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一盞燈,昏暗迷離。
一條人影浮現在帳上,靜默無聲,明明看不見五官,沈清蘭卻覺得自己在夢中分明感覺到了影子的表情、甚至情緒,他目光專注而溫柔,笑容如輕暖的風,穿過帳紗,拂到她的臉上。
真奇怪!大半夜的在睡夢中被人盯着,沈清蘭卻絲毫不覺得恐懼,似乎從心底裏就認定那人不會傷害自己,相反,他在,她更安心。
她翻了個身,依然在夢中,卻輕輕笑了聲。
這時,她聽到有個聲音近在咫尺,低柔的喊自己,一遍,又一遍,想不起來這聲音是誰的,只知道很熟悉,聽得她舒服極了。
她又是一笑,毫無征兆的,就在這盡極溫柔的呼喚中突然醒來,迷茫的睜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床邊的一張笑臉,即便是在黑暗中,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子淵。”她喃喃,說不清是對笑臉說話,還是自言自語,然後,倏地坐了起來。
“你怎麽在這裏?”這下,她徹底清醒了,一把撩起帳簾,去尋找碧玉和翡翠。
衛長鈞拉住她的手,“放心,她們倆睡得沉,不到天亮醒不了。”
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和力度讓沈清蘭臉紅和緊張,她抽了抽手,沒抽出來,有些委屈,“你做什麽?”
“清蘭,你想看雪嗎?”
“啊?”沈清蘭覺得自己還在做夢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衛長鈞眼裏閃着光,亮晶晶的,“下了半夜的大雪,外面已經一片素白,我帶你去看雪,好嗎?”
沈清蘭張口結舌,大半夜的,出去看雪?她不太敢相信衛長鈞的話,更加猶豫的是,孤男寡女深夜外出,太駭人聽聞了,要是被人發現,自己死也洗不清了,不過,這話還真的讓她心動。
半夜看雪,自己還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想必與白天打雪仗、堆雪人更有意思吧?
她低頭沉默片刻,然後緩緩搖頭。
衛長鈞抿了抿嘴,沒有強求,他彎腰看她,眼裏裝着柔情和歉意,“對不起,清蘭,我只是……想讓你看看,并不是想輕薄你。”
沈清蘭心中微動,她仍是搖了搖頭,過了一會,輕聲道,“等到了會州吧。”
她有時候很任性,有時候很倔強,但更多時候,是理智。有些事她可以胡鬧,可以放肆,也可以不顧一切的堅持自己,但有些事,她會斟酌,把自己放在安穩之處。
“好。”衛長鈞很高興,就像是得到一個許婚的承諾,他幹脆坐在床邊,笑着看她,百看不厭,過了一會,又有些悶悶不樂,“清蘭,為什麽我送給你的首飾,你都不戴?”
沈清蘭想起自己及笈時,他讓薛揚送來一整套首飾,華美之極,輕聲道,“在申州出發時就收在箱子裏,拿取不方便。”
這也是實話,總不能說,東西太貴重,萬一林氏哪天要歸還呢?
衛長鈞微怔,“那天,莺兒沒有打發人來嗎?”
“莺兒?”沈清蘭迅速反應過來,“冬霞送來的那些東西是你的?”
衛長鈞笑,“冬霞?哦,那是莺兒的丫頭吧?清蘭,你喜歡嗎?”
沈清蘭看着他,十分無語,原來是他送的!
衛長鈞看起來既興奮又腼腆,“我把鄧州搜遍了,才湊出那些東西,時間緊促,你……別嫌少。”
“……”沈清蘭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翻騰得難受,什麽話到嘴邊都化作無聲了,眼前的臉龐顯得朦胧,唯有那雙眸子又黑又亮,像是能把人吸進去。
“你好好的送我東西幹嘛?”她輕輕的問。
衛長鈞一下子又咧嘴笑起來,“不為什麽,就是想把好東西給你。”
沈清蘭忽然心裏難受起來,覺得這個人真傻,林氏根本不想結這門親戚,他還熱絡個什麽勁?
衛長鈞見她不說話,笑容微黯,“你是不是不喜歡?”
“不是。”沈清蘭搖頭,驀地展顏,“我很喜歡,很喜歡。”
“那就好。”衛長鈞釋然而笑,眼睛更亮了。
沈清蘭靜看他片刻,問,“你是不是還以沈家的名義送了東西給莺兒?”
衛長鈞讪讪,“是的,一些小玩意,都說是你送的。”接着又補了句,“我比你知道她喜歡什麽。”
果然是他!沈清蘭心念一動,詫問,“莺兒喜歡什麽?”
“她喜歡蘭花,所有和蘭花有關的東西她都要喜歡。”
沈清蘭更驚訝了,“這是為什麽?”
衛長鈞略略沉默,“莺兒的母親,也就是姜太太,生前喜歡蘭花。”
“生前?她已經……去世了?”
“是的。”衛長鈞看起來也有點沉重,“莺兒剛周歲的時候病故了,所以,莺兒總會把有關蘭花的事物當成姜太太。”
沈清蘭久久沉默,事實比預料還要糟糕,姜太太不是病重,而是已經過世,大概也是因為自己名字裏有個“蘭”字,莺兒才格外喜歡自己吧。
衛長鈞看出她情緒低落,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不該跟你說這些。”
“我若早點知道,還會對她更好些。”
……
沈清蘭到底還是沒有跟他出去看雪,衛長鈞也沒有勉強,但是臨走前忍不住輕輕抱了她一下:“到了會州,我再帶你看雪。”
後半夜,沈清蘭睡不着了,也不全是想衛長鈞,更多的是想莺兒。
也不知想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還是晃入了夢,只是,連周公的面都沒來得及見,就被翡翠咋咋唬唬的叫聲吵醒。
“怎麽了?”她坐起披衣。
翡翠撲過來,兩眼發光,“小姐,小姐,昨夜,昨夜……”
沈清蘭心裏猛地一沉,想起衛長鈞,別不是留下什麽痕跡被人發現了?
“翡翠,嚷嚷什麽?又吵小姐了!”碧玉從外面進來,“小姐,昨夜怕是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如今外面雪都快三寸厚了。”
翡翠接話,“是呢,美得很,小姐快起來,咱們玩會雪去。”
碧玉笑,“秋月剛才來說了,太太發了話,今兒再歇一天,明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