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姑娘,已是黃昏暮時,你為何還要前去那荒涼之地?這世道……”梓兒望着眠姑娘單薄的背影,不免起了擔心之意。
“今日,是我與舊友的相聚之日,三年來何曾舍下過?曾經饑荒當道,未怕,如今細雨已來,更不足為懼!”
柔情話語此刻卻顯得冰雪覆極,的确,眠姑娘三年來的此日都會前往七裏亭附近,甚至,不許任何人跟随。
“好的,眠姑娘且安心會友,梓兒會料理素星居事務。”梓兒屈身,定睛姑娘一步步遠離的身影,不禁哀嘆依稀。
竹簍黃紙,米飯肉食,莫不過平民祭拜的方式罷了。
街道青石板仍是殘存着幾分雨跡,隐約赤足之印顯出,不出片刻,過了城門,卻是黃沙漫漫,若非枯樹枝桠之上濕了些許,全無甘霖相降的模樣。紹以眠扯了扯下滑的巾帛,似乎遮住了那些東西便可真正地忘記那些過往。君殇大哥,三年一夢,你可還好嗎?
石碑覆了塵土,已令人看不清字跡,誰會想到,堂堂君殇将軍最後只得這樣一個簡陋的衣冠冢?紹以眠從懷中摸出絹帛輕拭,卻是如何也拭不去那些髒污,莫名兩行清淚,駐留尚久,似是立刻要隐沒的落日斜照那一叢叢枯草稀疏,君殇大哥,你是否落寞,或是怨恨呢?
"姑娘,孤身一人,為何在此祭拜?"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蹒跚腳步的老婆婆,同樣手挽一個竹簍子,想必也是祭奠過世之人。
“這所葬的,是姑娘親近的人嗎?”滄桑的聲音傳入耳中,紹以眠一愣,臉色卻是堅定了幾分,“是的,他是我曾經最依賴的大哥……”
“原來如此,姑娘也是受累了,甚晚,還是快些回城吧,免得起了不必要的麻煩。如今,也是賊寇備生,也是我這老婆子命硬,偏偏未曾遇過,遇到了又能怎樣呢?幾近亂世,不過一條賤命罷了。”
語罷,老婆婆哀嘆了幾聲,只當歇歇,目光瞥落在隐隐約約字跡的石碑之上,突然臉色一凝,轉身,姑娘已經撤了祭品,挽着視作珍寶的祭食離遠。這葬的,莫不是……
剛走到大道之上,紹以眠望着即将落幕的天空,加快了腳步。
“大哥,大哥……”突然,一陣嘶吼聲從不遠處傳來,只見衣衫不整,塵土裹身的少年正癱倒于地,抽泣之聲不止。
“你,你怎麽了?”
雖對眼前的場景有些奇怪,卻仍說不出個所以然,“我與大哥趕路回城,卻是遇到匪寇經過,他們搶了本就鮮少的錢財不說,還拉了大哥,說是要煮了他……嗚嗚,那馬太快……”
雖然饑荒橫行,可這天子腳下,怎會出現食人現象?
紹以眠久久不靠近,雙眸中充滿了質疑,這聲音,似是有些耳熟,她卻毫未在意。
“如此亂的世道,父母将家中僅有的東西交給我們,讓我們來這京城避禍,卻是也……姐姐莫不信,我這還有母親所留的絲絹證明,如今……讓我如何交代……”少年将埋入雙膝的頭探出,從淩亂的內衫中扯出一塊紅布,“姐姐……嗚嗚……”
時局動蕩,如此之事,難道也是常态?天下,到底是怎麽了?紹以眠滿懷悲戚地臨近,蹲下身子正在思索該如何安慰這個被逼絕境的少年,卻是嗅到了一股詭魅的香氣,有詐!恍惚站起,卻是被狠狠扯了一把,跌入少年的懷中。
能在亂局之中仍可心系他人的女子,除了葉弈姑娘,這世上,可還有麽?
被塵土污濁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懷中昏迷的女子美睫輕顫,呢喃未出。
“非容,我等剛截獲的那富貴公子該如何處置?”大漢秦峰憤憤而語,之前顯了那麽大的醜态,真是慚愧!這下可好,落入他之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查清背景,讓其府中人前來贖人,不可多加傷害!”
非容此刻已是換上潔淨青衫,雖是布衣加身,仍不減其詭異戾氣,若無,則是俊美的容顏多了幾分媚态。特別在最後一句加了重音,似是在警示秦峰切莫輕舉妄動。
“秦峰,傳令下去,今晚我要成親!”有些鬼魅的聲音令秦峰猜不透他的意思。
“什麽?成親?這……是和之前你帶回的那位女子?雖說姿色不錯,但是她的背景我們毫不知情……”秦峰支支吾吾地開口,卻是不起任何作用。
“我自有打算!”非容揮袖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以毒為生,女子不過是犧牲品罷了,是誰又有何妨呢?腦海中又浮現出葉弈姑娘面覆白紗的模樣,倩兮,影兮。只是抱歉,我卻違背了當初的諾言。非容緊閉灼灼雙眼,眉頭輕皺,額上浮了密密的一層汗珠,若是再有一人相助,便不必再受着反噬之苦,呵呵呵。蠢笨的人,必然是犧牲品。
“你們,你們要做什麽?”紹以眠扯起被褥拼命地往後退去,卻是難動分毫,狹小的床榻根本不容退卻。外衫被随意地仍在一旁,身上僅存的內衫也已淩亂難遮,玉肩輕顫,膚若凝脂,身前的兩名看似簡單的丫鬟突然停下了亂扯的雙手。
“姑娘,莫怕,不過是與非容公子成親罷了,有何可怕的?妹妹我這羨慕還來不及呢,只可惜沒有姑娘的這份姿容,又是卑賤的身份,豈敢高攀?”
紹以眠正欲開口詢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另一名丫鬟便詭異地掩唇一笑,“只可惜,碰了我們非容公子的女人,都得死!”
什麽非容,什麽成親……紹以眠瞪大了雙目,耳邊風連的話語似還在傳響,“雨落之日,便是你紅妝百裏之時……”
這一切該如何是好?紹以眠松下皺起的柳眉,自行緩緩褪去衣衫,房間裏,是停滞的空氣。既來之,則安之。
寬衣紅袍,衣袖之上,繡滿了她最愛的牡丹花,恍惚之間,更似嫁與良人的模樣。
“姑娘,可真美,說實話,就此玉殒,真是可惜了……”替她描眉梳妝的丫鬟緩緩開口,的确,銅鏡中的女子還是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