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與狗 - 第 44 章 看見

第44章 看見

回到住處, 唐娴腳踝上的劃傷已經無礙,重新清洗後抹了傷藥,連包紮都不需要。

“毛毛好倒黴。”雲袅已洗漱過,趴在床榻上看着眀鯉給唐娴肩上換藥。

唐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雲袅叽叽喳喳:“哥哥說明日就能換官道了, 天太熱, 咱們要走快些。毛毛, 你能撐得住嗎?”

唐娴沒了聲。

雲袅提高聲量又喊她一聲,“毛毛,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沒……我困了。”

換藥完畢,熄燈入睡。

唐娴側躺着, 耳邊是雲袅的呼呼的酣睡聲, 她在心裏回答了雲袅憂心的問題。

“明日開始走官道,與我有什麽關系?我就要與你們分開了。”

唐娴該為以後做打算的, 在這荒郊野外與雲停一行人分開,她是先回皇陵一趟,還是直接入京?

前者不确定是否安全, 後者對于一個獨身姑娘來說又實在太過危險。

沖動了,該與雲停說回京之後再離開的。

說的時候毅然決然, 明日改口的話, 會不會讓人瞧不起?

即将恢複自由,她該為以後做打算的, 可唐娴腦中雜亂,無法靜下心來。

迷迷糊糊躺了許久, 唐娴突然坐起來去摸腳踝,接着記起舊時一件事。

有一次京中有個高官嫁女, 唐娴随母親前去添妝。

滿室琳琅,來賓臉上堆笑高聲賀喜。

唐娴跟着唐夫人入內室, 看見了尚未蓋上喜帕的新娘子。

所有人都在歡笑,除了新娘子。

後來回府的路上,唐夫人與她道:“并非自願出嫁,哪裏笑的出來。”

唐娴才知曉這位小姐是不慎落水,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救起,有了那樣的肌膚之親,是為防流言,不得不嫁給對方的。

“是意外還是算計,誰知道呢……”

他們這種高門小姐,婚嫁姻親很多時候是與利益牽扯在一起的,并不如外在上那麽光鮮。

唐夫人感慨完,叮囑唐娴外出務必當心,萬不能輕易靠近水邊被人算計了去。

唐娴摸着腳踝記起這事,驚覺自己今日的遭遇與那位新娘子有些相似,再一想,不止呢,雲停還為她處理過肩上的傷……

換成她還是高門貴女的時候,清白受毀,極大可能會被對方要挾着嫁過去的。

雲停對她有那樣的心思,可他從來沒用這個來要挾唐娴委身于他,後來更不曾提起過。

從相識的第一日起,他就沒用這樣的手段。

唐娴腦袋裏紛雜思緒漸漸沉寂下來,好不容易睡去,又做了個夢。

夢裏她還是嬌寵着的唐家大小姐,及笄那日,滿城飛雪,前來為她慶賀生辰的人數之不盡。

她穿着府中繡娘新裁好的石榴色灑金百花裙,披上銀白狐裘的鬥篷,與三五友人在閣樓嬉鬧,時不時有幾個青年才俊從閣樓下的長廊經過,遙遙與她作揖示好。

好友中有膽大的,對着下方的各家公子指指點點,這個臉太長了不好看,那個太過文弱擔不起家業,要麽就是家世不好、沒有文采……

唐娴挨個聽着,忽然瞧見一道挺拔的身影從風雪中顯現,他未撐傘,也沒有小厮跟在身邊,出現得毫無征兆,就如同雪中拔地而起的白楊。

“那是誰?”唐娴詢問好友。

“是百裏家的大公子。”好友抓着她的手嘀咕,“長得俊是不是?可他脾性極差,對誰都甩冷臉,就愛給人難堪……他來做什麽?”

“來給小姐送生辰禮的。”侍女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精致的紅木雙鯉盒子,“百裏家大公子送來的。”

唐娴心想:什麽百裏家?我怎麽沒聽說過?

不認識這人,但夢中的唐娴是有點開心的。

大概是因為生辰,過生辰的那一日,她總是開心的。

又因喝了甜酒,她的臉有點燙,背着衆人去開錦盒。

她收到的及笄賀禮大多是些金玉飾品,要不就是詩畫古籍,這位百裏大公子風評這樣差,他會送什麽呢?

