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狗一窩。”明裳歌手搭在腰上的束帶上,努了努嘴。
她趁着沈謬在低頭笑的空檔,擡頭看了一眼他,但緊接着就把頭給低下去了。
沈謬摸了摸鼻子,對此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了,他見明裳歌的神色緩和許多之後,就一改先前吊兒郎當的樣子:
“逗你玩兒呢,你還當真了?咱們土匪寨不收女人的。”
明裳歌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嗯了一聲。
“難怪,你連個壓寨夫人都沒有。”
“……”
話剛說完,明裳歌就火速把腰間的束帶解了遞回給沈謬,搶先接了一句:“這束帶如果你覺得好看,你就拿着吧。”
緊接着,她開始扭頭就跑。
倒不是因為她怕沈謬不收束帶,而是因為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壓寨夫人”。
明裳歌不知道為什麽,在自己說到壓寨夫人的時候,會心跳慢半拍。
這次她能很明确的感受到,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
是因為沈謬的原因。
……
明裳歌沒跑幾步,就開始喘了。
這腦子,完蛋。
她又忘記自己那病了。
先前一系列的心跳加速,加上現在跑的幾步,倒是真把明裳歌折騰了好一會兒。
不過明裳歌擔心後面的沈謬看出什麽端倪,就徑直向前走了。
只是走路的步子逐漸變慢了而已。
待她回到小閣樓,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本來要去找沈謬的目的就是為了跟他報備劉叔的事情,結果去了一趟,啥也沒說。
“……”
明裳歌對自己無語了。
不過既然已經回來了,這件事她就打算叫秋月去跟沈謬說一趟得了。
她可不想再去找沈謬了。
秋月辦事速度很快,晚上剛用過飯後就去找沈謬了。
只是當她回來的時候,手裏卻多了一包東西。
“寨主說,這些是今年寨裏結的最好的一批雪梨了,他讓奴婢全拿來給你。”
秋月順手從布包裏面拿了一個雪梨遞給明裳歌。
接着笑道:“寨主還說,雪梨吃了對喘疾好的。”
布包的那些雪梨,個個表皮光滑透亮,一看就是水分十足的。
只是明裳歌在意的點是——
雪梨吃了對喘疾好的。
他之前是看到了嗎?
還是被他給注意到了。
……
明裳歌接過秋月遞來的雪梨,直接抱起來啃了。
不像先前那般,要仔仔細細地擦洗幹淨。
她想,土匪寨的人大都是這樣的吧。
這應該也算是入鄉随俗了。
————
劉叔得到了應允之後,本想當天出發的,誰成想卻突發事故,劉叔便只好緩一天了。
先前她叫春花拿她的頭飾去當些糧食回來,可是今天早上明裳歌發現春花錯當了一只釵子。
那個點翠鳳形釵是爺爺親手做的,那是她人生帶的一只釵子,雖然不值什麽錢,但是明裳歌卻一直當成寶貝看着。
所以今兒一大早發現找不到之後,明裳歌就急慌了。
春花也是自責得要死,得知自己當錯釵子之後,就一直跪在了小閣樓的石階上,不肯起來。
明裳歌勸了也沒法,衆人都在慌的時候,只有秋月還算是清醒。
目前釵子是首要,所以明裳歌肯定是要先去鎮上當鋪找釵子的。
秋月叫住了欲要走的劉叔,畢竟沒了劉叔,她們就連駕馬車的人也沒有了。
馬車的事情解決了,但是春花還是堅持要跪着賠罪。
秋月無法,只好叫小閣樓裏的人多加照顧着春花。
由于這次她們都走得急,還沒來得及跟沈謬報備,明裳歌怕沈謬擔心,便叫來了小閣樓裏的一個雜掃小丫頭:
“小昭,等你把手上的活忙完之後,記得去寨主那邊替我們報備一聲,說我們有急事,先去鎮上一趟了,很快就回來。”
被叫小昭的聽到後,乖巧地點了點頭。
見事情安排妥當之後,明裳歌和秋月就急匆匆地上路了。
這小閣樓占地面積雖然不大,但是種的樹木多,最近入秋了,所以這平地上就落了一堆的枯葉,小昭掃了一個時辰,才算是馬馬虎虎掃的不差多了。
她剛想把掃帚歸放好後就去找沈謬時,就發現一直跪在院子臺階上的春花臉色不太對了。
還沒等她走近,春花就直接一個猛勁往臺階前面摔了去。
小昭被吓了一跳,連手裏的掃帚都顧不上了,她把掃帚一扔,趕緊往臺階處跑去。
等她跑過去的時候,春花的整個人就已經正臉摔在了臺階上。
小昭把春花給扶了起來,但是從額角流出來的血柱還是把小昭給吓了一跳。
春花的臉色已經蒼白得不像樣子了,整個人也是昏迷不醒的狀态。
面對這種事情,小昭一個半大點的孩子也是第一次遇見,不過好在她不是個慌張的性子。
她抱不動春花,所以她只好把春花扶到了旁邊的廊柱上靠着,然後再找人來幫忙。
但是等她剛把春花送去了徐老的醫舍那邊,就有人着急忙慌過來叫她了:
“小昭!小昭!你娘剛剛在後山那邊摔倒了!你快去看看吧!”
