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鐵鏽的味道, 明裳歌還是第一次知道血原來是這種味道,但是她想到這是沈謬的傷口沁出來的血絲之後,心頭突然一緊。
這還是爺爺打的,不知道為什麽, 明裳歌想去安撫一下沈謬。
她再次勾起舌尖, 輕輕地舔舐, 學着像小貓一樣, 用舌尖舔舐傷口。
一下、兩下、三下。
沈謬突然擡手蒙住明裳歌的眼睛,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後腦勺。
沒等明裳歌反應過來, 兩人的舌尖突然相撞,就像火藥見了火星子一樣,順間炸開了花。
沈謬比明裳歌更加強勢, 他直接用舌尖勾住明裳歌的,兩人互相糾纏不休,說是一種打架也不為過,雙方都不肯掉了面兒,竟然都還默契地使出了勁兒來。
但是這次顯然是明裳歌落了下風,她怎麽可能跟沈謬比得過力氣,不到一會兒, 明裳歌就開始軟了身子。
沈謬的瞳孔一縮,他趕緊撤出扶後腦勺的手,開始去扶明裳歌的腰。
“怎麽了?這就腿軟了?”沈謬把蒙住明裳歌眼睛的那只手放下, 似笑非笑地看着明裳歌, 此時她的眼睛就像是上了一層霧氣一樣的, 眼底閃着點點珠光。
“你不是還挺能的嗎?”
接下來的話,更是一記一記地重錘在明裳歌的心上。
“你怎麽伸舌頭呢?”
明裳歌:“?”
但是沈謬依舊不屈不撓:“這不是在占我便宜嗎,怎麽今天占我一次便宜還不夠啊?”
“我發現了, 你這是——欲求不滿吧。”
沈謬的幾句話追問下來,明裳歌直接給問懵了,是一種直接腦子空白。
現在她所能感受到的觸覺,就是嘴唇麻麻的。
但是明裳歌的這番沉默,倒是讓沈謬也跟着不說話了。
片刻過去後,沈謬垂頭低聲道:“剛才是我說錯話了,抱歉。”
“抱歉什麽?”明裳歌到現在才徹徹底底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麽畜生事。
她竟然強吻了沈謬啊!!!
是她主動的啊!!
不過沈謬突如其來的一句道歉,明裳歌還真沒搞明白,她擡頭看着沈謬,想等他說清楚。
沈謬嘆了口氣,有點像是認命一般:“先才是我孟浪了,對不起。”
他話說的好,但是明裳歌聽來怎麽就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
“你是不是在說我耍流氓啊?”明裳歌低了低頭,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敢作敢當的,“我也不是不負責,你別激動。”
沈謬現在才知道自己跟她說的有多麽牛頭對馬嘴了,不過這次明裳歌沒有理解到他的意思,沈謬還有一絲絲的小慶幸。
她沒懂就好。
沈謬看着明裳歌:“沒說要你負責。”
比起明裳歌的語氣,他說的倒是認真許多。
“你不讓我負責就行。”沈謬眉梢輕佻,就跟一個負心漢似的。
仿佛現在還在道歉的沈謬瞬間消失,他又變成了一股吊兒郎當的野土匪。
明裳歌:“……”
其實這次沈謬下山偷偷溜到這裏來還是有一個目的的,他看着明裳歌後撤了一小步,拉開了二人的距離,一時間,暧昧的氛圍逐漸消散。
沈謬側頭,言簡意赅說出來這裏的目的:“聽說你爺爺這次來是要剿匪的,關于這些你知道什麽嗎?”
