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 永樂四十一年春,天子病重, 興王發動宮變。
德妃軟禁沈後, 把控殿前司,逼天子下禪位诏書;京中諸位王爺皇孫皆被殿前司圍困在宮中,整整三日。
宮外, 街上好似随時可見官兵刺客,百姓吓得紛紛閉門, 一連幾日, 京中的上空都彌漫着殺氣和緊繃, 壓的人膽戰心驚,大氣兒都不敢呼。
三日後,張爻順, 勇定候與陸小公子, 皇長孫裏應外合, 殺出重圍, 宸王振臂一揮, 斬逆賊,救天子。
天子次日下旨,立宸王為儲君,入主東宮,因天子病重,命儲君監國。
史書上寥寥幾筆,遠不能描述當日之險境。
宮內遍地屍身, 宮外血流成河。
足足過了好幾日, 那血腥味兒才勉強消散。
經此一變, 空置多年的東宮迎來了主子, 儲君一反平日溫和,以雷霆手段肅清朝綱,穩定朝政,不過幾日,京中就恢複了往日寧靜。
而如今的朝堂已經等于大換血。
張爻順,陸知景皆救駕有功,一個被提封大理寺少卿,一個進了殿前司,封為都虞候;勇定候的封賞自然也少不了。
很顯然,這幾位都已是東宮的人。
文有陸閣老坐鎮,武有勇定候,宸王這儲君之位可以說是坐的穩穩當當。
也因此,其他幾位王爺也就安分了下來,就連沈家都一時沒敢再有動作。
朝堂安定後,大街小巷恢複了往日的喧嚣,明郡王府有一位武功高強極高的女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據說,興王雇刺客擄走宸王妃後,明郡王府一位女子橫空出世,帶着府中衛大人與兩個暗衛,從幾百殺手手中救下宸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位女高手的身份,有人說是明郡王養的暗衛,也有人說是明郡王請來的江湖高手,但還有一些極小的聲音,說她就是明郡王剛迎的那位側妃,姜側妃。
這個猜測一出,就被很多人反駁了。
誰人不知那位姜側妃是個藥罐子,怎麽可能提得動劍與兇殘的刺客厮殺?
別說殺幾百個人,怕是連只雞也不敢殺的。
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但那些人信誓旦旦的說是自己親眼所見!
那幾日因動蕩不安,街上空無一人,聽得馬蹄聲,有膽子大些的開了個窗戶縫兒偷看,只見一位容貌傾城的女子,一襲水藍色長裙,手持長劍縱馬街頭,後頭跟着的就是明郡王的貼身侍衛衛大人。
再說那女子,不論是衣着打扮,還是容貌,都理應是明郡王府那位姜側妃!
而這其中還有一小部分人斬釘截鐵的說那就是姜側妃;因為在年關節,郡王攜姜側妃放河燈時,他們見過姜側妃的模樣!
可兵荒馬亂,敢開窗大膽張望的人屬實不多,即便有人真的瞧見,說出來也還是有許多的人不信,于是一來二去,就有人試圖從明郡王府打聽消息。
但明郡王府已經閉門好幾日了,對于外面的揣測沒有給出半分回應。
姜滢足足昏睡了三日,蕭瑢就守了她三日。
她醒來時,感覺到周圍有燭光跳動,讓她分不清這是什麽時辰。
昏睡幾日蘇醒,腦中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反應也略顯遲緩。
她就那麽睜着眼看着熟悉的鵝黃色帳子,許久後才輕輕眨眨眼,偏過頭。
燭光下的身影便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底。
姜滢好不容易勉強理出來的思緒頓時變的雜亂無章。
蕭瑢…
他在這裏。
他在這裏守着她。
朝堂這幾日忙的不可開交,蕭瑢自然不得閑。
可他不放心姜滢,堅持要守在府邸,禮部無法只能去求太子,可太子知曉實情,明白兒子是放心不下兒媳婦,自然不肯在這時為難,就讓人每日将要處理的公文送到明郡王府。
蕭瑢每在書房呆半個時辰,就要來寝殿看看姜滢,如此反複的折騰下來,他倒是有精神,阿禮卻是受不住了,遂提出将折子搬到寝殿。
蕭瑢自是應了。
可折子搬到了寝殿,明郡王放筆的時間就愈發多了。
阿禮又無奈的将折子搬到了內室。
如此,他家郡王只需要一轉頭就能看見側妃,便能節省更多的時間來處理折子,待禮部的官員黃昏過來時,他也不必對着那一張張苦臉陪笑。
蕭瑢雖然一直在處理折子,但始終都注意着帳中的動靜,是以姜滢剛轉頭時他便察覺了。
那一刻不知為何,手中的筆一頓,在折子上落下一道突兀的痕跡。
他緩緩轉頭,隔着紗帳對上她清澈漆黑的眸子。
燭火中,二人就那麽遙遙對視了許久。
隔着好幾日的時間,隔着一個巨大的真相。
已說不清彼此眼中此時含着何種意味。
直到燭火的芯子發出一陣聲音,打斷了這段靜谧的對視。
蕭瑢放下筆,緩緩起身走向床榻。
紗帳被掀開,又落下。
姜滢的心也就跟着高高提起。
“醒了。”
蕭瑢坐在床沿,替她掖了掖被子輕聲道。
姜滢幾不可見的點點頭,一雙眸子始終都緊緊盯着蕭瑢。
帶着些忐忑,試探,更多的則是可憐兮兮。
蕭瑢挪開眼,揚聲讓阿禮請太醫後,才問:“可還疼?”
