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級後的李芳芳讓這個副本的掌控者也忌憚起來了。
冉绮看完冊子, 後知後覺意識到,李芳芳出來後,無論他們說什麽, 血眼與血嘴都沒有再出現。
她收好冊子, 不吝誇贊地對李芳芳道:“芳芳姐, 你現在真厲害。”
江遣欲把車開往女寝,打算直接去找齊一萍,這樣傅含星他們遭遇的危險也會少些。
路上, 冉绮騎坐在副駕駛位上,面對着李芳芳道:“芳芳姐,跟我說說你現在變得有多厲害呗。”
李芳芳:“你沒看到升級信息嗎?”
看到了。
不過那時候她被好奇魚的故事折磨得渾渾噩噩,哪有心思細看。
她可憐兮兮地講述自己那時候有多難受, 眼巴巴地望着李芳芳。
李芳芳:……
冉绮還真是信任她,一點都不擔心她隐瞞信息。
不過她現在和冉绮是一體的,沒什麽好瞞的。
只是——
李芳芳看向開車的江遣欲, 暗示江遣欲在,不方便說。
冉绮沉思片刻,不以為意擺手:“沒關系的,你說了也打不過江先生吧。”
單憑江遣欲能徒手破副本, 李芳芳不能這點就知道啦。
李芳芳:……
想殺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沒什麽, 也就是擴大了手冊裏的空間, 提升了百分之五十的修為。你在一個副本裏召喚我的次數提升到了五次。”
說罷, 李芳芳後悔。
呸, 什麽召喚, 整天被冉绮皮卡丘皮卡丘的叫, 把她也給帶歪了, 她該說請的!
冉绮掰着手算了算,“那芳芳姐你現在豈不是快兩百年的厲鬼了!”
李芳芳傲嬌地嗯了一聲,已經提前預知了冉绮的反應。
果不其然,冉绮開始大誇特誇:“芳芳姐你好厲害呀,有你在身邊,我更有安全感了……”
李芳芳聽着她的話,嘴角浮現出一抹笑。
有冉绮這樣總是能夠給予他人肯定的人在身邊,真的會讓人心情愉悅,也會讓人覺得自己得到了重視。
冉绮又問:“那園園姐有什麽提升嗎?”
真是細心,還知道關心馬園園,
李芳芳:“她沒有,不過你可以多帶她歷練歷練。”
冉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車停在女寝大樓下。
李芳芳打算跟冉绮一起下手,就聽冉绮道:“芳芳姐,你別去了,讓園園姐跟我去吧,多讓她歷練歷練。”
李芳芳:……
她撇撇嘴,回了導游手冊。
冉绮放出馬園園,貼心地對馬園園進行了一番鼓勵。
馬園園也是工作很多年的人了,心知冉绮這是擔心李芳芳升級了,她沒有,她會難過,會心地笑了,配合冉绮胡扯,和她一起進入女寝。
江遣欲也下車,對宿管以送女友的名義跟進女寝。
他在學校風評很好,宿管阿姨都有所耳聞,便沒有過多阻攔,還驚訝冉绮竟是他女友。
他步調閑适走進大樓,毫無緊張之感,連帶着冉绮也有了一種自己是大佬的自信。
跟着江遣欲上四樓。
四樓是沒有人住的。
按照冊子上講述的,齊一萍就是在406宿舍自殺的。
冉绮和江遣欲直奔406。
406大門緊鎖,馬園園也打不開。
江遣欲目光定在門上,片刻後道:“她堵住了門。”
他随手從地上撿了根小樹枝,又在門上畫起來。
冉绮睜大眼睛看着,真心覺得他這一手好厲害,“江……學長,你跟誰學的這些呀?”
