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摔了
中宮位缺,以賢妃為尊,陛下便把鳳印交給蘇弦洗代管,這一管便是三年。
她行事利落大氣,把後掖治理的井井有條,前朝官員卻鮮少有請封冊她為後的。因着蘇家只是個從六品的官家,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純臣。
便是宋折香前世為貴妃,對蘇弦洗也得禮讓三分。不過,蘇弦洗卻在她得寵第二年便去了,倒也算的上紅顏薄命。
宋折香昨夜睡得好,今兒便起了個大早,因着新人入宮第一天都要去賢妃那認認人,宋折香把自己收拾妥當後便乘了軟轎往承乾宮去了。
這是今世第一回見前世那些個姐姐妹妹,自是要好好打扮。桃葉手巧,把宋折香九分的容貌打扮成了十二分。
便是新在她跟前伺候的,見多了世面的老嬷嬷也晃了神。
宋折香對自己容貌有十足的信心,昨日陛下這般的冷淡,定是沒好好看清她。
想到這,她又不由有些洩氣,虛摸自己上了妝的臉。莫不是重來一回,他不喜歡這般豔麗的女子了?
到了承乾宮,宋折香便發現外邊站了幾個老熟人。
成,這可不就叫冤家路窄?
那長了對鳳眼可惜卻是個大臉盤,頭上別了朵紅簪花的,還不怕熱似的裹了個毛皮的,不就是前世誣她,叫她冬日裏在雪地裏跪了兩個時辰的餘美人?
宋折香端正了神色往前邊走。
面前幾個人見到她,便給她行禮:“給婕妤請安。”
宋折香輕“嗯”了一聲,也沒正眼看她們,在旁邊候着,等嬷嬷召她們進去。
餘美人在一旁悄悄打量宋折香,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了,從眉眼到瓊鼻,再到紅唇雪鄂。身邊人有些奇怪,拿手肘撞了撞她。
餘美人沒理會她們,走上前來同宋折香搭話:“婕妤主子生的可真好。”一般搭話,自是要誇人的好。
若是宋折香沒經前世這一遭,怕是同她姐姐妹妹的說上話了。
宋折香微皺了眉頭,玉指彎着抵在鼻子前,問她:“什麽味兒?”
餘美人面上僵住了,有些不知所雲,左嗅了嗅右嗅了嗅,半晌沒聞見什麽怪味:“主子,哪有味啊?”
宋折香瞥了眼她身上雪白的皮毛,移過眼神:“無事,許是本嫔身子有些不舒坦。”
方才在她身邊兩個寶林沒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聲。
餘美人面上忽青忽白,這下她如何不清楚宋折香這是在戲弄她,說她身上有狐臊呢。她暗哼了一聲就回了那兩個寶林身邊,還惡狠狠的瞪了她二人一眼,說道:“笑什麽笑。”
餘美人抿着嘴,她如何不知道如今已近春末了,只是陛下親自賞她的,也只有這件品相極好的皮毛。今日也是因着新秀進宮,想第一天給那些低品級的新秀立個威罷了。
哪成想遇到了宋折香這個軟硬不吃的。想到這,她又低下頭咒罵了宋折香兩句。
過了辰時三刻,宮門口慢慢聚齊了人。嬷嬷也出來請各位小主主子進殿裏了。
宋折香有些意外的見到幾個生面孔,是她前世未見過的,卻也沒做多想,跟在幾個高位身後踏進了殿內。
“臣妾給賢妃娘娘請安。”宋折香前世做了七年的貴妃,如今叫她給蘇弦洗屈膝請安還真有些不适應。
蘇弦洗掃視了下邊衆人,把茶盞擱在案上,才說道:“起來吧。”
陛下即位不過三年,宮裏除了這次的新秀,皆是王府老人。于是這打量的目光,大多都凝在了宋折香的身上。
宋折香面容姣好,鵝蛋臉上一雙瑞鳳眼含着笑意,瓊鼻紅鄂,是個有福之相。
不過這才是進宮第一天,誰也不知道這幾個新秀哪個能入了陛下的眼,也就這般幹愣着沒把話扯到她們身上。
便是蘇弦洗有些看不下去了,中規中矩的提點了幾個新秀
“宮中不比家裏,這規矩誰都不能破,這宮規自有教習嬷嬷先前說給幾位妹妹聽了。只是本宮還得說一句,這後宮不必其他後院,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都給本宮藏嚴實些。”
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甜棗,是蘇弦洗慣用的伎倆“不過既然入了宮,便都是姐妹了,若是宮裏有什麽短缺的,都可以來本宮這說。”
宋折香聽的有些無趣,她前世肆意妄為,沒守過什麽規矩,如今靜下心來聽這長篇大論,果真是為難她了。
“宋婕妤。”
宋折香一擡頭,便見蘇弦洗皺着眉看她,她眨了眨眼睛,朝蘇弦洗俯身:“娘娘,臣妾在。”
蘇弦洗:“宋婕妤可有何見解?”