這些事情,明裳歌現在還是無法得知的,她搖了搖頭。
看到明裳歌的反應,沈謬也沒怎麽太過失望,畢竟他現在就沒指望明裳歌能知道這些事情。
但是她能去問,沈謬看着明裳歌:“我先前照顧你那麽多天,就不指望你能報答我什麽了,你能不能去幫我打探打探你爺爺那邊的消息?不然我怕我明早起來,我的寨子就被一鍋端了。”
沈謬既然提起了這件事,明裳歌還就真記到心上了,如果爺爺這次是真的來剿匪的話,那沈謬這邊還真是不太好生存下來。
是很難生存下來。
明勁光來這裏是帶了八千騎兵,個個英勇矯健,就連最大的黑雲寨在絕對的兵力壓制下,也根本不是軍隊的對手。
明裳歌朝着沈謬點頭“嗯”了一聲:“這件事我會跟爺爺說清楚,但是有件事我還是想跟你說,土匪寨真的不是一個久留之地,即使我爺爺最後都留你們寨裏人一條命,但是這個土匪寨也是絕對留不下來的。”
遇到這種事情上,明裳歌比任何人都了解明勁光:“剿匪,是皇命。”
皇命不可違。
過了半晌,沈謬似是想明白了什麽,他盯着明裳歌,反問道:“那解散了土匪寨,他們能去哪兒?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就是因為已經沒有家了,所以他們才會聚在一起。
明裳歌有些失神,她突然有點明白沈謬在堅持什麽了:“沈謬,從軍吧。”
這是她第二次跟沈謬說這件事了:“明家軍給你們一個家。”
明裳歌以為沈謬會有感動,或者不可置信,又或者是有點驚訝。
但是她唯獨沒有想到,沈謬很快拒絕了。
很堅決的拒絕。
場面一度停滞。
沈謬覺得自己該說的也說清楚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想想辦法再說。”
他來的很突然,走的也很急趕。
明裳歌走回自己的床榻上,她擡手觸了觸自己的唇瓣,還有些濕潤。
是沈謬親的。
————
第二天一早,明裳歌就去了明勁光的主帳,主賬裏只有明勁光和他的兩個副手王雄和陳澤在,這兩個副手都幾乎可以是看着明裳歌長大的了,見明裳歌直接進了主賬也沒有多說什麽,畢竟明裳歌小時候可是能夠直接住在主賬的。
王雄和陳澤還是知道明裳歌身上的事的,将軍府的小姐少爺那麽多,但是這個小姐卻是明府最慘的。
明府上明勁光的輩分最大,也是家中的頂梁柱,全家上下都是聽從他的指令做事。
明勁光身下有兩個兒子,且都是嫡子,老大明常在算是當成繼承人培養的,這老二明常青是明老夫人高齡早産誕下的,自出生下來身子骨就弱的很。
而明裳歌就是明常青的女兒。
明勁光年紀大了,并且他本身就不喜管轄家中的雜事,所以這明家的中饋大權便落在了大房明常在手上,明大夫人是個做事果斷的主兒,所以這些年明家也一直被大房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過家中的平靜從明裳歌的出生開始就被打破了,明家大房就生了一個兒子,但是這唯一的獨苗卻被教養成了纨绔子弟,馬術騎射樣樣不行。
所以明勁光就把這家族繼承大業瞄準了二房的子嗣,但明常青本就身體不好,子嗣上面比大房來說就更加顯得單薄了許多。
明二夫人先前生了一胎,雖是個男孩兒,但卻不到兩歲就夭折了。
所以明裳歌還在明二夫人的腹中之時,就被寄予了厚望。
但事情往往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明裳歌跟她父親一樣,都是早産胎兒。
自小身子就虛弱的緊,明二夫人也是為了誕下明裳歌,虧損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明大夫人也因為年紀大了,早已不能生育。
所以,因為明裳歌的誕生,就讓整個明家被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不僅如此,明裳歌還被太醫個斷言,活不過二十。
要想活,就得靠名貴藥材吊着。
明家的大部分收入就靠明勁光的軍饷和聖上賞賜,由于明勁光手上的兵權過大,所以明常在在朝中是拿不到實權的官職的,這俸祿也相應的就沒有多少。
明常青還要靠藥吊命,就別提入朝為官了。
本來明家養明常青一個藥罐子就比較吃力了,又來一個藥罐子,這掌管中饋的大房就多多少少有些不樂意了,但是二房也就這一個子嗣,說不給買藥救治也說不過去。
所以,明裳歌這樣一個尴尬的存在,就被明勁光給帶走了。
明勁光知道大房的苦楚,掌心掌背都是肉,他也不想去批判大房什麽,但是他也害怕二房庇護不利,讓明裳歌受到委屈,所以他就決定親自撫養明裳歌。
有人說女人體寒缺陽氣,多去陽氣重的地方,能夠滋陰補陽。
明勁光就這樣把明裳歌給帶到了軍營裏來養,久而久之,明裳歌竟然還挺适應軍營的生活的。
軍營裏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大男人,一時間見到這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個個都驚喜得不得了,每個人都盡所能地給明裳歌寵愛。
在那麽一個溺愛的環境下長大,還給明裳歌慣出了一身的嬌氣毛病。
但也不可否認,她的身上,充滿了軍中的大義和爽朗。
只是等明裳歌到了十歲之後,明勁光也明白了男女有別,這軍中還是不适合一個女人經常來往,他把明裳歌送回了明家。