李芳芳不在,冉绮慎重地不敢叫江先生。
江遣欲道:“天生就會。”
冉绮:羨慕不來。
符文在門上畫成,金色光芒如絲縷,在棕紅的門板上蔓延開來。
門板猛然一震,塵灰如霧迎面撲來。
冉绮及時捂臉,但還是被嗆到,咳嗽起來。
門猛然打開,一道黑影蹿了出去,冉绮立刻讓馬園園去追。
江遣欲站在原地,将樹枝斷成三小截,朝那黑影擲去。
樹枝如三枚釘子,竟生生紮進黑影腳邊的地磚裏,将黑影困在原地。
馬園園追上黑影,将在樹枝間掙紮的黑影控制住。
那黑影立刻縮成一小團,像一只膽小的黑倉鼠。
難以想象,操控那麽多人的人設,讓玩家自相殘殺的鬼,本體竟然是這樣的怕見人。
冉绮遠遠地觀察着她。
江遣欲道:“她的能力僅限于利用游戲規則賦予玩家人設和故事,沒有其他殺傷力。”
也就是說,她可以安心上前去和她對話。
冉绮讓馬園園松開那縮成一小團的黑影,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來對她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冉绮。自我介紹一下,我不是你寫下的內向文靜的人,我這個人還挺喜歡和別人交朋友的。你是叫齊一萍嗎?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瑟瑟發抖的黑影團子頓了一下,縮得更小,對她的友好并不買賬。
冉绮讓馬園園和江遣欲離遠一點,盤腿對着黑影團子坐下,道:“齊一萍,你的仙女姐姐,肯定會希望你有很多朋友。就當是為了她,可不可以現身和我說說話?”
齊一萍還是縮着。
冉绮其實挺理解的。
要是她是個膽大活潑的人,她就不會躲在背後操控一切,也不會連拍照都是拉着所有鬼躲在窗簾裏。
那張照片是什麽意思呢?
是想對仙女姐姐說,她送了她二十九個故事嗎?
可惜,那樣的故事,不是仙女姐姐想要的故事呀。
冉绮注視着這個小小的黑團子,目光柔和,“這樣吧,我再讓你多了解我一點?”
“我呢,出生時候因為癱瘓被親生父母抛棄了。是我養父母把我帶回家,将我養大。”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還意識不到我和別人有什麽不同。直到那年過年,我聽見親戚教他們家的小孩,不要跟我玩,說我是癱瘓,如果不小心傷了我,他們賠不起。”
“于是那個新年,我就躺在房間的床上,透過門縫,看着哥哥姐姐們在客廳玩。他們都在外面,很開心,很熱鬧。很長時間,我都忘不了那一幕,也忘不了他們說的話。我開始意識到,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是殘缺的,電視上,動畫片裏小朋友一起玩的劇情,我永遠體會不到。”
“當爸爸媽媽推着我出門的時候,我很害怕別人會說我,會用異樣的目光看我,我就總是喊冷,讓他們把我藏在毯子裏。”
“直到爸爸媽媽去世,沒有人再能陪我說話,也沒有人再會推我出去,我才意識到,其實我還是很渴望外面的陽光,很渴望聽到別的小朋友一起玩鬧的聲音的。”
“我開始請照顧我的人帶我出去。第一次出門,不再藏在毯子裏,面對別人異樣的目光,我起初也很害怕,但是時間久了,見的人多了,我就不怕了。我還見到了小區裏很多和我同齡的小朋友……”
冉绮傾身向黑影團子靠近,“你猜,他們有沒有和我做朋友?”
黑影團子動了一下,像刺猬從刺裏冒出一點柔軟的鼻子。
冉绮從中看到一只血紅的眼睛。
一團黑色中憑空冒出一只眼睛的畫面,很吓人。但她還是克制住後退的沖動,耐心等待齊一萍的回答。
良久,黑影團子裏發出微弱的聲音:“有。”
得到了回應,冉绮笑得更歡快,“沒有哦。他們都不跟我玩。他們的父母也不想他們和我玩。”
黑影團子愣住,血紅的眼睛裏流露出不解。
為什麽被所有人排斥了,還能這麽開心?
冉绮道:“但是我學會了自己和自己玩,學會了自己讓自己開心。我是在被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後,才變成現在這樣,可以不再害羞地和別人交朋友的樣子的。”
她再次向黑影伸出手,“齊一萍,我想和你做朋友,你要拒絕我嗎?”
血眼盯着那只手,恍然間,仿佛看見她走在社團招募那條大道上的那天。
她低着頭,周圍人因她身上的怪味避讓着她。
突然,一只微胖的手伸到她面前。
她擡起頭,一個胖胖的,但是很漂亮的女生對她笑道:“同學,你有社團嗎?要不要來看看我們文學社?”
