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侍寝
青枝瞧着宋折香面色不大好,搓了搓手,有些着急的同桃葉說今個的事。
桃葉聽了前因後果,愣在了原地,扯着青枝出殿,話中帶了些急躁:“主子雖不是有意為之,但也落了人閑話。”
青枝也皺着眉頭:“我也不知,主子本就身子不好,只是旁人也不得知曉。”
她又緊攥着桃葉的衣裳:“陛下也不知主子身子不好,怕不是會覺得主子故意争寵吧?”她急的淚都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宋折香一直有個毛病,她極容易摔着。
幼時蹒跚學步時,還未發現端倪,只覺着是女孩子家學步慢了些。可到了四五歲時,走路依舊磕磕絆絆,有一回更是從臺階上摔下來,險些破了相,這才叫宋家人上了心。
可無論看了多少個大夫,甚至請來了宮裏太醫,得出的答案無一例外,都說要仔細養着。說是從娘胎裏帶的毛病,治标不治本。
如今宋折香大了,雖沒幼時這般嬌弱,卻也走不了遠路,陸家人憂心她,從未讓她身邊缺了人。
也得虧宋家是軍功出身,那些年南征北戰的戰利品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若是生在平民百姓或是落魄權貴家裏,那可得遭罪。
宋折香這十七年來,便是被長輩們當瓷娃娃一般養着。
閨房被修築成了暖閣,四季如春。裏邊的陳設都是頂好的。
因着她的小毛病,老太君做主,把家中一半的毛皮給她做地毯用,白如玉的小腳踏上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即便是摔着了,也是不疼的。
宋折香有些發愁,沒成想她這一世沒在進宮那日摔着,卻在周煦跟前摔着了。思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高聲喚人:“桃葉。”
青枝和桃葉還在外邊琢磨着方才這事,一聽她話,桃葉便也不做思索了,同青枝說:“別想這麽多了,陛下的心思誰能想明白呢,沒準今個咱們主子便入了他眼呢。”
青枝聽她話,搖晃着腦袋,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行了,快去吧,主子喚你呢。”
桃葉拍了拍她手作安慰,往裏邊走,還不忘回頭囑咐她:“你去禦膳房給主子備好午膳吧,記得帶着銀兩去,若見了貴人記得躲遠些。”
青枝擺了擺手說:“我知曉了。”
桃葉掀開簾子進了裏屋,打來溫水:“主子。”
宋折香接過,卻只放在掌心:“你說,陛下如今會怎麽想本嫔。”
桃葉手上動作一愣,垂着眸子:“奴婢不知,也不敢妄測聖意。”
宋折香輕聲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沒過多時,青枝便板着臉端了午膳回來,她不好在宋折香面前說,怕她聽了難受,便扯着桃葉躲在角落裏念叨。
“這宮裏流言傳的飛快,說什麽咱們主子使伎倆,可陛下不喜,當衆下了主子面子。”
青枝攥緊帕子,委屈道:“她們淨胡說。”
宋折香對着一桌子的菜,聽着角落裏悉悉嗦嗦的聲響有些食之無味,只用了半碗飯又撿了些小菜吃,便把木着擱了,叫人來收拾。
她午後易困,盥洗完便和衣上了塌。本來以為心裏藏着事會翻來覆去不得安生,卻沒抵住瞌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雪,無盡的雪,漫天的白碾碎了散在長安城的房檐上。
灰撲撲的紙錢灑在了天上,被風一吹,街道上便被鋪上了層蒙蒙的灰意。
“噗吱…”這是路人踩在厚厚一沓上邊的聲音。
一行隊伍前,婦人尖利的哭聲和稚子的混在了一起。
兩只棺材還未下葬,邊角便磨的有些發白。
擡棺的男人身穿盔甲,面目肅然。
她想看的真切些,可眼前卻如同蒙了一層白布似的。
“主子,主子,快些起來,陛下遣人來了。”
耳邊的嗡嗡聲惹得宋折香皺了眉,她睜開眼睛,卻被紅燭的光給刺着了,她把手擡起,遮在眼睛上邊,啞着嗓音問青枝:“你方才說什麽?什麽陛下…”
青枝面上都是喜色,念叨着:“主子快些起來,陛下差人來了,說是要您今夜侍寝呢。”
宋折香一下便醒了瞌睡,眨着眼睛,有些茫然的說道:“我這不是在夢裏吧。”
她還記得這兩日周煦對她是如何熟視無睹呢。
不過話雖這麽說,宋折香心裏還是帶了些期盼,跻了鞋下塌,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下自己便出門接旨了。
來的人是陛下跟前的小侍,她前世也眼熟的很,接了旨後叫人給他塞了個厚厚的荷包。不出意外,聽着他說些吉祥話。
不過翻來倒去也就那三兩句。
宋折香心下歡喜,聽着身邊人道喜也不拘着自己,一人抓了一把金瓜子,說是沾沾喜氣。
青枝和桃葉跟在她身後,腰板都挺直了些,這是宮裏,陛下為尊。主子若是有了陛下的寵愛,便是她們奴婢的日子也好過些。
宋折香略做了思索,便喚來桃葉開始挑選衣裳和收拾,還想提前試試哪個妝容更妥當。
把櫃裏壓着的衣裳全翻來覆去找了個便,卻還是沒挑到稱心的。
思來想去,把入宮前叫繡房娘子裁制的曲裾尋出來。
曲裾顯身形,若是平日裏穿,總覺得勒的緊。宋折香卻想穿給周煦看,前世她曾穿過一回,叫周煦看直了眼。
她那時還嗔怪他,說再也不穿第二回了。
宋折香想起那時候的周煦,芙蓉面上布滿了紅暈。她攥緊衣裳,心底冒出些期待來。
而建章宮那兒,周煦想着今日頭腦發熱翻了宋折香的牌,也不知道她會多抵觸。
周煦神色黯了下去,想到了她嘴角的鮮血,和永遠阖上的眼睛。
他捂着心口,臉色發白。
身邊大太監陳福泉有些慌亂,上前扶他:“陛下!”轉過頭來喚已經愣在原地的小侍,有些氣急:“還愣着做什麽,快去喚太醫!”
