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愛爾蘭人的死狀與感恩節的節日氣氛形成了絕妙的諷刺和對比。那個血字E這次的位置比上一次來得更加醒目,似乎兇手迫不及待地想讓人聯想到這個字母是犯人對這幅作品的簽名。
很顯然,那個神秘的黒幚殺手并不知道E小姐的死訊——或者他知道,但不在乎。又或者,E小姐已經化身為憤怒的複仇幽靈,要将每一個膽敢阻擋她實現理想的人送下地獄。
蝙蝠俠很難說自己究竟希望看到哪種情況發生。他只是站在兇案現場,用目光描摹着牆上猙獰的血字,想象着一個身份不明的兇徒寫下它時的樣子。
他要抓住那個人。絕對要。
而現在,蝙蝠俠還要去調查另一件同樣讓他極其在意的事:
距離萬聖節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月時間,為什麽E小姐麾下的無名氏們似乎絲毫沒有受到他們的統治者“意外身亡”的影響……?
實際上,他們表現得就像真的沒有那件事一樣。
第二樁發生在節日前夕的兇殺案成功引發了軒然大波。記者們在報紙上熱烈地讨論着,這兩樁案件的兇手選擇了這樣的時間是故意還是巧合?下一個節日聖誕節是否也會成為兇手下手的時機?
那個現場遺留的血字E更是被翻來覆去地猜測:這是一個簽名?一個挑釁?或者是一個字謎?
兇手不留痕跡的兇殺風格和與之相反的留名挑釁行為讓人很難不去好奇其背後的形象。事實上,某些好事的媒體已經根據這兩個特征給那個下落不明的兇手起好了一個外號:Exlie,即流亡者。
“《流亡殺手橫行哥譚!》《誰是流亡者?》”哈維·丹特放下手中的報紙,若有所思地說,“我都要懷疑那位殺手究竟是不是想往E小姐身上潑髒水了——現在看來,E小姐恐怕沒有他想象的那麽有名。”
“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無論那兇手是誰。”戈登一邊猛灌咖啡,一邊敲着電腦鍵盤,“現在法爾科內和馬羅尼互相以為對方在背後支持E小姐,争鬥得沒完沒了,這座城市裏如今到處都堆起了屍體。”
“我得說一句真棒,吉姆老兄。”哈維感慨道,“這些人都想幫我們履行職責。”
“我們的職責?哈維,我們的職責裏絕對不包括謀殺。”戈登猛地轉過頭,嚴厲地說,“我是想阻止法爾科內和其他人,但不是通過這種方式。絕不是!”
“當然,別多想,吉姆。”哈維的臉藏在黑暗中,聲音輕快地回答,“我沒那意思。”
戈登仍然注視了他的朋友一會兒,才重新将目光投回他的工作上。
哥譚市最好的警察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疲憊地說:“我很擔心你,哈維。你最近一直在忙着要起訴法爾科內的事,我覺得你要把自己累垮了。還有斐莉達,你最近見過她嗎?她在做什麽?”