也恰巧這時,皇帝宣召明勁光去駐守西北邊疆,明勁光也不想把明裳歌帶去西北那樣艱苦的地方。
但誰成想,等明勁光一走,大房就直接把明裳歌送去了荊州的莊子上。
美其名曰,南方氣候宜人,适合養病。
明勁光遠在西北,這種事情也無法插手,明常青手裏無權,也無法左右大房的決定。
所以明裳歌就這麽被送走了,一直到現在也沒回過盛京,也沒再見到明勁光。
————
王雄和陳澤也是多年未見明裳歌了,從昨晚接回明裳歌後,兩人就經常抽空拉着明裳歌閑話敘舊。
明勁光相較于他們兩個,就顯得淡定了許多,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就昨天一天,他都恨不得把眼睛長在明裳歌的身上。
怕只是礙于明裳歌長大了,明勁光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直接上去一個熊抱了。
陳澤人到是話多一些,一天到晚像個小喇叭似的,見明裳歌到主賬來了,便趕緊過來給她搬來一個小板凳,跟小時候一樣寵愛着:“咱們歌歌今天不再多睡睡嗎?起的這麽早?”
明裳歌坐在板凳上,她往後坐了坐,晃蕩着腳丫子,跟幼時一樣的動作習慣:“沈謬說早起對身體好的。”
她來這裏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沈謬,現在這個沈謬讓整個場面安靜了下來。
但這也是明裳歌的目的。
如果她不主動提起沈謬的話,明勁光是不可能給她說軍面上的事的,既然要主動提起,那就不如一來就說。
明勁光原本笑着的臉,突然怔住,他漸漸地開始嚴肅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爺爺來這裏,還要幫聖上清剿荊州的匪徒。”
明裳歌拿起邊上的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點頭“嗯”道。
這個她知道。
明勁光:“那你就要知道,只要是匪,我就得清剿。”
“那如果不是匪了呢?”明裳歌反問道,“這個匪徒的定義也沒個标準,沈謬他們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前段時間大旱,他們還主動給難民發糧。”
明勁光看着明裳歌的眼神有點微妙,他已經好幾年沒看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孫女了。
突然間,他感覺自己這個孫女已經離自己很遠了。
明勁光放下手裏的羊皮地圖,看着明裳歌,認真地問道:“歌歌,你是真的看上那小子了嗎?”
明裳歌頓了下,這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問她這個問題。
喜歡是什麽?
就跟阿娘和阿爹那樣?
一起睡覺吃飯嗎?
沒人教她,也沒人告訴她。
“不知道。”明裳歌呆愣愣地吹着手中的熱茶,“他先前對我挺好的,我不想他有生命危險。”
很簡單的因果關系。
明勁光瞥了眼周圍的王雄和陳澤,三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竟然都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的心思,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一群大男人也确實不好插手他們小年輕的事情。
不過明裳歌提起的這件事倒是讓明勁光有些意識到了一些事,确實不是所有的土匪都是歹毒至極,如果全都殺無赦,也确實過于殘忍了。
這裏還站着王雄和陳澤,明勁光就先簡單給明裳歌一計安慰:“這個問題爺爺先前有考慮過,爺爺會讓一些還心存善意正途的人入軍,收制編隊,納入我們明家軍中。”
其實明裳歌來這麽一趟,也就是為了這句話,只要明勁光不一刀斷就好,至于最後要不要去明家軍,還得看沈謬自己的意願了。
不過沈謬目前好像……
她再勸勸吧,沈謬是個明辨是非的,肯定會答應的吧。
想明白這些,明裳歌把茶杯放下,笑眯眯地朝明勁光喊着:“爺爺,什麽時候開飯呀?歌歌都餓了。”
明勁光寵溺地看着明裳歌,他走過來摸着明裳歌的頭:“爺爺這就去叫他們開飯,不過開完飯後,我們就要啓程去漢口了,你記得回去收拾收拾。”
漢口是荊州知府的所在地。
“為什麽要去漢口啊?”明裳歌問。
明勁光答道:“爺爺要去跟知州大人商榷一些事情。”
這些事情,明裳歌無權多問,她也不甚感興趣,便也就聽聽就過去了。
跟着大家夥一起吃了一頓之後,明裳歌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許多人開始陸陸續續地收拾東西看了,秋月和春花也都在忙着,明裳歌便也過來幫忙。
突然間,明裳歌注意到了妝匣裏的流蘇海棠木簪子。
是沈謬給她的那支。
秋月正好在旁邊收拾着明裳歌的首飾,先前明裳歌還幾大箱子的首飾,但是上次為了幫土匪寨換糧食,不僅把自己帶的一些首飾給當了,甚至還把莊子上的家底全給土匪寨了。
現在這個妝匣裏就零星幾只常戴的簪子了。
秋月看着明裳歌拿着那支簪子呆住了,過來打趣道:“小姐如今這麽喜歡這支簪子啊?”