周煦緊皺着眉頭,擡手制止:“不用,休息片刻便好了。”
陳福泉不敢忤逆他,顫顫巍巍的端來溫水給他。
周煦平複下心來,喝了幾口溫水潤了喉嚨,唇色也慢慢恢複如常。
陳福泉這才放下心來,可卻生了疑,他跟在周煦身邊已有十餘年,這是他第二次心悸,而上一次則是兩個月前。
宋折香不清楚建章宮的情況,挑好衣裳首飾後便撐着腦袋等着日落。
入夜,宮人們魚貫而入,手裏捧着各種洗漱用具。
這是慣例,嫔妃侍寝前不僅要洗漱好,還得抹上香粉,步驟多而雜。不過得是主子以上的貴人才有的福分。
宋折香前世早已習慣了,便攤開手任由她們服侍,畢竟這幾個老嬷嬷的手藝是極好的,按的她舒坦極了,差點沒在木桶裏睡過去。
而嬷嬷們已經有幾個月未施展手藝了,也不知陛下為何,近三個月都沒召嫔妃侍寝,這宋婕妤可是第一人呢。她們心底盤算着,手上愈發殷勤。
宋折香起了身,聞着身上香噴噴的極為舒坦,坐上軟轎搖搖晃晃的往建章宮去。
建章宮裏因着周煦不喜喧鬧,宮人不多,規矩也極好,雖知曉有主子來侍寝,卻都低着頭各做各的事。
宋折香前世來這兒多了,輕車熟路的往內殿去。
旁邊的嬷嬷瞧了她一眼,內心犯嘀咕:這新來的主子怎麽和以前那些初次承歡的小主娘娘們不同?臉不紅心不跳的,連大氣都沒喘一個。
宋折香進了內殿,嬷嬷便和上門出去候着了。她摩擦着手裏的玉佩,是她入宮前便想着給他做的。
她玉雕極好,曾拜過名師。前世周煦等到兩三年後才知曉,一直磨着想讓她給自己雕個玉佩。
只是宋折香不願,磨來磨去只給他雕了個拇指大的玉飾,還從他私庫裏诓來好些成色好的玉石。
宋折香想着,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嘎吱…”一聲,門推開了,宋折香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一擡頭便見周煦進來了。
許是剛沐浴完,他身上還帶着些水汽。比平時裏多了一些溫潤如玉的氣質。
“陛下。”宋折香愣了許久,才記得要給他請安。
若是褪去陛下這個身份,周煦也算的上翩翩周生。只是畏着天家,大多數人都不敢直面聖顏,更別說私下裏讨論他的容貌了。
便是前世,宋折香厭惡他時,也總會被他的容貌晃了神。
宋折香小拇指蜷縮着,低着頭,不好意思擡頭看人。
周煦略過她,走到了桌案邊才看人:“起吧。”
宋折香起身,卻牽扯到了膝蓋上的傷口,針刺一般的痛感讓她倒吸了口涼氣。
“啪嗒。”
宋折香擡頭,循着聲往那頭看,發現是周煦打翻了個什麽物件。她有些不知所措,喚道:“陛下?”
周煦擡頭看她,眼底是化不盡的濃墨。
宋折香愣了神,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了。頓了好一會才上前問他,聲音輕輕的:“陛下可要安置?”
周煦吐了口濁氣,往外邊走。
宋折香慌了神,想站起來攔他,便被他摁着坐在床上。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無措。
周煦捏了捏她的臉,又垂下手來,摩擦了指腹,說道:“你先歇着,朕一會便來。”
宋折香半晌才“哦”了一聲,重生以來第一次來建章宮,有些欣喜又稀奇,畢竟前世她可是将這兒做了個大變樣了。
她左摸摸右碰碰的,半天都等不到周煦回來,倒是把自己弄得有些困意了,捂着嘴打了一個小小得呵欠,枕在塌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不過如今還是春末,晚上有些涼意,惹得她白如玉的小腳都蜷縮着。
建章宮點着龍涎香,是周煦身上的香味,混着她塗抹的香粉,似乎他二人交纏在一起似的。
周煦進來便是見到這一番情景,他目光灼灼,盯着宋折香的臉,眼神中盡是掙紮。
見她蜷縮着抱着雙肩,這是冷着了。周煦又妥協般的嘆了口氣,抱着人,把她放進被窩裏。
将她衣裳卷起,拿着剛剛叫太醫送來的藥塗抹在她膝蓋上,今日她這一摔,衣裳雖厚,卻還是蹭破了皮,滲出了些血絲。
他動作輕柔,怕極了她會醒。
宋折香覺得膝蓋有些麻麻的涼意,舒服的哼出聲來,蹭了蹭周煦常枕着的枕頭,滿臉通紅。
周煦給她上完藥後,也沒叫人進來,自己脫了衣裳,吹了燈就睡在了外頭。
他借着外頭隐隐約約透進來的光,看着身邊的可人兒,将她撈進懷裏,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語氣有些無可奈何:“朕這是栽在你這了。”
宋折香濃密的睫毛顫抖了一下,嗅着龍涎香,梨渦微陷,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