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謬你會嗯就多嗯幾句,誇我是不用那麽拘束的。”
明裳歌神色自若,她雙手撐在膝蓋上,即使自己的半邊臉還有些火辣辣的疼,她也想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
其實她知道自己這半邊臉腫了,肯定不好看。
所以她說話都盡量睜大眼睛,讓沈謬的視線都聚焦到她的眼睛上。
但是沈謬的神情卻跟她想的不一樣。
入夜了,周圍滿是靜谧,沈謬把刀拿去了旁邊,右手把布塊塞進了明裳歌的手裏:“自己擦擦,我一個粗人,我怕把你臉給擦破皮。”
“哦。”明裳歌仰起頭來,看着連蹲着都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沈謬,依舊不依不饒,“那你一個粗人也挺會誇人的。”
沈謬找了快地兒,坐在了明裳歌旁邊,沒有應她的話。
“我在誇你,你咋不吱聲呢?你不應該對我感恩戴德、五體投地嗎?”
沈謬突然笑了:“我發現你一個官家小姐,還真沒怎麽讀過書。”
“?”
明裳歌面無表情地看着沈謬:“沒事,那也比你一個大土匪讀書多。”
“嗯。”
明裳歌看着沈謬一臉神色淡淡的。
他又“嗯”了。
肉眼可見的敷衍。
“……”
那被迫塞在自己手裏的布塊,已經被自己的手溫給悟熱和了。
明裳歌把布塊一整個蓋在自己的臉上,這樣她也就看不清旁邊的東西了。
緊接着,她把臉對着旁邊某個看不清的東西,語氣憤憤地道:
“你也不比我多識幾個字兒,拽什麽拽。”
沈謬看着被白布塊給蓋住的那張臉,挑了一下眉,起身:“不比你多識幾個字的人,打算先騎馬去鎮上了。”
他彎腰低頭看着眼前的臉,明明睫毛都顫得抖了,卻還依舊硬氣。
“沒你拽,畢竟你應該能自己走去鎮上吧。”
明裳歌緊緊地閉上了眼。
果然,人與狗是沒法兒交流的。
————
明裳歌突然覺得,狗和沈謬還是有一點區別的,畢竟狗在外面還知道聽主人的話,而沈謬是真的一個人騎馬走了。
不過好在自己還有六叔和馬車,果然關鍵時刻只能信自己。
等坐在馬車上後,明裳歌開始後知後覺得察覺到自己被扇的那半邊臉的痛了,徐老還在小樹林,她也只好叫劉叔跟着沈謬的馬匹走。沈謬帶來的其他人把黑雲寨的人給解決了之後,就先行回寨裏了,所以這次帶她們去寨上的,還只有沈謬一個人。
馬車跟來時一樣,在山間小路上晃蕩着,明裳歌突然覺得有些困了,可這時外面的月光正亮堂,她靠在馬車的軟墊上,又像剛才在溪邊那樣把不布塊搭在自己的臉上,布塊還帶着涼意,也能減少自己臉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偏頭,透過窗戶看見了外面打馬走的少年。
這布塊是他的裏衣上的,但卻很粗糙。
明裳歌想了想,大概就是糙到連劉叔都不願意當成裏衣來穿吧。
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竟然就直接到了醫館裏。
在她還沒來得及想,到底她是怎麽下馬車時,半邊臉傳來的冰涼感,搶先讓明裳歌嘶叫起來。
“別動!”
比讓自己臉上被塗了稀奇古怪的東西更讓人膽戰心驚的,莫過于是睜眼發現一個土匪頭子還坐在你床腳了。
明裳歌認命般閉眼:“沈謬我跟你說,你是不是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所以才這樣不經過我允許在我臉上瞎霍霍。”
“我一個做土匪的都沒你會倒打一耙,你睜眼看看這裏是哪裏?”
