘急切的聲音傳來:“阿九!堅持住,很快就會好的!咬着這個!”說着,我感到她将一塊軟綿綿的布團塞進我的嘴裏。
我心裏一陣暖流劃過,她是怕我咬傷了自己。記得有一次毒發,我疼的将自己的臉抓的面目全非,仍是不肯罷手,因為我疼啊!
可師娘他們,比我更疼。
我努力揚起頭,微微擡了眼皮,艱難的對師娘微微一笑,安慰她:“別擔心,我還撐得住!不是很疼。”
師娘頓了半響,我聽到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小六,用針紮她的後頂穴,讓毒速加快,否責她會撐不下去的!你持針!我來運功,快!”
“啊——”随着銀針入體,我被疼的忍不住叫出聲。格老子的!真疼!這像是萬箭穿心,密密麻麻的刺穿我的身體,一下又一下,從不間斷。
良久,疼痛過去,我感到自己被師娘抱起,放在了冰桶之中,冰冷的寒氣頓時襲來,我仿佛置身于萬年冰川之中,渾身被凍的瑟瑟發抖。
可是身體內部卻是住不住的發熱,猶如走進了火山之中。如此,內熱外冷,當真是冰火兩重天,一時齊全。
最後,我還是沒能挺住,給生生的疼暈過去。
等我醒過來時,我已躺在自己的房中,衣服已被人換好。我知道,我又撐過來了。
“醒了!”師娘端着粥推門進來,見我醒了說道。
我點點頭,想動,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動什麽動!還不給我躺好!”四娘眼皮一擡,輕輕松松便阻止了我起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