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結束了已經十點了，夜色濃重，天邊幾顆孤星閃爍。林楚楚剛從場館出來沒幾分鐘就接到了母親許君的電話。
“閨女，什麽時候回來啊？”
“才十點呢，我等會兒就回來。”林楚楚說。
“十點，不早了，”母親語重心長地說，“你身邊有人嗎？”
林楚楚擡眼看了看陸澤，“有。”
“真的有哦？”許君還是很不放心。
“媽，我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別擔心啊。”說着便挂了電話，對上陸澤清澈的一雙眼。
“家裏人查崗？”陸澤問。
“嗯，這麽大人了，他們還是不放心。”
“那，我送你回去吧。”陸澤說着就把車鑰匙掏了出來。
“哎等等，”林楚楚叫住他，眼睛轉一圈，“我餓了，想吃夜宵嗎？”
陸澤眼裏流露出一絲驚訝，不過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于是說：“好啊。我請。”
“演唱會是你請我看的，怎麽？現在夜宵還要跟我搶？”
陸澤摸着後腦勺，沒說話。
最後當他們路過一家散發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的燒烤店時，林楚楚當即決定了夜宵就在這家解決。
“你……不嫌棄吧？”林楚楚想到某人跟他炫耀百萬年薪的樣子，生怕他是個含着金湯匙的小少爺，接受不了這麽市井的地方。
“當然。”陸澤嘴角含着笑。平日裏跟幾個隊友們沒少來這種地方。倒是林楚楚，陸澤覺得她這麽精致的都市麗人，看起來反倒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
從聽搖滾，到吃路邊攤，林楚楚一次次刷新她在陸澤心中的認識。但正是這種毫不做作的真性情，他卻覺得十分喜歡。
暖黃色的燈光下，擺着各種各樣的小串，肉菜素菜，林楚楚毫不客氣地拿了一大盤。
十點過正是燒烤攤最熱鬧的時候，小店裏坐着好幾桌人，大大咧咧高談闊論。林楚楚毫不嫌棄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陸澤剛坐下去，手習慣性地往桌上放，林楚楚突然叫住他。
“怎麽了？”他擡頭，就看見林楚楚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在桌上攤開，把他面前的桌子擦了擦。
“謝謝。”陸澤有些不知所措地說。
“謝什麽？”林楚楚擡頭看他，眼裏還帶着笑意，“別這麽客氣。”
幾分鐘後，他們的夜宵便烤好了。林楚楚聽到旁邊桌有啤酒瓶碰撞的聲音，頓時有了興致，她朝那一箱箱啤酒擺放的位置揚了揚下巴，對陸澤說：“有興趣嗎？”
陸澤挑了挑眉，像在疑惑這話居然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有倒是有，”他實誠地說，“不過一會兒得開車。”
“對哦，”林楚楚撇撇嘴，“可惜了。”
她招了招手，“老板，來瓶啤酒。”
她今晚很放松很開心，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陸澤笑她：“林老師，這可不像是人民教師的作風啊。”
她輕笑聲，“老師就不能喝酒啦？”
“當然可以。不過，”他很不确定地問，“你酒量好嗎？”
“當然。”林楚楚說，“一瓶啤酒我還是有信心的。”
“不過我真的很久沒喝過酒了，今晚就放肆一回。一會兒回去肯定又會被盤問了。”
“叔叔阿姨……對你很嚴嗎？”都是成年人了，陸澤難以想象他們連這些事也要管。
“不是啦。主要是我是家裏的獨生女，我爸媽一直把我當寶貝似的，生怕我出什麽事，天天教育我，女孩子要早點回家，太晚了不安全，不要喝酒，不要離家太遠，諸如此類的，耳朵都聽起繭了。”
林楚楚難得說過這麽多話，她倒不是抱怨父母，就是偶爾會有一種被束縛着的感覺，跟陸澤說說也無妨。
“所以今晚就偏要喝酒？”
“對啊。”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拿起啤酒碰他的飲料，“來，敬自由。”
陸澤喝了一口汽水，感嘆說：“看不出來嘛，你還挺叛逆的。”
他現在覺得，她喜歡搖滾這種音樂，真是一點都不奇怪了。
林楚楚彎起唇角一笑，沒有反駁他的話。
“不說我了，你呢？”吃着燒烤，兩人話都有些多，林楚楚問：“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們這麽年輕出來打電競，家裏人是什麽态度呢？”
“當然是不支持咯。”陸澤啃着一塊雞翅，雲淡風輕地說。
“啊……我還以為你家裏人很支持你呢。”他帶給她的一直是自信明亮的感覺，林楚楚還以為像他這麽優秀、做到行業頂尖的人，家裏人應該是非常支持的。不過，相信對他來說，外界的支持與否也影響不了什麽吧。
“沒什麽大不了，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個覺得我不務正業的人了。”他啃完了一個雞翅，大功告成般拿紙擦了擦嘴。
“确實，現在大家的誤解很深。”
