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謬甩了一記眼刀子之後,明裳歌馬上安分了。
她突然相信了,沈謬這麽多年是真的沒有女人。
連她那麽主動出擊,他還能保持一股本應該不屬于他身上的君子作風。
真是寡得明明白白。
不過從寨裏的偏遠小閣樓到這寨裏的醫舍,就算沈謬大跨步地走,也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
之前在路上,明裳歌開了沈謬的一個玩笑話之後,也就再也不敢說了。
更多的是不能說了,一路上額角沁出的那密密麻麻的汗,和那種被千針萬箭刺入胸口的感覺,又來了,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讓她不得呼吸。
沈謬雖然不主動低頭去看,但是他也能感受到懷裏那人無言的掙紮,于是乎,他也只能加快腳步。
土匪寨裏的醫舍是一位耄耋老人在打理,之前在山下采買的時候,在路上偶遇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小女娃,便就帶回了寨裏來。所以現在這醫舍也就兩個人,那小女娃機靈細心,便幫忙打理一些藥材,這寨裏的人難免不會生病受傷,幾乎都是在這醫舍給治好的。
明裳歌躺在醫舍的床上,床板子很硬,就鋪墊了幾層薄薄的棉絮而已,這寨裏的大多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所以這些小事都不是很在意,但是到明裳歌這裏,生病了還得忍着,她就受不了了。
那種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她就愣是想要把這個惱騷給發洩出去。
室內有些昏暗,但是在南方這種環境下,竟然不是很潮,房內點的熏香也很舒服,明裳歌看着站在門口正在跟醫舍老人交談。
男人雙手抱胸,光影是從外面打射進來的,所以從明裳歌這個方向看過去,他的頭發絲都好像在發光一樣,但是由于他是背對着她,所以她并不能看清他此時的神情,只能聽見他不帶一絲溫度的問話:
“徐老,她的病,是真的不能再走動了嗎?”
那位徐老顯然是在這個寨裏得足了尊重,就連在沈謬的面前,他說話也是慢吞吞的:“沒有那麽嚴重,但是也不好說,這是從娘胎裏就帶出來的病,受不得涼,也忍不了熱,特別是胸口不能受到外擊,不然她有可能會突然窒息而亡。”
他緩了一會兒,仿佛這個病難倒了他一般,本就遍布皺紋的臉上,眉頭皺得更深了:“老夫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就仿佛是一個瓷娃娃一般,碰不得、摸不得,難啊……”
沈謬“啧”了一聲,語氣已經逐漸開始不耐煩了:“她怎麽這麽麻煩,所以長話短說,她現在到底能不能動?”
“能動,但是很容易在動的過程中發病,如果發病了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那可能就會紅顏薄命了。”徐老摸了摸自己續的胡須,嘆了口氣,“寨主,您已經發善心救了那麽多人了,為何還要對這姑娘如此苛刻呢?這時這位姑娘需要靜養啊!”
徐老的話音剛落,明裳歌躺在內室的床上就開始輕咳幾聲。
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此時她已經緩和好多了。
她就是故意的,徐老都把話說成那樣了,那她現在還不配合咳兩聲,那徐老不就白說了。
果然,明裳歌就擅長抓住這到手的機會。
沈謬聽見她咳了兩聲之後,轉身撩起簾子就進來了,他往躺在床上的明裳歌瞥了一眼,看見她此時慘淡如紙的膚色,心裏的暴躁感終于到達了極限。
“那就讓她先養在你這裏吧。”
說完,轉身掀簾的動作都重了許多。
明裳歌看見人都快走了,連忙起身喊道:“英雄留步!”
但因為這番動作,又牽動了胸口那陣悶痛,她又咳了兩聲。
不過也因為這咳的兩聲,把門口的男人給咳了回來,即使他回來的時候,雙手握緊雙拳。
明裳歌不在意這些,但是看着又走回來的男人,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沈謬咬了咬後槽牙,冷冷地問道:“又叫我作甚?”
不知道。
明裳歌是真不知道,她就是單純看他走了,又想把他給叫回來而已,先前的惱騷發起來,她也不知道理由。
手撐着身下這硬邦邦的床鋪,因為剛才咳嗽導致現在眼角都還帶着淚花,她咽了咽口水,仰頭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時間語塞了。
沈謬低頭看着坐在床上的人,一雙眼睛撲棱撲棱的,就跟玻璃珠似的,他又只好嘆了口氣,語氣終于帶了一絲熱氣:“別那麽眼巴巴地看着我。”
明裳歌哼哼唧唧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了一句話:“我就是覺得這床鋪太硬了,想要軟一點的褥子。”
“這醫舍沒你睡的地方。”沈謬的語氣淡淡。
明裳歌:“?”
“那你把我弄這裏來幹嘛,我是要靜養诶!”