“斐莉達……”哈維像是如夢初醒般想起了他們這個盟友的名字,有些遲疑地回答,“她最近應該在結交市議員。我聽說她有一個朋友将要參加市政議會的選舉,雖然我不是很清楚詳情。”
“唉。”戈登無奈地搖了搖頭,“終選只有不到一周時間了。我覺得我們得再關心斐莉達一些。”
【中期選舉倒計時:149:43:21】
一年即将終了,十二月悄然來臨。被她的盟友們擔憂着的斐莉達正在整理她的思維面板。
一切都井然有序,工人們正忙着給冰山俱樂部的後堂中接設電話線路,準備作為奧斯瓦爾德·科波特的選舉委員會總部。
不,斐莉達當然不打算讓科波特去參選那個公認的高危職業哥譚市長。但議員的位置對他而言就很合适……科波特這只企鵝與他的同類們不同,似乎生來就是權力動物。在法爾科內家族被某位不知名的殺手連續重創之後,蠶食哥譚勢力突然變得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時光飛逝之中,斐莉達面板最上方的進度條已經悄然來到了大約五分之一的位置。斐莉達的目光悠然飄過【哥譚現狀】,看着那一排賞心悅目的進度标識,支着頭輕輕嘆了口氣。
經濟掌控度、政治影響力、社會控制度、人脈和聯盟的波動情況都極其複雜,不論是政治操控、財富積累、産業壟斷,還是稅收優化、人脈拓展、輿論引導,都是既需要天賦也需要經驗才能掌握的精巧技藝。斐莉達并不認為自己屬于天賦異禀的那一類人。她雖然早已遺忘了最初那一次人生的記憶,但她的記憶深處仍然殘留着那種與人交流時笨拙腼腆的局促,那種受人嘲笑時的無措——盡管如今那些笨拙和無措早已經變成了她的僞裝和武器,那份因自身的平庸而産生的羞慚依舊能隐約産生一絲溫和的刺痛。
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多麽普通。
“查理·羅伯茲議員暗示說他會給我們一點小小的幫助,只要我們能為他擺平碼頭那一船貨物。”謎語人游刃有餘地放下電話聽筒,朝斐莉達露出一個笑容,“對市議員這個層次的選舉來說,五六千張鐵票足夠一錘定音了。企鵝明年絕對能在市政廳裏做窩,導師。”
“還是不知道那個用我的名字大開殺戒的殺手是誰?”斐莉達用目光翻閱着她的面板,一心二用地說,“報紙上是怎麽稱呼他的來着……哦,流亡者。不錯的名字。”
好在,無數次從死亡中重回人世的斐莉達·莫紮特就像一個反複通關游戲的玩家。她如今已經可以像任何一個老練的政客那樣把玩人心、操弄政治,能不使用超自然的力量,僅靠雙眼便讀出和她對話的人最微小的表情。沒有多少人能看出這個腼腆溫馴的外鄉女人是哥譚市中最擅長謀算的棋手,正靜默地拿起棋子,試圖操控棋局。
“我有一些懷疑的人選,但缺乏必要的證據,導師。”謎語人立馬變換坐姿,雙手交叉,嚴肅地回答。
下一秒,他就沒忍住開始說起了謎語:“誰會是流亡者?這是一個謎。線索被藏在現場,掩蓋在血字之下。提問:為什麽流亡者總是用同一把型號相同的槍?回答:因為那是批發買來的。再次提問:誰能從這些殺戮中獲利?”
“答案是E小姐,她正試圖掌控哥譚市。約翰尼·威蒂曾為法爾科內沖鋒陷陣,而法爾科內雇傭的愛爾蘭人幫則險些讓她送命。”斐莉達終于從面板上移開了目光,朝她這位精神并不是特別正常的下屬投去了平淡的一瞥,“那麽我同樣有一個問題,愛德華:你覺得那些人是我殺的嗎?”