“其實我也很好奇，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沒有質疑我們的……”他想了想，“大人。”
從他加入青訓營開始，家裏的父母、親戚，身邊的朋友、曾經的老師，雖然不是全部不支持，但無一例外，都會質疑他的選擇，會小心翼翼地問他“電競是不是就是打游戲”“電競能有什麽出息”，會好言相勸要不還是讀個大學找份工作吧，安安穩穩多好。
哪怕到現在，他是電競圈內有名的z神，拿着最高的年薪，但每年回家過年，遠房親戚問起這孩子在做什麽時，家裏大人還總是囫囵忽悠過去，覺得“電競職業選手”這六個字丢了面子。
起初陸澤還常常辯解，時間長了也懶得解釋了，總之，一切用成績說話，他一定會拿世界冠軍給他們看的。
但林楚楚是第一個人，第一個比他大、但卻沒有用懷疑的眼光看過他的人。在基地裏見面的那一次，起初她的眼神是好奇和驚訝的，後來她在後面看他打完一場練習賽，她的眼裏又變成了由衷的佩服。
自始至終，她從未有哪一刻，覺得他們不務正業過。特別是，她還是一個教師的身份，這麽跟他們南轅北轍的一個職業，卻比其他人都更不輕視他們。
“因為我覺得，讀書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其實讀書不過是普通人能往上爬的最好方式了，但像你們這種天賦異禀的人，能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找到能夠發揮一技之長的地方，好多人羨慕你們都還來不及呢。”
“這還是我們x師大高材生說出來的話嗎？”陸澤笑。
“我是認真的。”她說。
“我當然知道。”
吃了一頓心滿意足的夜宵，兩人沿着河邊，想慢慢走回剛剛停車的地方。初秋的夜風吹過來，夾雜着絲絲涼意，林楚楚感覺到只穿了一件長袖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冷，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
緊接着她就聽到旁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轉過頭時，他已經在脫外套了。
“不用……”林楚楚說。
“我不冷。”陸澤動作迅速地把自己的長袖襯衫脫下來，想了想，還是直接遞給她。
林楚楚沒接，看着他就穿了一件短袖，少年精瘦的手臂就這樣露在外面。
“我不用，你快穿上，感――”
陸澤本來想讓她自己穿上的，結果她推辭，他不由分說，便把襯衫抖開，輕輕披在她身上。
林楚楚的話戛然而止。少年衣服上的清香落了她一身，那味道從鼻子鑽進來，撓得人心癢癢。
“穿好。”他留下兩個字。
聲音近在咫尺又瞬間飄遠，是磁性又帶着點清亮的、專屬于這個年齡的聲音。
涼風中，林楚楚感覺自己臉有些發燙。
“怎麽了？”見她沒說話，陸澤問，“你剛剛要說什麽？”
林楚楚這才反應過來，呆滞的腦子清醒過來，說：“哦哦哦，我是說，怕你感冒了影響訓練。”
“不會。”他笑，“我身體好着呢。”
林楚楚裹緊了他的衣服。
“對了，剛剛演唱會的時候，你說，你為什麽喜歡物理？”
“因為……”林楚楚沉思了一下，忽然瞥見天邊有一顆星星很亮。她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因為這個。”她指着那顆星星，“看見了嗎？天狼星。”
陸澤呆滞：“你怎麽知道是天狼星？”
“這個姐姐一會兒告訴你。”她心情很好，“喜歡物理，最喜歡的是天體物理，因為喜歡宇宙，喜歡那種渺小又壯闊的感覺。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
她停頓了一下，望向那顆天狼星，“能飛向太空。”
她一笑，眼睛彎成月牙，明眸皓齒。
那一刻，陸澤覺得自己心跳得飛快。
“飛、飛向太空？”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哈哈哈跟你開玩笑呢！”林楚楚笑他這麽好忽悠，“誰還不能有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啦？”
“那你為什麽選擇當老師？”
林楚楚笑了笑，沒回答他的話，反而是反問道：“那你為什麽選擇當一名電競職業選手？”
她偏過頭去看她，見陸澤完全沒有思考，脫口而出：
“因為喜歡啊。”
聽到這個回答，林楚楚眼裏染了幾分驚訝，“只是喜歡？”
僅僅是喜歡，不是因為可以捧起獎杯？不是因為它可以帶來榮譽？也不是因為百萬年薪？沒有任何別的附加條件，僅僅是因為喜歡嗎？
陸澤轉過身，“對，只是喜歡。”
風吹過，攪碎一池的月光，細細閃爍，浮光躍金。少年眼裏清澈而又堅定。林楚楚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只覺得，莫名的，一顆心跳得有些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曉婻婻的2瓶營養液^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