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 - 第 5 章 月2日

6月2日

“辛雅,辛雅!”錢斯慕推着昏睡不醒的辛雅。

“怎麽了?”辛雅打着哈氣,擡起頭。

“你怎麽又睡着了?別太緊張了,晚上得好好睡覺,你可別神經衰弱了。”

“我怎麽了?睡着了?”辛雅大腦一片空白,自己又趴桌子上睡了,自己是怎麽從宿舍來的,竟想不起來了。好像,剛剛做了一個特別清楚的夢,和真的一樣,而現在,除了夢中有陸雨朦朦胧胧的影子,其餘如泡影般破掉,無影無蹤。她下意識回頭,陸雨的座位是空的。

“陸雨呢?”她喃喃自語。

“你怎麽這麽在意他啊?不像你的風格。”錢斯慕很是詫異,“你可是一直避着他,還說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麽突然畫風就變了?”

“沒有,”辛雅又想否認,可心裏竟有了一絲莫名的牽挂,她不想對自己的好閨蜜隐瞞,“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我只是覺得,他人挺好的,對我挺好的。”

“對你好?你們交往了?我怎麽不知道。”錢斯慕放下手裏的書,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沒有,沒有。”辛雅腦袋漲漲的,只好晃晃頭,想讓自己清醒。我們兩個沒有任何交集,怎麽會有一些很遙遠很遙遠的記憶,就像真實發生的一樣,可又那麽模糊,想回憶細節,卻觸摸不到。

“你要是喜歡他,就和他說好了,別放不下面子。我也覺得你有點過了,把人家的情書上交。就算要表明立場,直接拒絕就得了,這下子,沸沸揚揚的。陸雨不過是喜歡你,何必讓人家這麽難堪呢?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錢斯慕憤憤不平。

“你,”辛雅瞪大眼睛,“你真的喜歡他?”

“沒有,沒有。”錢斯慕趕緊搖頭,忙轉移話題道:“早讀下了,他出去就沒回來。要不,咱倆出去找他?”

“這好嗎?要是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對他……”辛雅猶猶豫豫,悄悄地左右看看,只怕被人探知了她的心思。

“都這會兒了,怕什麽呀。等高考結束,各奔東西,就真來不及了。這樣吧,就算你陪我找他。”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辛雅心裏系了個結,讓她感覺窒悶。

錢斯慕也不憋着了,“我喜歡他怎麽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倒貼過去了。好了,我和老師說一聲。”她起身拉上辛雅,去講桌旁,對看着手機偷樂的語文老師說:“老師,我們兩個去操場背會兒英語去。”

老頭揮下手,算是答應了,又自顧自的看抖音。

兩人出了教學樓,正想着去哪兒找陸雨,曹京京和班長白翔鷹牽着手走過來,見了她倆,尴尬一笑,放開手。

“見陸雨沒?”錢斯慕直截了當的問道。

“嗯?”曹京京一怔,看向辛雅。辛雅的臉“刷”的紅了,低了頭,假裝于己無關。

“陸雨?他在操場遛彎呢。還和一個女生,有說有笑的。這小子,還挺花心呢。”白翔鷹看着錢斯慕,說給辛雅聽。

“你也挺花心,”錢斯慕嘲諷道,“初中的時候,咱們班的女生,你都追個了遍。怎麽?現在改邪歸正了?從一而終啊?”

“打住,打住,我可沒招惹你。”白翔鷹拽着曹京京急急忙忙走開。

兩人到了操場,果然見陸雨和一個細細高高的女生沿着跑道邊走邊聊,甚是親熱。辛雅心頭一酸,就想轉身逃開,被錢斯慕一把拽住。

“躲什麽?他大大方方的,咱們也大大方方的。走,咱們也轉跑道去。”

辛雅心亂如麻,高考迫在眉睫,居然出了這麽莫名其妙的事兒,做了兩年的同學都擦不出半點火花,怎麽離別在即,卻莫名其妙的有了心動?