唐娴好奇地打開盒子,還沒來得及看清裏面的東西,侍女就尖叫着掀翻了錦盒。

一條細長的水蛇迅速游走過來,順着唐娴的鞋面爬了上去,緊緊纏住了她的小腿。

唐娴在一片尖叫聲中看見了那條蛇尖銳的毒牙——

她的腳猛地抽了一下,睜眼望見床邊的紗帳,驚覺天已大亮,而她做了個噩夢。

腳上纏着東西的感覺太真實了,唐娴撐着床榻坐起,發現雲袅身上的毯子不見了,人也往下縮去,睡得歪歪扭扭,一條腿正搭在她小腿上。

難怪被纏住的感覺那麽真實了。

這一夜唐娴腦子裏就沒停下來過,醒來後身心疲憊,在榻上回想着夢回十五歲的情景,心裏空落落的。

茫然呆坐許久,她回歸到現實,重重嘆了一聲,拾起昨晚的記憶,不由得有些後悔。

悔昨晚上盡胡思亂想了,現在該面對了,找不到一點頭緒。

是死皮賴臉地求着一起去京城,還是就此告別,轉入皇陵?

還是離開吧……昨日她還說呢,她就是防心重,不信任雲停……

唐娴做了決定,她來的時候只帶了兩件衣裳,走的時候也沒什麽可收拾的,能告別的人,到頭來也只有雲袅,勉強再加上一個“舅舅”莊廉。

小孩子難哄,她開不了口,便先去找了莊廉。

“你要走?”莊廉驚訝,“公子應允了嗎?”

唐娴當他不知道藏寶圖已經歸還給了雲停,将昨晚的事述說了一遍,道:“他答應了的,放我與煙霞自由。”

莊廉更加詫異,“藏寶圖的事我聽公子說了,可放過你與煙霞……”

昨晚上他去雲停那裏研究過那張藏寶圖,羊皮紙的年份、圖上河流走向等等均與百年前吻合,是真的無誤。

“……公子沒說要放你走。”

唐娴驚訝,她好不容易做出了選擇,雲停卻要失信于人?

她是想過暫時留下一起到京城,但從未想過被動留下。

主動留下,她是自由的,随時可以走。

被迫留下,那就與之前一樣是俘虜,行動受困,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極力争辯,“他說了的,昨晚在船艙裏,他親口答應的,否則我怎麽會将藏寶圖給他?”

“那我就不知曉了,反正公子沒與我說姑娘可以走。”莊廉攤手。

其實在莊廉看來,的确不該放唐娴離開,尤其在煙霞已經千方百計尋找過她一次之後。

藏寶圖是已到手,但在此之前,煙霞應當是去過這個藏寶洞的,誰能保證寶藏還在原處?

是以,在親眼看見寶藏之前,是不能放走唐娴的。

莊廉提醒過雲停,雲停給的回複是:“我原就沒打算讓她走。”

卻不許莊廉将這個原因作為留下唐娴的手段。

莊廉揣摩罷雲停的心思,不敢細問,面對與他據理力争的唐娴,道:“公子沒吩咐,我也不敢放你走……要不毛毛你自己去問問公子?”

莫名的,昨晚搖晃的滿船燭燈和夢中的風雪閃映在了唐娴腦海,她在心底退縮了一下。

莊廉看她猶豫,朝隔壁眺望了兩眼,催道,“侍衛們已經收拾妥當,只等小姐喝完粥就能啓程了。毛毛,你若是要問的話,最好現在去找公子……”

小廳中,雲袅捧着一只小碗正慢吞吞舀着。

唐娴與雲袅一同用的早膳,知曉她那碗粥沒多少,時間不等人,唐娴不再猶豫,轉頭去找雲停。

連日下來,雲停兄妹倆對她的态度,侍衛們看得一清二楚,無人阻攔,唐娴順暢地到了雲停房間門口。

敲門後,裏面沒有聲響。

“在屋裏嗎?”她問侍衛。

“在的。”侍衛肯定。

唐娴又敲了幾下,裏面才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

得了應許,唐娴反而躊躇了起來。

在房門口再三定神,将無關事物移出腦海,她推門進入。

房屋簡陋,勝在幹淨寬敞。進入後轉個彎就是寝榻,連扇屏風都沒有。

唐娴急着與雲停說事情,為了避嫌,沒關房門,結果向裏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了雲停光裸的背影。