事出突然,姜滢沒有時間準備,自然也沒有玉蠶衣護體,一場惡戰後,身上添了不少的傷口。
這幾日都是蕭瑢親手換的藥,也就更清楚那些傷口有多麽的觸目驚心。
姜滢搖了搖頭,細聲道:“不疼。”
他好像沒有生氣。
為什麽?
不多時,太醫進來把脈,蕭瑢便熟練的從被窩中掏出姜滢的手,遞給太醫。
很快太醫便收回手,站起身恭敬道:“側妃已無大礙,再喝兩副湯藥即可。”
蕭瑢點點頭,阿禮便客氣的送太醫出門。
寝殿內又恢複了寧靜。
蕭瑢垂眸不語,姜滢就抿着唇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蕭瑢才輕輕一嘆,從袖中取出一枚暗箭。
姜滢的心頓時砰砰直跳。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應該是她甩出去的最後一枚暗箭。
當時她聽得巷子外的動靜,只以為是紅蓮樓的殺手到了,便想也沒想的甩出暗箭阻攔,卻沒想到…來的人是他。
她當時毫無保留,不知可有傷到他。
蕭瑢看見她眼底的擔憂,當即便明白過來她在想什麽,道:“沒有傷着我。”
姜滢怔了怔,又擡眸看着他。
她唇動了幾次,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不是她想沉默,而是此時此刻,她實在不知道,她應該同他說什麽。
她為何學武,在何處學武,又為何瞞着人,這每一個問題都是複雜至極,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的,況且,其他的她可以現在坦白,可是…逢幽閣,她能說嗎?
即便逢幽閣如今已是正道,可她進四方潭那年,逢幽閣還是一個殺手門派,雖然她沒有接過買命的任務,可她手上也沾了不少血。
且逢幽閣是江湖門派,與朝堂的關系不明,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解釋。
蕭瑢卻在這時沒頭沒尾來了句:“不好。”
姜滢一愣,沒明白他意思。
“夫人昏迷前說的話,忘了?”蕭瑢語氣不明道。
姜滢怔了怔,記憶随之浮現。
她昏迷前,走到他面前吻了吻他的唇,說:‘當作沒看見,好不好’
當時她沒有撐到他回答她。
而現在,他回答:‘不好’
姜滢被中的手緊緊攥着,一顆心也沉了下去,半晌後,才輕輕開口:“我…對不…”
“想賄賂我,那還不夠。”蕭瑢突然俯身,舉着那枚暗箭沉聲打斷她。
她不必同他道歉。
她沒有什麽對不起他。
姜滢一愣,猛地擡眸看着他。
她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又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他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尖,她白了幾日的臉頰上,終于染上了紅霞。
“你昏迷了三日,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其他的等你好起來,我們再談。”蕭瑢餘光瞥見她微紅的臉色,才緩緩抽身看着她,正色道:“若是你不願意說,也沒關系。”
“我慢慢等。”
對上姜滢彷徨驚慌的神色,蕭瑢無比溫柔的笑了笑,帶着安撫的意味道:“謝謝夫人救了母妃,救了衛烆他們。”
“還有…”
蕭瑢勾了勾唇,頗有些驕傲道:“外頭都在揣測那日救母妃的是不是夫人,我還沒有回應,只等着夫人醒來,問問夫人的意思。”
“若是夫人不願意對外透露,那我就和夫人一起瞞着旁人。”
他只字不提她為何會武,何時學的,為什麽學的,又為何瞞他,他只告訴她,只要是她,不管是怎樣的她,他都喜愛。
姜滢終于忍不住,緩緩落下一行淚。
他怎麽這麽好。
她何其有幸得良人如斯。
作者有話說:
過年這幾天更新不穩定哈,年底忙到飛起,準備年貨,工作收尾,大掃除等等,初一不更,初二休假開始穩定爆更,預計在月底進入完結時間。
這章發紅包,祝寶貝們新年快樂,天天開心,越來越好看,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