那只手,很白淨,皮膚細嫩。
不像她的手,由于長久的幹活,指甲又幹又硬還發黃,皮膚更是糙得不行。
她畏縮地不敢伸出手,又想要伸出手。
最終是那只手低下來,主動拉住了她。
那只手的主人,笑得明媚又溫柔,對她道:“同學,不要拒絕我嘛,先來看看吧。”
血眼盯着冉绮的手,一段黑影從團子裏伸出,宛若刀刃般尖銳。
馬園園立刻渾身緊繃起來,江遣欲的眸光冷厲。
影刀的刀尖對準了冉绮,向她的手靠近。
冉绮的手沒有退讓,反而迎上去,主動握住了她。
是柔軟的。
冉绮握着那刀狀的黑影晃了晃,道:“齊一萍,我們現在是朋友啦。請問你可不可以送我和我的朋友們離開這個世界?你也可以嘗試離開這裏,去外面看看。”
血眼凝視着冉绮,情緒不明。
倏忽間,她收回被冉绮握住的影刃。
黑影像一團被揉捏的橡皮泥,變幻着,成了一個幹瘦女孩的模樣。
她仍被黑影包裹着,黑影就像她的保護外套。
她對冉绮伸出手,聲音依舊細小:“還給我。”
冉绮不解:“什麽?”
“我的,冊子。”齊一萍小聲道。
冉绮站起來,把冊子拿出來,爽快地雙手交給齊一萍,“你的故事很好,只是我覺得,仙女姐姐可能不會很喜歡。”
“我知道。”齊一萍接過冊子,低聲道。
冉绮像和朋友聊天般問道:“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齊一萍道:“我不這麽做,還能做什麽呢……”
冉绮愣了下,沉默地抿了抿唇。
她理解齊一萍的意思。
一個總被忽視的人突然有了這樣的力量,除了報複回去,她也想用這種力量,證明她自己的存在。
冉绮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齊一萍的手。
齊一萍渾身一僵,下意識帶着冊子就要撤離。但是樹枝困住了她。
她眉頭皺起。
冉绮後知後覺道:“對了,我把這個給忘了。”
她蹲下身,吃力地将那些樹枝拔·出來。
沒了樹枝,便沒了困住齊一萍的力量。
齊一萍難以理解地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冉绮。
就見冉绮拔完樹枝,仰起臉對她笑道:“交朋友,是不可以這樣困住朋友的。”
齊一萍聽出冉绮的意有所指,輕笑一聲,低聲道:“你把你的朋友們叫來吧,我送你們離開。”
說罷,她身前出現漩渦。
漩渦那頭,是舊活動室。
她走進舊活動室,将冊子放回書架上。
活動室窗簾下的鬼影們,畏縮地隔着窗簾看她。
齊一萍沒有關注他們,放完冊子,又慢吞吞地環視了活動室一圈,像是在懷念什麽,通過漩渦走出活動室。
她越過冉绮身邊,回到她的宿舍裏,将門關上,像蝸牛終究還是鑽回自己的殼。
明明是如本體一樣重要的冊子,齊一萍卻不放在身邊,始終留在那間活動室裏。
也許就像她冊子上說的那樣,那是送給仙女姐姐的故事。
齊一萍真是個膽小,卻又為了在乎的人,很豁得出去的人啊。
冉绮嘆了口氣,請馬園園去把傅含星等人叫來。
馬園園離開後,她走到齊一萍宿舍門前,用手機找到【你是誰的眼】的主頁,敲響齊一萍的門。
“我還有問題想問你呢。”她語調明快。
宿舍裏沉寂無聲。
冉绮:“你知道你是誰的眼是誰嗎?你認識薛柳妹嗎?可不可以讓薛柳妹也回家?”
良久,寝室裏傳來齊一萍自言自語般微弱的聲音:“你是誰的眼,是社長的家人。薛柳妹回不了家,是她自找的。社長家人提醒過她,不要接近文學社,可她還是進入了活動室,在活動室裏亂翻。”
“薛柳妹,他們,全都是自找的。”
他們,是指那些被齊一萍操控的新文學社社員嗎?
他們或許在探究過去時,觸到齊一萍的底線。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才讓齊一萍對他們動手。
但他們罪不至死。
冉绮頗為唏噓。
殺了很多人的齊一萍,已經回不了頭了。
齊一萍或許也知道,所以只願意送她和傅含星等人回家,而沒有答應跟她一起離開。
冉绮收起手機,仍舊試圖勸齊一萍和她一起走。
她勸很多句,齊一萍才回一句:“跟你們走,然後呢,你們會處置我嗎?”