秋月突然的一問,把明裳歌給叫醒了,她看着秋月,答非所問:“你知道什麽算喜歡嗎?”
“啊?”秋月也沒接觸過這些男女之事,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是知道如果能夠和喜歡的人成親,那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成親嗎?”明裳歌第一次覺得自己跟這個詞很接近了,“那我怎麽知道成親的是不是我喜歡的呢?”
秋月笑着:“奴婢覺得,只要一想到要和那個人成親,就能高興得不得了的,那就是喜歡吧。”
明裳歌喃喃着,如果一想到能和沈謬成親,她會高興嗎?
她好像沒有那麽多的想象力去設想這個問題,她不敢想能和沈謬成親。
她好像跟沈謬也沒那麽熟吧。
就是親了兩次而已。
還就只有兩次。
應該也沒有喜歡吧,頂多就是色令智昏。
但是等會就要走了,明裳歌還沒來得及跟沈謬說自己打探到的情況,一想到這裏,她就有點愁。
明裳歌環視了一下四周,她突然想到了劉叔。果不其然,劉叔就在帳篷外面,明裳歌叫住劉叔:
“劉叔,我們馬上要走了,你能不能現在幫我去山上一趟,幫我叫一下沈謬啊,你就跟他說,我在溪邊等他,我這裏落下一件他的東西了。”
這種小事,劉叔也沒什麽可以拒絕的,随即就跟着騎馬出發了。
劉叔一個人騎馬動作很快的,明裳歌幫秋月她們收拾好之後,就趕緊往溪邊跑去。
等明裳歌跑到溪邊,她就發現她幹了一件蠢事,這條溪那麽長,沒有具體的地點怎麽碰面啊?
不過話已經說了,明裳歌也沒法改變了。
上次碰見沈謬他們洗澡的地方是在上游,明裳歌憑借着記憶裏的路朝上游走去。
她猜沈謬應該也能去上次他們在溪邊洗澡的那塊地方吧,這也是他們倆唯一一處共同有記憶的地方了。
想到這些,明裳歌一時間又覺得自己可以了,她也不算太蠢。
但是不到一會兒,明裳歌又開始恨不得給自己扇兩個大嘴巴子了。
這個破地兒竟然還不太好找,她來回走了幾路了,都找不到上次她坐過的那個大石塊。
就在她又打算走回下游,準備再走一趟找找看的時候,突然一粒小豆子彈向了她的腦門兒。
媽的,見了鬼了。
明裳歌捂住自己的頭,煩躁地喊着:“哪個傻逼沒事找事啊?”
“喂!”沈謬站在樹枝上,懶散地把玩着手裏的彈弓,額間的藍黑抹額顯得他一臉的匪氣,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俊俏的五官顯得此時他的神情戲谑非常。
沈謬似笑非笑地看着明裳歌:“沒見過人彈小鳥嗎?”
“我他媽想彈你的小鳥。”明裳歌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髒話了,但是這次她是真的氣急了。
剛才她站在這裏找了好久,沈謬既然早看見她了,竟然還幹脆躲起來了,讓她幹着急。
但是這次沈謬卻挑了挑眉,拖腔帶調地開口:“彈了我的小鳥,那你以後怎麽抓鳥?”
沈謬說話的語氣痞痞的,一般人可能根本反應不過來他說的什麽。
但是明裳歌竟然他媽的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