謎語人頓時在座位上萎靡了下去,慌裏慌張地移開了目光。
幾秒鐘後,他重新鼓起勇氣:“不,導師。其實,還有另一個人期待看到這樣的場景……”
“一個追尋正義的人,有時候會為了正義而變得令人難以理解。”謎語人用耳語般的輕聲說道,“一個……比E小姐更有理由複仇的人。”
“……哈維·丹特。”斐莉達溫和地說出了謎語人期待聽到的答案。
她想起在特別重案處昏黃的燈光下,哈維嘲諷地說出那句“任何作惡少一點的人都不會遇上這種事”;在檢察院的辦公室裏,哈維對她說“我們放走愛爾蘭人,看看羅馬人會怎麽反應”;哈維在聽到E小姐名字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神情,還有那個本該會送到他手上,帶走他和他妻子生命的炸彈包裹……
“哈維會是那個流亡者……嗎?”斐莉達若有所思地說。
突然,冰山俱樂部樓下傳來了一陣乒鈴乓啷的亂響,客人們尖叫的聲音響成一片,還有保镖們粗聲罵街的動靜。
緊接着又有槍聲響起,以及科波特氣急敗壞的喊聲(“別開槍!你打到我的實木桌子了,蠢貨!”),就連電路也被切斷。整座被塑造成冰山的建築物都忽然暗了下來,尖叫聲頓時變得更響亮了。
斐莉達嘆了口氣:“你先去忙吧,愛德華。我們有客人上門了。”
謎語人聽話地摸黑走到了門邊,替他的導師打開了備用電源的燈,還不忘略帶惱火地自言自語:“提問:什麽時候該更換藏身處?回答:當蝙蝠找到你的藏身處時。”
“你再這麽說話我就讓你和稻草人住在一起,愛德華。”斐莉達心平氣和地說,“忍忍。”
在她面前屬于“E小姐”的面板上,自從這個身份在蝙蝠俠面前死于爆炸,蝙蝠俠的信任度就突破了【-100】的桎梏,變成了一行莫名的【???】。
斐莉達嘆了口氣,關掉信任度頁面,站了起來,從櫃子裏找到了那頂布魯斯重金購置的華貴純黑禮帽。
她慢條斯理地戴上帽子,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與那些看起來光明正大的手段相比,宗教控制度、風險排除度、安全穩固度、心理控制度、隐蔽行動度之類的标志似乎是對她另一面的嘲諷。黒幚統治、走私活動、軍火貿易,她想要完全掌控哥譚的黑暗,就必須和其他黑暗中生存的同類一樣,削弱敵對勢力、威懾競争對手,甚至抹除敵對領袖。
但,誰讓黑暗總是自己上門呢?
幾秒後,蝙蝠俠成功地趕走了冰山俱樂部的所有客人,實現了砸場子的絕佳效果。他氣勢磅礴地推開了內場的大門,拎小雞一樣把試圖阻攔他的科波特一把甩到了身後,咆哮的聲音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般低沉可怖:“我要見你們現在的導師……”
這一幕實在有點好笑,讓正準備從樓上下來的斐莉達沒忍住彎了彎唇角。蝙蝠俠話沒說完就有所感應,他立馬擡起頭,正好看到走到臺階頂部的那個身影,和她臉上的那抹尚未消散的笑意。
蝙蝠俠尚未出口的話語頓時卡在了嗓子中央,連心髒都在一瞬間停擺罷工,叫嚣着要脫離他的胸腔。
冰山俱樂部裝修得如同宮殿般金碧輝煌的場景裏,被蝙蝠俠切斷的電源正在逐漸恢複。一盞盞燈閃爍着亮起,像被點燃的星光。純白的大理石臺階一路向上延伸,而在這幅繁複華麗的對稱構圖中央,一個黑裙迤逦的女人正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我不太提倡這樣的做客方式,蝙蝠俠。”她含笑說道,“畢竟,我們還是要做生意的。”
“導師。”企鵝人恭順地說道。他快步上前,躬身站上臺階,像宗教畫中拱衛在神座邊上的門徒。緊接着,謎語人、貓女、毒青藤……一個個無名氏的成員都越過了蝙蝠俠,圍攏在他們的統治者身邊,沉默地看着他。
他們的注視中不含敵意,只是純粹的打量,但這目光比那些罪犯和懦夫們滿含憤怒和恐懼的注視更讓他感到怪異。
他們是真心敬拜着她的。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
“斐莉達。”蝙蝠俠強迫自己從那種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中掙脫出來,立刻認出了站在臺階頂端的人影,一時間渾身僵直,驚愕感如同雷霆般擊中了他的思緒。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他才有些難以置信地低聲發問:“……是你嗎?”
斐莉達在那頂曾經由他親手戴上的帽檐下朝他微笑,那笑容如此陌生,仿佛一個全新的靈魂在那個曾經溫文無害的身體之中蘇醒了過來。
“噓,蝙蝠俠。從現在開始,我就是真正的E小姐。”她柔聲回答,每個字都像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
阿蝙:壞了!!一段時間沒注意,小斐怎麽直接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