兩人走在跑道上,與陸雨兩人相隔半圈,陸雨突然向她兩人看來,那女孩也看過來,又轉回頭不再看。辛雅心髒亂跳,呼吸加速,握緊了錢斯慕的手腕,錢斯慕忍不住叫出聲來:“放手啊,痛。”

那邊,陸雨和那女孩分開,陸雨出了操場,回教學樓了。那女孩徑直朝辛雅二人走來。辛雅惶恐無措,錢斯慕倒是沉得住氣。

女孩過來擋住二人去路,三人站定。

“怎麽了,你?”錢斯慕不緊不慢的問。

女孩雙手插在胸前,傲氣十足,“你是辛雅?”她沒去理錢斯慕。

“嗯。”辛雅不知怎麽,被她的氣勢給壓住了。

“我是陸雨的妹妹,陸露。我哥喜歡你,我不喜歡。不是因為她喜歡你,我才不喜歡你,因為你出賣了他!”陸露口氣中滿是不屑。

“誰要你喜歡了?喜歡誰,不喜歡誰,是辛雅的自由。”錢斯慕仰着頭,似乎能高過陸露。

陸露不接她話,還是對着辛雅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喜歡你,不過,我要告訴你,他能看上你,是你莫大的榮幸。”

辛雅一下子惱怒了,“是嗎?我是不是該感恩戴德?”她又不想再說什麽過分的話,畢竟眼前的是陸雨的妹妹。

“以他的身份,你感恩戴德是應該的!”

“什麽身份?”錢斯慕諷刺道,“阿伊土鼈國王子?哈哈哈。”

“陸露,你做什麽?”陸雨飛跑過來,老遠就喊道。

“沒什麽,就是見識一下你的夢中情人。”陸露嘴上毫不饒人。

“抱歉,抱歉,我妹妹口無遮攔,別往心裏去。”陸雨邊道歉,邊拉上陸露走開。

“拉我幹嘛?”陸露不滿的掙開,“你不是要我幫你嘛,和她說清楚,不就完事了。”

“拜托,別添亂。你回家吧,好不?”

“行行行,手機給你留下,有事方便找我。要不還得找人傳話,費勁。”

“行行。”陸雨接過手機,“走吧。”他輕推了陸露一把。

陸露“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朝操場外牆走去。

辛雅和錢斯慕很是不解,外牆三米高,下半是磚牆,上半是金屬栅欄,頂上槍尖朝天,一個緊挨着一個,相距不足二十厘米,之外是馬路,車來人往。只見陸露走到牆邊,一縱身,手按住栅欄,淩空越過頂尖,輕巧的落在便道上,一甩長發,旁若無人的鑽進一輛紅色BMiX跑車中,啓動,加速,幽靈一樣駛出視野。兩人目瞪口呆。

陸雨終于正視辛雅了,“我妹妹被慣壞了,她要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你千萬別介意。我替她道歉。”

辛雅自尊受了傷,心中不悅,何況一直避着陸雨,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想到剛剛他妹妹說自己出賣了陸雨,也是實情,此時,心亂如麻,甚為矛盾,有幾分愧疚,又有幾分氣憤,避開陸雨的眼光,拉住錢斯慕,“走吧,我們回去吧。”

錢斯慕懷疑的望向車開走的方向,問道:“你有妹妹?怎麽沒人知道?她怎麽飛過那麽高的牆的?她開的那車是不是好幾百萬?你爸媽不是老師嗎,怎麽能買得起這麽貴的車?你是什麽身份?”

辛雅也正好奇這些,聽錢斯慕一問,拉她的手松了勁兒,想聽聽陸雨怎麽解釋。

陸雨看出了辛雅的心思,對着錢斯慕說道:“陸露一直和姥爺一起生活,住在華盛頓特區;她是練體操的,得過全美公開賽、歐洲錦标賽、奧運會的冠軍,這麽高的圍牆當然攔不住她;她的車是自己掙的;我爸媽是老師,他們很喜歡國內的熟悉的人際環境,我是受他們影響,雖然偶爾也去國外讀讀書,更多時候,還是在國內。”

“你是高二轉過來的,高一去哪兒了?”錢斯慕好奇的問。

“高一?我在準備冬奧會,本來和谷愛淩說好了,自由滑雪項目她得女金,我得男金。”

“沒見你啊?”

“練習的時候,摔斷腿了。”陸雨輕描淡寫的說。

要是之前,辛雅兩人早該笑翻了,還什麽和谷愛淩說好了,這牛皮可以吹爆天了,可現在,剛見了陸露匪夷所思的一躍,陸雨說什麽,都有點可信。

錢斯慕一把抓住陸雨的胳膊,“真有趣,還有什麽有趣的經歷,和我說說。”她兩眼發光,似乎要放出高壓電,讓陸雨癱瘓在自己的無窮魅力中。

辛雅皺起眉頭,不想理他們兩個,悻悻走開。

陸雨好不容易引起她的關注了,錢斯慕卻橫插了一腳,他要叫住辛雅,胳膊被錢斯慕牢牢抓住,掙脫不得,想要大喊一聲,又知道辛雅臉皮薄,要是惹她徹底翻了臉,只怕終生無望了。

總算甩開錢斯慕的手,“你幹什麽?”