結實的寬肩和大片背肌撞入眼中,上寬下窄,唐娴直接傻了,呆滞地望着脊梁骨走線時,雲停提着上衫轉過身,健碩的胸膛,與不帶一絲贅肉的勁瘦腰腹展現在唐娴面前。

唐娴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沒站穩,假裝什麽都沒看見,急匆匆轉過身就要往外跑。

“找我什麽事?”雲停喊住了她,聲音平靜,好像他更衣的時候被人看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他太平靜,倒顯得唐娴小家子氣了。

不就是男人的上半身嗎?

每年炎熱的夏日,碼頭上搬運貨物的雜役、磚瓦匠人等做苦差的,偶爾也會光着上半身。

唐娴外出時,身邊的嬷嬷嫌那有礙觀瞻,常常呵斥着人離遠點或把衣裳穿好,不讓入唐娴的眼。

可她的确是遠遠看見過的,滿是汗水,髒兮兮的,沒什麽看頭。

唐娴用力控制自己站在原處,背對着雲停,飛速追憶自己來的目的。

艱難記起,她努力保持鎮定的語氣回答:“你、你昨日答應過我,要放我走的,你去與侍衛說一說。”

“我沒答應。”身後的回答雲淡風輕。

唐娴驚愕,心底一沉,憤怒轉身,“你答應了……你把衣裳穿好!”

她再次背朝雲停了,耳尖通紅。

身後有窸窣的衣物摩擦聲傳入耳中,唐娴看不見了,卻好似能想象得到那身腱子肉如何隐藏在內衫下的。

那具身軀與唐娴遠遠看見過的不一樣,不髒,更強健,也更結實,尤其是腹肌,看着緊實有力……

沒眼看!

唐娴心底燥熱,惱羞地捂住面頰,含糊道:“我先出去了,待會兒……”

“穿好了。”雲停打斷她。

可唐娴已經不敢輕易轉身了,拘謹地背對着他,腦子裏空空的,想說的話一個字也記不起來了。

雲停主動繼續她之前的話,從容道:“你仔細想想,昨晚只有你在提要求,我沒答應,甚至都沒提藏寶圖一句。”

唐娴清醒過來,由着他的話回想昨晚,朦胧發現,他真的一句都沒提到藏寶圖。

他斤斤計較的,只有自己對煙霞的信任。

被騙了!

唐娴憤怒,又一次轉了回去,好在這次雲停的确穿好了衣裳,但也僅僅是裏衣。

被衣裳一遮,那身讓人不敢看的結實身軀藏了起來,他又成了玉樹臨風的世家公子。

“那你還我的藏寶圖!”

雲停不以為意道:“什麽叫你的?那是我的,物歸原主而已。”

唐娴要氣哭了,唯一的護身符被拿走了,自己什麽都沒有了!

她急喘幾下,想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怒瞪着雲停道:“你的、你的就你的好了,現在東西你得到了,還留着我做什麽?不放我走,難道你要殺了我嗎?”

雲停沒立刻回答,徑直披起外衣。

手臂擡起時,內衫緊繃,突顯出身上的肌肉線條。

唐娴頭一回看見男人的身軀,臉上發燙,偏轉過臉不去看他。

一時間,房間中靜悄悄的,只有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

等他大大方方穿好了衣裳,走到唐娴面前,眉眼一沉,嚴肅地詢問:“你方才是不是都看見了?”

沒提具體內容,但唐娴已然明了,氣道:“看見了又怎麽樣?難看死了,還不如逃難來的乞丐,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難看你也得忍着。”

雲停竟然不生氣,不輕不重回了一句之後,語氣認真道:“你也知道的,我家家規甚多。老祖宗看重血脈親緣,對後世子孫的要求很高……”

唐娴眉頭攏成春山,直覺他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

“……尤其是身軀的清白,第一百四十二條規定了,凡是髒了身子的,不可再禍害他人。”

雲停說着,面色嚴峻地朝唐娴俯身,逼迫她與自己對視,四目相對,他莊嚴道:“我被你看了身子,沒了清白,你得負責。”

唐娴:“……”

前不久她得出的結論在這一刻推翻,雲停哪裏是不會用卑劣的手段逼人的?

他用得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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