明裳歌刻意強調了“靜養”二字,生怕他不明自自己的意思一般。
沈謬的表情面無波瀾,根本不聽明裳歌在這裏的叫喚,他轉身去了門口,給徐老吩咐着:“徐老,麻煩你叫小青把藥送到東南角的那小閣樓去,她自己有婢女會熬藥,您只需送配好的藥材就行。”
徐老點點頭應下了。
然後,明裳歌就看見他就這麽走了。
就、這麽、走了。
沒等明裳歌反應過來,徐老就跟着走了進來:“姑娘,老夫看您這會兒已經暫時沒什麽大礙了,這房裏老夫要配置藥材,味道可能就會比較難聞,姑娘還是先回去吧。”
明裳歌呆呆地看着徐老:“???”
這是讓她走?
好,她馬上就走。
明裳歌鼓了鼓腮幫子,拍拍手,套上鞋就往外跑去了。
不過萬幸的是,沈謬還沒走太遠。
但是明裳歌也不太好喊他了,她只好在後面慢慢地跟着他。
這土匪寨那麽大,她還真有點怕迷路,先前他抱她走過來的時候,她可沒注意到路徑啥的,這個時候叫她自己走回去,還真就不一定能走回去,不如先跟着他。
先前明裳歌覺得是沈謬給自己住的小閣樓很偏僻,所以來這醫舍就花了不少時間,但是她錯了。
原來那醫舍也很偏僻,這麽一路走來,明裳歌看見不少擺着兵器和練武的一些用具。
這工具齊全的,不知道的以為這土匪寨是準備去打仗的。
這是這土匪寨給她的第一感覺,戰備精良,好有錢。
走了好一會兒,明裳歌才看見沈謬進了一間屋子,這屋子的旁邊就是一處空曠的練武場,看着架勢,她猜着,他怕不是要拿什麽武器,然後開始練功了?
陰差陽錯走到這地兒來了,明裳歌的心裏還有些咯噔。
之前她記得在爺爺的軍營裏就有那麽一個說法,說女眷不能進入練武的場地,違者要被拖去當活靶子的。
就這麽一個想法突然乍現,明裳歌不敢動了。
但是她又轉念一想,這是什麽地方,土匪寨啊!
土匪寨應該嗎沒那麽多破規矩吧……
明裳歌又試探性地走進那間屋子,好奇心驅使,都已經走到這裏了,也不差這一點了。
剛走到門邊,裏面就傳來一聲充斥着寒意的問話:“跟來作甚?”
“不是……你聽我解釋。”
明裳歌覺得自己話本子看多了,淨學會一些話本子裏面的渣男語錄。
“我也不想多解釋,我就是單純不知道回去的路而已,想要你帶我回去。”
好女人說話都是這樣的簡單直白。
想到這裏,明裳歌又更加自信了,她幹脆走了進去,站在了沈謬的身後,接着說:“怎麽樣,你到底送不送我回去?”
“不送我回去也可以,大不了我就一直跟着你也行。”
明裳歌又給他仔細掰扯着。
但是沈謬直接一語道破:“就你那小身板跟着我?”
明裳歌擡眼看着男人眼裏的鄙夷,但是他此時手下的動作并沒有停,他拿了一塊絨布,正在仔仔細細地擦着一把長柄銀刀,刀柄之間還簪着紅纓,一眼望去,刀光反射,煞氣斐然。
她的目光也不由得被這刀給吸引了。
“這刀真不錯。”
沈謬掀了掀眼皮子,問道:“你還識得刀?”
“放肆!”明裳歌凝眉,一本正經地為自己解釋:“我爺爺可是揚威将軍好嘛。”
在聽到明裳歌的那句“放肆”的時候,沈謬挑了挑眉,有等着她繼續說的意思。
明裳歌點了點頭,自我肯定地說:“你敢質疑大将軍的孫女,就是放肆。”
“……”
好吧,她确實沒什麽理由。
沈謬沒多餘的閑心聽她扯了,他把刀放在了武器架上,徑直朝外走去。
見那把刀被放在了武器架上,明裳歌有些感興趣,便湊近看了看。
刀柄上刷着铮亮的油漆,整個長柄雕刻着繁複的花紋,明裳歌就這麽簡單地掃視着,都覺得這把刀不簡單。
不過果然也不會簡單,刀柄的最下部刻着兩個字——
沈謬。
原來他叫沈謬。
這把刀那麽精致複雜,結合剛才他又那麽精細地去擦拭,明裳歌都不用腦子就能猜到這刀肯定是沈謬自己的。
思至此,明裳歌頭還在看着刀,但是身子已經有些興奮了,她點了點腳,激動地叫道:“原來你叫沈謬啊!”
“沈謬?”
啪——
她還沒反應過來,這屋子的大門就在她的眼前給關上了。
緊接着,門外傳來一聲似笑非笑的語句:“等你半天,你卻在那兒看刀,既然那麽喜歡,那你就慢慢看吧。”
“不是,你聽我解釋。”
“呸。”
明裳歌嘆了一口氣,嘗試替自己辯解:“我都知道你名字了,你都不問問我名字嗎?”
門外的沈謬:“不想。”
明裳歌繼續:“這樣顯得你好不負責,這種事情都是要你來我往的。”
沈謬:“……”
他的眼睫微動:“那也得講個你情我願。”
緊接着,門鎖上傳來“咔噠”一聲。
明裳歌拍了拍門,“哐啷哐啷”,鎖拴上的聲音非常明顯。
她突然覺得,沈謬,是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