明裳歌眨了眨眼,看向坐在床腳一臉不耐煩的沈謬:“醫館吧。”
緊接着,她就看着沈謬皺着眉起身了。
她感覺,他是不高興了。
趁着沈謬還沒走出屋子,明裳歌趕緊爬起來:“我錯了,對不起。”
但是她看着沈謬的動作,好想他并沒有因為自己的道歉停下步子,明裳歌有些着急了。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私塾老師都那麽說的。”
她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又闖禍了,人家辛辛苦苦把她送來醫館,她還那麽跟人家說……
果然,她沒等到沈謬的回頭,就等來了他的一句呵笑:“我可不是什麽善人。”
“……”
連道歉都不願意聽,沈謬大概不是人吧。
沈謬走了之後,明裳歌轉頭發現這房間裏有一面銅鏡,自己這半邊臉上的清涼感應該是上了藥,此時她的半邊臉都被蓋上了一層薄布,雖然不太好看,但也勉強能看。
至少這樣,外人就看不見她腫老高的臉了。
在房內簡單收拾了一下之後,明裳歌就決定出去了,沈謬不知道走哪兒去了,劉叔也不在,一個人在這裏她也怪心慌的。
還好這個醫館布局簡單,先前她睡的地方應該是後院的一間床房,前後院之間也就隔了一個天井。
明裳歌剛穿過天井,就看見了站在櫃臺前的沈謬。
醫館的掌櫃是一個面慈的大胖子,他倒是一個人撥弄着算盤,好似沈謬根本不存在一樣。
他撚了撚胡須,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們醫館給那姑娘用的是上好的金瘡膏,摸了可足足有半張臉呢,先不說您這姑娘就抹一次根本好不了,就這一次的藥錢也至少得要個五十兩了。”
他擡頭,斜睨了一眼沈謬:“您又想要那姑娘不留疤,那我們也只好給你用這上好的金創藥了,我敢給你保證,全荊州你找不到比我們這裏更好的金創藥。”
“唉,你說你沒錢早說嘛,早知道我就不叫醫師給你們用最好的藥了。”
明裳歌皺了皺眉,她看着沈謬眉頭緊鎖着,深吸了一口氣回道那人的話:“錢我過會兒會差人給你送來。”
“呦呦呦!”掌櫃的這下連算盤都不打了,雙手搭在櫃臺上,看着沈謬戲谑道,“過會兒?我怎麽知道過會兒還能不能再看見您的錢影呢?咱們這醫館可不興賒賬啊!”
沈謬把手裏的銀刀放在櫃臺上,語氣已經很不耐了:“那我把這刀壓這裏,過會兒我拿錢來贖刀,行嗎?”
“別別別!”明裳歌從後門趕緊跑過來,她用手一把按住沈謬的刀。
緊接着,她把腰間的一塊玉佩拍在了櫃臺上。
“波斯進貢的漢白玉,至少都值個五百兩了,這可以付藥費嗎?”
這次她倒不是怕那掌櫃的找沈謬的麻煩,而是她瞅沈謬那已經壓不住的火氣,怕沈謬給人家醫館給一窩端了。
該說不說,那藥還真好使,至少自己現在臉已經不疼了。
明裳歌看着那掌櫃拿着玉佩,一臉驚恐的樣子,繼續說了:“你看着給我找錢吧,順便再給我把你們店的金創藥都給我拿來。”
掌櫃是個識貨的,拿着玉佩點頭如搗蒜。
但沈謬卻突然拍了拍明裳歌的手臂。
明裳歌轉身看向站自己身後的男人:“不用多說,本小姐有錢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
那掌櫃的動作倒是很快,沒多久就端着一個錦盒出來了,錦盒裏面赫然躺着一個小瓷瓶。
他一邊在櫃臺裏給明裳歌找銀子,一邊還認真勸誡道:“姑娘啊,咱作為過來人給你提個醒啊,這找男人就得找個有錢有能力的,那種連給自己看病的藥錢都出不起的,千萬要不得。”
“?”
“我不找他,難道找你啊?”
明裳歌刻意地離那掌櫃的遠了些:“我就這麽看着吧,他去街邊吃屎都比你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