江遣欲,馬園園,無論哪一個,逮到她,她都逃不掉。
跟他們走,他們是要消滅她嗎?
寝室裏,齊一萍坐在窗前的課桌上,望着這她待了很久,被她掌控很久的校園、眼中并無留戀。
只是想念,想念那個已經不在的人。
冉绮無法代表部門給齊一萍任何承諾。
但齊一萍不走,必然是要被除掉的,而且也會讓部門損失了解副本入侵的機會。
她如實道:“我不知道。不過,你要在這裏一直待下去,像過去一樣,賦予別人一個又一個故事,讓他們自相殘殺嗎?”
“我沒有想教育你的意思,我只是有點難過……”
冉绮嘆息,手扶着門,不再說話。
她可以編很多瞎話,勸齊一萍跟她走,可她不想。
良久,馬園園帶傅含星等人過來。
齊一萍感受到了,打開房門。
被黑影包裹着的瘦弱身形,帶着衆人走上女寝頂樓。
她道:“從這裏跳下去,你們就能回去。”
傅含星看了眼六層高的樓,樓下還有學生,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跳下去就能離開的異象。
齊一萍盯着冉绮,道:“不相信我,就用你們的方法離開,我不會阻止。”
傅含星等人看向冉绮,眼裏擺明寫着不信。
是個正常人都不敢信。
這很難保證齊一萍不是看已無法反抗,在騙他們去自殺啊!
江遣欲撿了塊石頭,在樓頂畫了個巨大的符陣,讓傅含星等人站進去。
不用齊一萍,他也能送衆人離開這個副本。
只是如此,齊一萍就得死。
江遣欲平靜地掃了眼齊一萍,看不出殺意,但已然做出殺她的準備。
冉绮與齊一萍對視着,笑起來,笑容好似比陽光明媚:“我信你。”
齊一萍愣住,看着冉绮走到樓頂邊緣,站上磚石欄杆。
冉绮看着齊一萍,認真地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嘛。”
原本毫無異色的江遣欲,不自覺皺緊了眉,向冉绮走了兩步,清醒過來,又停下。
他相信冉绮不會拿她自己的命做賭注。
但是,他還是又靠近了她一些,以保證,她要是墜下去,他能拉住她。
齊一萍一言不發,凝視着冉绮,仿佛想看透她,仿佛認為她在虛張聲勢。
就見冉绮閉上眼睛,身體往後仰倒,她的裙擺在空中揚出漂亮的弧度,整個人往樓下栽去。
江遣欲第一時間沖到樓頂邊緣去拉她。
他已經觸碰到了她的手。
但她墜下去的剎那,他的心髒仿佛被死死攥緊,痛得讓他喘不過氣。
恍惚間,他腦海裏閃過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快到他來不及捕捉。
她的手從他手中滑走。
他幾乎沒有思考,條件反射般要随着她跳下樓去。
就見她身下出現一個漩渦,她掉進漩渦裏,轉瞬間,他就聽到了她故作疑惑,實則透着狡黠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怎麽沒離開?”
江遣欲整個人仍舊是恍惚的,呼吸不穩地扶着欄杆,胸腔裏的痛,始終無法散去,痛得他連唇都褪去了血色。
傅含星等人都看着冉绮和齊一萍,無人關注到他的異常。
只有齊一萍瞥了他一眼,而後看向冉绮,像是認命,又像是解脫,道:“你贏了。”
冉绮對她笑,眸光明亮如星。
讓她又想起社長看着她笑的樣子。
齊一萍仰起頭,看着陰沉的天空,閉上眼睛,在心裏道:
社長,我的故事終于要結束了。
你會不會對現在的我很失望?