“我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礙着辛雅的面子,我不好意思說。她,你也知道的,脾氣倔。決定的事兒,絕不回頭。還和我說呢,不吃回頭草。唉,我幫你勸過她,也沒用。你呢,不如珍惜眼前人。”

陸雨不可思議的看着錢斯慕,她的确是個漂亮姑娘,開朗,自信,大方,活潑,可愛情又不是刮彩票,他從不相信刷出來的運氣,“斯慕,你可是辛雅的好朋友啊,這麽做,不是拆臺嗎?”

“怎麽做了?她答應你了嗎?沒有。所以,你是單身,我也是單身。我要争取我的幸福,總沒錯吧?咱們做了兩年同學,雖然沒怎麽說過話,可彼此了解,我人品什麽樣,你還不了解?其實,高中同學做男女朋友最好,知根知底,感情純潔,沒有社會人那麽複雜的想法,就是單純的喜歡,你說是吧?”

陸雨倒是佩服錢斯慕的勇氣,不由笑了,“同學兩年,真不知道你有這麽好的口才。”

“過譽,”錢斯慕聽他一誇,很是欣喜,“咱們在一起久了,你會發現我還有好多優點呢。”

“謝謝。”陸雨鄭重道。

“謝謝?謝什麽?”錢斯慕不解。

“謝謝你喜歡我。這是我們的傳統,真誠的感謝每一份感情。不過,我不能接受,我只喜歡辛雅。”

“為什麽?”錢斯慕失落又悵然,這本是她可預知的結果。

“有時候,愛一個人,真的莫名其妙。”陸雨發現錢斯慕倒是一個可以聊天的好朋友,“她的手很好看,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喜歡她的手,然後,我發現我還喜歡她的笑,甜甜的,純純的。她走路的姿勢,她讀書的語調,她回避我的眼神,她穿的淡粉色長裙,她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那麽可愛迷人。”陸雨想到辛雅,陶醉的笑意如春風拂動,“我也知道,我的表白有些太唐突了,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夜夜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她的樣子,與其忍受折磨,不如放手一搏。你說,有什麽不對嗎?”

錢斯慕點頭,自己也放手一搏了,也同樣唐突,雖然有了投機的成分。

“你是她閨蜜,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為什麽不喜歡我。”

“嗯,”錢斯慕松口氣,陸雨心裏是容不下別人了,那不如做個好人,也許将來還能再有機會搏一次呢,“不是她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我?我有什麽問題?”

“你太怪了。”

“嗯,辛雅也說過我怪。”

“她和你說過?她沒告訴過我呀。”

“嗯?”陸雨一挑眉頭,“是我糊塗了,以為她和我說過。就這樣?那也不至于那麽絕情吧,一點回旋的餘地不留。”陸雨滿腹疑惑。

錢斯慕遲疑一下,想到此時不坦誠,以後也沒機會了,“她喜歡別人。”

陸雨如雷擊中,心頭大痛,險些窒息,用力吸一大口氣,裝出平靜,“她,喜歡誰?”

“隔壁班的張曉晨,認識不?”

陸雨搖頭,“為什麽喜歡他?”

“張曉晨很多優點啊。長得又高又帥,一米八五;會彈唱,藝術節那一曲《聽心》,收了多少少女心呢;他還是校籃球隊的隊長,陽光,成熟。女生都喜歡打籃球的男生,夠男人味。”錢斯慕眉飛色舞。

陸雨重重嘆出口氣,稍緩胸中郁結之苦。人人嘴裏說得好聽,不看外表看內在,又誰不是被外貌吸引的?辛雅若不是漂亮女孩,只怕我也不會動心,人不免俗,我她亦然。我又不差,只是沒費心思在招蜂惹蝶上,平日裏太安靜做自己了。唉,也沒想要戀愛,走着走着初心已變,竟會動了真情,沒早去準備,真是失誤。自怨自艾不已。“那他們發展到哪一步?約會沒有?”他心懸着,只怕自己已希望渺茫,那人生何去何從,便成了水中浮萍。

“兩人聊過幾次,辛雅都很興奮呢,這不算約會吧。”

“我有機會沒?”