她的親人只有娘親了,所以娘出事了,小昭整個人就頓時慌得沒邊了。
不過春花已經送到了徐老這邊,她就放心去後山了。
只不過後山離醫舍較遠,等小昭趕去後山,再把自己的娘帶來醫舍這邊看傷勢,大半天就過去了。
所以等她再回到小閣樓的時候,月亮都已經挂上枝頭了。
夜風簌簌,把小昭吹得一激靈。
她回到小閣樓看到早上被自己随手一扔的掃帚,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
“她們人呢?”
身後頓時響起一陣凝聲的質問,小昭背脊一顫,直接跪下了。
她想起來了……
小昭心頭一悸,趕緊開口:“小姐早上說有急事要去鎮上一趟,很快就能……”
話語卡在這裏,小昭這個時候反應過來了。
天都黑了,明裳歌她們還沒回來。
她突然背後一涼……
小昭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話說完:“她們說很快就能回來的。”
“誰、允許、她們、出去的?”
一句話,硬生生地被沈謬說出了一字一頓的節奏來,言語中好似藏了他巨大的怒意。
就連小昭都感受到了沈謬的震怒。
她連忙跪着朝沈謬一直叩拜認錯:“今天春花姐姐摔倒受傷了,小昭的娘親也在後山摔倒了,所以小昭就沒來得及跟寨主報備,求寨主饒恕!”
沈謬閉緊了眼睛,太陽穴的青筋暴起。
小昭自己都只是一個半大點的孩子,找她是沒有用的,這一點沈謬清楚。
他深吸了一口氣:“春花是在徐老那裏嗎?”
小昭點了點頭。
沈謬沒有在小昭這裏多做停留,因為他知道,問春花比問小昭有用。
在醫舍這裏睡了大半天,春花的臉色才總算有緩和,等他剛睜開眼,就看着了行色匆匆的沈謬。
春花連忙捂着疼痛的額頭跑去了沈謬的面前:“寨主!我家小姐回來了嗎?”
“沒。”
春花看着沈謬緊鎖的眉頭,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可能的,小姐就是去找釵子而已,怎麽會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春花喃喃自語道。
額頭的傷口因為她的大幅度動作已經有些開裂了,但是她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
她抓住沈謬的衣角,祈求道:“寨主能不能派人去尋尋我家小姐啊……”
這種時候,她好像除了沈謬,已經找不到任何人了。
但是等春花這句話出來的時候,沈謬似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就仿佛被氣笑了一般:
“你們出事了就知道找我了?一天天淨給老子瞎跑,真是活膩了。”
春花被這話唬得一顫,這時她回想起來了。
這是土匪寨。
不是将軍府。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容不得她多想,春花提起裙擺,噗通一聲跪下:
“奴婢知道沈小寨主是英雄,我家小姐這次出去是真的事出有因,求求寨主救救我家小姐吧,來日将軍府定當重謝。”
春花的每字每句都是肺腑之言,但是她卻不知道哪個詞眼戳痛了沈謬。
沈謬撇嘴:“老子可不是什麽英雄,也別一天到晚扯你們的将軍府。”
“将軍又算哪根蔥。”
這是春花第一次看見沈謬發火。
過了秋的門檻兒,荊州這一帶就開始急劇降溫,夜晚已經開始打霜了。
飛馳的駿馬馳騁在山林之間,明明山林峽口的風更盛,但是馬匹上的人仿佛毫無知覺。
風如刀劍,能劃傷人的皮膚一般。
也能割裂聲音。
馬匹上的人馬尾随風蕩起,氣急的聲音從風嘯中穿出:
“不知道那傻蛋知不知道保護自己。”
“……”
————
“小姐,天兒已經黑了,咱們要不要歇歇啊。”
秋月站在屋檐下幫明裳歌披上披風。
明裳歌搖了搖頭:“再找幾戶人家吧。”
這次不是她不想歇息,而是真的情況緊急了。
今早等她們趕到當鋪的時候,那當鋪的老板對他們直擺手。
說她們來遲了。
那點翠鳳形釵已經被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買去當定情信物了,可是那當鋪的老板也沒有留下買者的身份信息,所以她們現在也只能根據那當鋪老板的簡單描述去找人。
即使是大海撈針,明裳歌也想找到。
因為那是爺爺親手做給她的。