滴答——
小雨落下,如同天空落下的淚,穿透她的身軀。
淅瀝小雨中,她身上黑影漸漸褪去,她帶着冉绮等人到她寝室,打開門,道:“走進門內,就可以出去了。”
站在門口,可以看到房間裏滿是塵埃,各個床鋪還保持着有人睡過的最後的樣子。
一具瘦小的幹屍懸挂在房中央。
這幹屍與這間房間一樣,出了事之後,再無人敢觸碰。
齊一萍也不許別人來觸碰。
傅含星等人忌憚剛剛冉绮跳樓的事,不敢輕易進入。
冉绮率先走進去,她扶起摔倒的凳子,站在凳子上将落滿灰塵的幹屍抱了下來。
幹屍很輕,但如果是以前的她,還是抱不動的。
多虧了神的禮物的加持。
冉绮将幹屍放到一張整潔的床鋪上,對齊一萍笑着伸出手。
齊一萍緩緩握住她的手,眨眼間,她們雙雙從寝室裏消失。
傅含星等人這才敢進入寝室。
随着他們的進入,一個又一個人離開。
這封閉了數十年的寝室,第一次徹底打開了。
寝室裏唯一住着的“人”,終于可以安詳地躺在床鋪上。
*
再次睜開眼,冉绮牽着齊一萍,回到了文城大學的女寝樓。
傅含星等人接二連三出來,在被女寝學生發現前,加快腳步離開。
韓珠與查金紅也跟着出來了。
她們是文城大學的學生,亦是玩家。對于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知肚明。
但傅含星還是打算把她們帶回去做個筆錄,記下她們的檔案。
天還黑着,外面的小吃街還熱鬧。
傅含星等人将齊一萍也一同帶走。
江遣欲最後一個出來,他沉默地走在最後。
冉绮細心地留意到他臉色好像比之前更顯蒼白,下意識上前要扶他,關心道:“江先生,你還好吧?”
入侵副本裏的事,冉绮大多還記得。
但看江遣欲沒有要提的意思,她想,也許是江先生因為缺乏感情,所以不覺得那些有什麽。
如果她不依不饒地提了,矯不矯情另說,以後共事都會變得尴尬。
那就這樣吧。
心照不宣地都不要提。
江遣欲拂開她的手,保持着應有的客氣與禮貌,“沒事。”
冉绮便松開他,讓傅含星多關注下江遣欲的身體。
傅含星也看出江遣欲此刻狀态不太好,立即過來扶着江遣欲上車。
冉绮目送他們離開,放李芳芳和馬園園出來,和她們繼續逛夜市。
雖然這世界的時間只過了一瞬,可她在游戲裏過了好久,感覺又餓了,好想吃點甜品。
她一手挽着李芳芳,一手挽着馬園園,帶她倆沖進夜市,沖鋒似的直奔甜品店。
江遣欲坐在車中,看着她在燈火間的笑顏,深鎖的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嘴角也浮現出一抹淺笑。
只是心髒,還在痛着。
江遣欲閉上眼睛,調整氣息。
傅含星一路疾馳,将他送回醫院。
經過輔助治療,又在醫院休養了兩天,江遣欲沒什麽大礙了。
傅含星這才敢帶着齊一萍的要求來找江遣欲,道:“齊一萍想單獨見您,她說她知道一件對您來說很重要的事。”
她還說想不想知道,随便江遣欲。
這句話,傅含星沒有告訴江遣欲。
江遣欲沉吟須臾,道:“見。”
傅含星開車,載江遣欲到監管所。
齊一萍被管控在一間雪白的特制房間,見到江遣欲,她一言不發。
直到江遣欲屏退衆人,并讓人将房門關上,房間裏只剩下她和江遣欲,她才碎碎念般道:“我有個能力,能了解到一些潛藏在別人靈魂裏的故事。當你用舌尖血保住冉绮的清醒時,我留意到了你,看到了藏在你靈魂裏的故事。”
“那是埋藏很深很深的故事,讓我想起社長曾經對我說的話。”
“我不是随便給冉绮安排的人設,也不是随意給你安排的人設,我是根據社長說的,和我看到的故事,給你們安排的。”
齊一萍不喜歡與人對視。
但此刻,她鼓起勇氣對上江遣欲幽深的目光,道:“你想看清楚,你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片段嗎?”
她瘦巴巴的臉上,有一雙大眼睛,黝黑的瞳孔,像兩塊漆黑的鏡子,照着江遣欲。
那一刻,江遣欲看到了,一個身穿軍裝的嬌小身影。
那軍裝的形制,不屬于這世上任何一個國家。
她站在一棟高樓的陽臺上,和他一起俯瞰整座城市。
她面容模糊,他只看得到她笑着的唇一張一合,聽見仿佛來自很遙遠的聲音說:
“上将,我喜歡你。這是這次的我喜歡你。”
“好啦,不要再用那套話教導我了,你不管說多少遍,我也還是喜歡你。”
她手撐着欄杆,像一只幼貓,仰着臉沐浴在陽光下。
她的長發被一根墨綠發帶束起,微風吹拂,發帶輕揚,她發上的紅色蝴蝶發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也喜歡這個世界,喜歡所有人。不過,我對他們的喜歡,跟對上将你是不同的。”
“上将,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呀?”