“我幫你就有!”錢斯慕信誓旦旦。

陸雨雖自有打算,想到多一條路未必不善,點頭應了。“多謝你,不管事情成與不成,我都視你為友。”陸雨鄭重承諾。

錢斯慕一樂,并不明白陸雨一諾的重量,笑道:“一言為定。”

“抱歉,沒幾天高考了,還讓你為這些事費心。”

“沒事,我複習的挺好了,正好關心一下你們的事,放松下心情。”

“若事成,想去哪裏留學,我給安排。”

“真的?”錢斯慕瞪大眼睛,又“哈”的一笑,要是玩笑,可誇口大了,“你放心,我答應你了,就會算話。”

“我答應你的,也會算話。”

錢斯慕看陸雨的表情,可不想開玩笑,“我回班了,你呢?”

“你先回,我想坐會兒。”

錢斯慕進了班,坐回辛雅身邊,辛雅正生氣,不理她,“嗨,怎麽了,你?”錢斯慕輕撞辛雅的臂肘。

“你不和他聊得挺開心的,回來幹嘛?”

“這叫苦肉計,好不好?我可是全都為了你,才羊投虎口,試探他口風。還真套出不少話來。”她靠近辛雅耳邊,氣息吹得辛雅耳癢,心癢,“想不想知道他為什麽喜歡你?”

“啊呀,”辛雅縮了下脖子,避開她的氣息,“好癢呢!好吧,好吧,你說說。”

“你說,男生喜歡女生,會喜歡她什麽?”

“我又不是男生,可不知道。”

“人不同,喜歡的方向不同。比如白翔鷹,這小子就喜歡胸大無腦的。”

“哈哈,小心讓京京聽到打你!”

“京京才不會呢,還會當你是誇她,每次站起身,都要故意抖一抖,只怕別人看不見。”

“真有你的,觀察夠細的。那陸雨呢?”

錢斯慕沒接她話,一轉話題,“張曉晨自幼兒園就是個把妹高手,別否認啊。”

“和他又有什麽關系?”辛雅不滿。

“我看男人一向很準的,是吧?我和你說誰誰誰看上誰誰誰,是不都對了?”

辛雅一想,确是如此,點下頭。

“張曉晨看上你,因為你夠傻!”

“你才傻!”辛雅嗔怒,更不想理她。

“哼,張曉晨早把你們倆那點事在宿舍大事炫耀了。”

“什麽我倆那點事?我們只是朋友而已。而且,大大方方的,總比藏着掖着好。”

“你看,我說你傻,你還不信。”

“我怎麽傻了?”辛雅氣鼓鼓的。

“你知道他怎麽說你?”

“你知道?”

“王子儀追我,這你知道吧。”

“嗯。”

“他可和張曉晨一個宿舍的。”

“嗯。”

“他聽到的,我都知道。”

辛雅好奇心被吊起來,“那,他說什麽了。”

“他說你傻!”

“你,”辛雅語塞,壓不住氣忿,“編的!他幹嘛要說我傻?”

“渣男最擅長的是什麽?”

“我又不是渣男!”

“渣男最擅長的是示弱!他會說,自己曾經多受傷,無數次尋覓,一次比一次傷得深,天涯何處覓知己?講到這裏,一定要故作深沉,凝視遠方,長嘆口氣。才能喚醒小天真無限的母愛和偉大情懷:我要拯救他,只有我能拯救他。”

“你,你怎麽知道他和我說的話?”

“要不說你傻天真!這種鬼話都信,張曉晨當了笑話講了,還說,你是真傻。”

辛雅氣得面失血色,又想沖動的去鄰班罵人,虧的自己還信任了他。

“真正好的愛情,不是讓你當聖母,是讓你做回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天塌了,你都知道落不到自己頭上;你在他身邊,不必想着怎麽讨他歡心,只想安安靜靜的睡去。唉。”說到動情處,錢斯慕望向窗外,勾起傷心舊事,不禁雙眼發紅。

辛雅抱住錢斯慕,往日歷歷,撕破僞裝,如醍醐灌頂。

“好啦,咱倆可別哭,讓人笑話了。你,複習好沒?想考哪兒?”

“清華,北大也行,只要他們要我。”

兩人相視而笑。

“你呢?”辛雅反問。

“佛羅倫薩美術學院。我從小就愛畫個畫,我爸媽認為是不務正業。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是自己的,還是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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