宋折香幹巴巴的一笑,回道:“臣妾愚笨,只曉得如何上侍陛下,于宮規事宜,臣妾才疏,只覺着妥當。”
蘇弦洗朝她點了頭:“規矩倒是不錯。”又瞧着底下人的倦容,擰了眉:“罷了罷了,妹妹們都先回去吧。”
宋折香聽這話,松了口氣,低眉順眼的出了承乾宮。
上了軟轎,宋折香支着腦袋打着小呵欠,一栽一載地,險些磕到腦袋。
轎子停了,宋折香睜開惺忪的眼睛,有些摸不着頭腦。下了轎,便見到了周煦,瞧這個點估摸是剛下了早朝,面上帶着怒氣,連轎辇都沒坐。這情況若是放在前世,要麽是宋折香自己惹他生了氣,要麽就是朝臣吵鬧,惹得他發怒了。
如今顯而易見的,定是在朝堂上生了氣。
宋折香這一下連瞌睡都醒了,忙朝他請安:“臣妾給陛下請…啊!”方才坐了許久,膝蓋有些發軟。她一時沒控制住力道,整個人都往前撲。
鼻子好似撞到了牆上了,有些火辣辣的疼,膝蓋“噔”的一聲跪在了地上。只是,她低頭一看,雙手攥着的竟是周煦的朝服。
宋折香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擡頭,便看見了黑着臉的周煦,說話都有些磕巴:“陛…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
她提着裙擺,趕緊往後邊挪了幾步。一偏頭,發現宮人們都瞪圓了眼睛,目光帶了些不可置信。
宋折香低着頭,悶着聲說道:“臣妾不是有意的。”
周煦見她低着頭,喉嚨有些癢,想發笑。卻又想到什麽似的,長舒了口氣,壓下方才的心悸。擰着眉,低沉着說:“這般不妥,回宮吧。”前一句是跟宋折香說的,後一句卻是跟宮人說的。
又同昨日一般的,沒有絲毫的留念。
宋折香愣着跪下原地許久,有些茫然,周煦怎麽待她如此冷淡呢?一股委屈勁一下就沖上來,惹得鼻尖紅紅的。
青枝扶起她來,仔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低聲說:“主子,咱們先回宮。”
宋折香這才回過神來,她看着周邊幾個宮人,戰戰兢兢,可神色中帶了不明的意味。
宋折香把手搭在青枝手上,坐進了軟轎內。
不遠處,餘美人站在背着光的陰暗處,笑的瘆人。
宮裏流言傳的極快,宋折香方回了館娃宮便見周圍宮人探着頭瞧她,還咬着耳朵。
“方才我聽說啊,這宋婕妤當衆撲在陛下身上。陛下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甩了袖子走了。”
“我也聽說了,這宋婕妤不是勳貴之後嗎?怎麽……”
那兩個宮人還害怕她聽不見似的,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她這看。
青枝有些忍不住,想上前去和她們争辯,被宋折香給攔了下來:“不用搭理她們,走吧。”
青枝有些欲言又止,卻聽她的話,只狠狠瞪了那兩人一眼,便跟在她後面回了殿裏。
宋折香撐着腦袋,蜷着玉指一下一下的輕扣着桌面。
她不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卻不能不在意周煦如何看她。
若是昨天她還能樂觀的想,他只是沒有看清她罷了。可今天呢?她丢盡了面子,也沒見他回頭看看她,就那一眼也沒有。
宋折香嘆了口氣,回想前世他為何喜歡上她,卻有些摸不清頭腦,難不成,是饞她身子?
宋折香咽了口唾沫,周煦年輕氣盛,前世便饞她的很,莫不是今世,她還得把她自個送上門去給他?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好似看見了她日漸消瘦的模樣。吓得打了個哆嗦。
而承乾宮這邊,蘇弦洗聽見宮人說這事,津津有味的聽着,叫了人出去才跟身邊人說:“這宋氏倒是膽大,不知道陛下可是真毫無動容。”
只是想着白日裏剛誇了她規矩好,便是自己打自己臉了。
棠梨宮正院,杜白栀倚在塌上,捏着葡萄聽宮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同講話本子一般。
“噗呲”一笑,擦了擦沾上水的玉指“只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伎倆,咱們陛下可真不憐香惜玉。”
話雖這麽說,眼底的嘲弄卻絲毫不少。
而餘美人在仔細挑揀着妝奁裏的物件。她位份低家世不好,也不太得陛下寵愛,便是平日裏打賞下人也是緊巴巴的。
如今只為了出口氣便廢了她小一半的錢財,她摸着成色不大好的玉镯,有些發愁。
不過一想到,宋折香那高傲的面上布滿陰霾,她便舒爽了。
這便是小瞧她嘲諷她的下場,餘美人捏緊手裏的玉镯,這般想着。
陰暗處的花卉奮力攀上高枝,陰暗處的人,卻只想拉着別人沉淪在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