“不要現在就給我答案,等這場戰争結束了,再告訴我吧。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只有結束戰争。”
“這是所有人對你的期望,也是我的。”
她轉過臉來看着他,他能感覺到她笑得很燦爛,很漂亮,
“我相信上将一定,一定能帶領我們,把我想象中美好,和平的世界,變成現實。”
“上将,我喜歡你。”
她又說了一遍,輕快地從欄杆上跳下來,像一只貓兒從他身邊經過,頭上的發帶,拂過他軍裝的臂章。
她面對着他,後退着朝外跑去,雙指并攏,在額上一揮,俏皮對他行了個簡單的禮,“好了,我要走了。上将,等我回來,會對你說下一次的我喜歡你的。”
她跑出去,連門都忘了關,遠遠地,他能聽見她腳步聲漸行漸遠。
他怔怔地望着那未關的門,不知在想什麽,久久未去關上。
他走到她站過的陽臺,摘下手上的白色手套,緩緩輕撫過她撐過的欄杆。
不知過了多久,有雜亂的動靜沖進來。
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失魂落魄,顫抖着将破碎的紅色蝴蝶發卡遞到他。
他們哭着,嘴巴一張一合,聲音鼓噪。
霎時間,他什麽都聽不見了。
只覺心髒被重重地碾壓而過,變得血肉模糊。
他去接蝴蝶發卡。
手指在觸碰到發卡的瞬間,那只熱烈絢爛的蝴蝶破碎成了飛灰。
他恍惚間看見,天陰沉沉的,下着雨,四野都是紅霧。
她的軍裝上染滿了血污,站在樓頂邊緣,揮手喝令其他人撤退。
她孤身跳進了血霧,在空中被怪物貫穿了身體。
她抓着那模糊的怪物,好像喊了什麽,怪物在她手中一寸寸爆裂。
她像一只折翼的蝴蝶,摔落進血霧裏,破碎的發卡被甩落到唯一矗立着的樓頂邊緣。
有人跌跌撞撞去撿發卡,遠遠地看見,軍裝被血染透的小姑娘,支離破碎地躺在廢墟之中。
她像是睡着了,一動不動的,随着廢墟一起被白光吞噬,消散。
……
齊一萍目光幽遠,道:“社長曾和我說過,她的高中有奇怪傳聞,傳聞在六個學生離開後消失了。”
“她知道是那六個學生解決了那個傳聞。她記不清那六個學生的模樣,也記不起他們的名字,但她記得其中有個男生很特別。”
“那個人一出現,就讓她覺得他好像故事裏的男主角一樣。他很冷淡,讓她覺得他好像沒有感情。但他又好像背負着某種責任,總是會保護另外五個人。”
“她默默觀察着他。她覺得他這樣的人,好像不想背負這些,他也許更想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的生活,可是他不能。”
“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他這樣的男生,竟然申請加入手工社,一有空,就會去做社裏做手工,而且只做一種紅色蝴蝶發卡。”
“他從沒做過手工,但很聰明,做出的發卡都很漂亮,可他好像始終不滿意,一遍又一遍地重做。”
“社長當時是手工社的社長,她很好奇地問他,究竟想做什麽樣的蝴蝶發卡。”
“那個男生沒有回答,但是他看着滿桌紅色蝴蝶的眼神,讓她覺得好難過。以至于後來所有人都忘了那個男生,但她還記得。”
“她想,或許他也不知道他要做一個怎樣的發卡。他只是想見見,那個會戴紅色蝴蝶發卡的人。”
齊一萍的聲音微弱且緩慢地流淌在耳畔,江遣欲的世界裏,好像只剩下躺在那片廢墟裏,軍裝染血的小姑娘。
心髒和肺管好像都被堵住般發疼,窒息。他難以支撐地跌跪在地上,手掌撐着冰涼的地面,身軀痛苦地發顫着,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他眼眶紅得吓人,嘴裏咳出血沫。
淚和血一起,大滴大滴砸在雪白的地面上。
作者有話說:
一些遣遣和绮寶的過去
現在和未來都是甜的,不用擔心啦~
本章前十小紅包,在抽六個小紅包,啵啵~
(*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