明裳歌擡頭看了下天色,時辰是真的不早了……
她想了想:“秋月,咱們就再找五戶人家就回去吧。”
做完決定,明裳歌看了眼已經在馬車前室處打盹的劉叔,猶豫了一會兒:“秋月,咱們自己先去前面那戶人家吧,劉叔年紀大了,還跟咱們一起折騰這麽一天,讓他歇會兒。”
秋月也擡頭看了眼劉叔,半晌後點頭應了。
前面那戶人家門前倒是顯得比旁人家蕭條得許多,明裳歌放在門前的手握了握拳,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拍下門環,敲門了。
一下、兩下、三下……
無人應。
就在明裳歌決定走的時候,裏面終于出來人開門了。
“娘的,敲你媽啊。”
比起先看到來人,明裳歌更先聞到一股濃厚的酒氣。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但還是沒來得及。
門一打開,那人看見明裳歌,直接眼前一亮,屋裏的燭光都沒他那種眼睛冒油光般的發亮。
“怎麽還有小娘子送上門來啊,進來呗。”
明裳歌被他扯了一個踉跄,等身後的秋月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拉進了屋內。
秋月尖叫了一聲:“小姐!”
屋內的酒氣更加濃郁,濃郁到能讓人暈厥過去。
明裳歌感覺自己的胃在翻湧,胸口一陣窒息感瞬間竄上心頭。
沒等明裳歌多做他想,那男人就已經欺身逼上來了。
她屏住呼吸,腦子裏回想起爺爺教的那些招式。
就在那男人離她還有一寸之遠的時候,明裳歌奮力擡起腿,往男人的大腿根處踢去。
跟爺爺說的一樣。
男人馬上躬身倒地,再加上他已經喝了不少的酒,這一下已經足夠讓他在地上躺上好一陣了。
“小姐!”站在門口還沒來得及跑進來的秋月,看到屋裏剛才一瞬間的動作之後,一直心驚到現在。
此時,她除了喊小姐,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了。
但是明裳歌往門口看去,她首先看到的不是秋月。
是紅着眼的沈謬。
先前的酒鬼都沒讓明裳歌倒吸一口涼氣,但是這次,明裳歌有些怕。
害怕沈謬生氣。
半晌過去,沒有一人說話,就剩一個倒地的酒鬼在那裏哼哼唧唧。
“我……”
明裳歌試圖解釋。
沈謬低頭,掀了掀眼皮子,從明裳歌這個角度望去,只能感覺到他一身的冷氣。
“還不出來嗎?裏面的酒氣香得很?”
看着沈謬那即将冒火的架勢,明裳歌趕緊拉着站在門口的秋月走了出來。
明裳歌想了想,今天這麽晚還沒回去,還勞煩沈謬親自跑來一趟,自己做的确實挺不應該的。
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沈謬給打斷了。
他仿佛情緒過了頭,此時突然開始不慌不忙了:“外面好玩嗎?”
“不好玩……”這種時候,明裳歌還是知道要順毛的。
沈謬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接着追問:“那還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明裳歌抿唇,最後還是認真地點頭:“爺爺給我的釵子被人給買走了,我想找回來。”
沈謬繼續耐着性子:“要我幫忙嗎?”
說到這個,明裳歌就搖了搖頭,畢竟這種事情跟沈謬沒啥關系,是自己的失誤,她不想沈謬多這個麻煩。
“然後呢?”沈謬氣笑了,他咬了咬後槽牙,“然後你就他媽一個人去找?然後又碰上這些垃圾?”
沈謬側頭,擡手指着門後的那個酒鬼。
明裳歌看到了,看到他的手臂都在抖。
他真的生氣了。
沈謬生氣,明裳歌覺得比爺爺生氣還要恐怖。
明裳歌心裏瞬間緊張得緊,她擡手,輕輕地去拉扯沈謬擡起的手臂:
“我下次記得多找幾個人跟我一起。”
沈謬的眼眸漆黑,他眯了迷眼,後撤了一下手臂,将自己的衣袖從明裳歌手裏一點一點掙脫開。
明明就是一下的動作,但是在明裳歌的眼裏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他每掙脫一寸,她的心就涼一分。
“不要生氣好不好?”
明裳歌看着沈謬依舊無所動,嘆了一口氣,腮幫子一股,有點豁出去了的感覺:
“那我哄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