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行人回到驿館, 呂道賢等在驿館裏, 見面就問;“顧太醫, 大王子雍的病能治嗎?”
衆人都看着顧仲方,不知道他有幾分把握治好大王子雍的病。
顧仲方道;“沒有十分的把握。”
顧如約說;“闵後在朝中勢力很大, 南姜王乞歸都要讓她三分,我們走時,她對待我們的态度, 我怕對我們不利, 顧太醫每日進宮給大王子雍治病,從驿館到王宮這一段路恐有危險,我們要提早防範。”
次日一早, 南姜王派馬車接顧太醫進宮,顧如約自乘一輛馬車跟進宮, 南姜國的武士保護顧仲方乘坐的車輛。
針對大王子雍的情況,顧仲方先用藥排除雍身體裏的毒, 然後針灸打通穴位。
為了防止大王子雍身邊的人在藥裏做手腳, 顧如約親自煎藥。
顧如約每日随着顧仲方進宮,治療了五日,用藥和針灸沒有任何效果。
王後寝宮裏, 二王子祚和左相在王後宮裏。
二王子祚說;“梁國的那個太醫天天進宮給王兄治病,母後應該阻止他們。”
闵後陰着臉, “你父王信任他們, 同意他們給你王兄看病, 我如果硬是阻攔, 引起你父王的懷疑。”
左相道;“王後這裏不方便多說,還是由微臣這邊安排。”
左相不用親自出面,他一暗示,朝堂中親信。按照他的授意行事。
早朝時,南姜國的一個文臣,突然提出,“陛下,梁國使者打着跟我國交好的幌子,給大王子治病,這都五六日了,聽說大王子的病也沒有起色,微臣懷疑梁國的使者另有目的,梁國太醫出入王宮,陛下不可不防。”
接着有有幾個大臣紛紛附和,“微臣看這是梁國派人的細作,陛下要小心。”
南姜王乞歸沒表态,回到後宮。
南姜王去了新進妃子的寝殿,菱兒聽見他的腳步聲,奔出來,站在他面前轉了一圈,“陛下看臣妾的這條裙子好不好看。”
她又轉了幾圈,殿裏照射進來的陽光,裙子五光十色,南姜王乞歸看着很美,問;“這條裙子是什麽做的?”
菱兒扯開裙幅,“這是百鳥羽毛做的,要用幾百只鳥兒的羽毛。”
這是顧如約賞她的裙子,臨來南姜國之前,顧如約命人給她做了四十幾套新衣裙,這條百鳥裙乃宮中之物。
乞歸很稀奇,不由贊道;“裙子美,人也美。”
菱兒善于察言觀色,發現今日南姜王乞歸不是很高興。
殷勤地給乞歸捏肩,問;“陛下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朝臣又給陛下出難題了?還是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乞歸便把朝堂上有人對梁國侍者的懷疑說了。
菱兒道;“陛下,顧太醫是個大夫,手無縛雞之力,為何要害大王子?害大王子有何好處?對陛下不利,能得到什麽利益,南姜國的朝堂內紛争,跟梁國無關,晉王殿下誠心想跟南姜國修好,顧太醫是個有醫德之人,每日不辭勞苦為大王子醫治,沒有功勞,卻被人懷疑,那以後誰還敢站出來給大王子醫治?”
菱兒伶牙俐齒,一番話,國王乞歸細琢磨,“有道理。”
如果大王子醒來對何人不利,不言而喻。
梁國使者陰謀害王子雍,沒有證據,況且特使容公子和副使看似文人,在南姜境內,又有何威脅,太杯弓蛇影,膽小怕事。
說;“這群臣子一天到晚無事生非,好像他們有多忠心,直言進谏。”
菱兒說;“臣妾不懂這些,只是如果能治好大王子的病,對南姜國是個好事。”
南姜國王乞歸看重這個嫡長子,南姜國王跟先王後感情甚睦,大王子雍智勇雙全,是王位最佳人選。
南姜王乞歸說道;“本王當然希望治好雍兒。”
菱兒給他賣力揉捏,進言說;“要顧太醫醫治,即便有一分希望,不要顧太醫醫治連這一分希望都沒有。”
“不錯。”
顧太醫即便治不好,也不能比現在結果還差。
南姜王乞歸對朝中諸臣的反對聲充耳不聞。
顧仲方每日按時給雍王子用藥,施針,又過了五日。
顧如約有點擔心,王子雍跟之前一樣,還是沉睡不醒,身體沒有一點變化。
如果治不好,就前功盡棄了。
她這些日子出入王宮,了解到闵後在朝中的勢力,如果王子雍不能醒過來,二王子祚立為儲君,朝政被闵後一夥把持,闵後一夥野心勃勃,與中原為敵,主張進犯中原。
西南不久前經歷一場瘟疫,軍隊損失嚴重,晉王蕭逸兵力薄弱,梁國又剛經歷一場跟鎮西候一戰,損兵折将,沒有恢複元氣,如果南姜國出兵,梁國将腹背受敵,被兩面夾擊。
二哥顧仲方的醫術顧如約知道的,如果二哥沒有辦法解開雍王子身體裏的毒,雍王子身體裏的毒中原大夫沒人可以解。
顧如約來時有心裏準備,如果是普通的毒,南姜國的大夫不乏醫術高明之人,早就治好了,不能五六年舉國大夫無人敢問津。
看二哥顧仲方不急不躁,顧如約也沉下心來,親自煎藥,親自喂大王子雍喝藥。
喝過藥後,顧仲方一個時辰施針。
顧如約站在一旁看着二哥為王子雍施針。
她這幾日也留心觀察,王子雍有兩個貼身侍女,時刻守在床前,兩個侍女裏至少保證一個人寸步不離,像是事先約定好的,兩個侍女很默契,剩下一個侍女時,無論發生任何情況都不離開病床前。
而且宮門守衛外松內緊,宮裏侍候的人不多,除了這兩個貼身侍女,也就五六個人。
沒有南姜王的旨意,外人很難踏入寝宮半步。
顧如約暗想,這其中可以看出南姜王對大兒子的保護,說明他已經警覺到什麽,甚至對闵後早已懷疑。
另一方面,這位雍王子生病前跟前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人,在他中毒的這五六年中,小心翼翼地守護他。
聽說這位雍王子是個賢德之人,很受朝臣愛戴,看來所言不虛。
跟一個有品德之人打交道,對晉王蕭逸有幫助。
顧仲方一個時辰的施針,施針完成後手臂酸麻。
顧如約這十日跟着二哥,更加敬佩二哥的為人,崇高的醫德,令自己敬仰。
突然,顧如約瞪大眼睛,發現雍王子的一根手指動了一下。
她一直盯着,以為自己眼花了,探身仔細地瞧,雍王子的小手指又動了一下。
驚喜地叫二哥,“顧太醫快看,雍王子手指動了。”
顧仲方托着手臂活動,聞言急忙俯身看,雍王子的小手指又連着動了兩下,興奮地說:“有效果了。”
可雍王子的手指只動了幾下,便沒什麽反應了。
動了這幾下,雍王子宮裏的人精神振奮,這意味着繼續治療,大王子有醒來的希望。
宮人急忙禀報了南姜王。
不消多時,南姜王興沖沖地趕來了,幾步跨到床前,“雍兒醒了。”。
看床上的兒子還是老樣子。
顧如約說;“剛才顧太醫施針時,雍王子的手指動了幾下。”
南姜王乞歸聽宮人回禀以為兒子醒了,跟預期有點落差,可這畢竟是個好消息,預示着兒子快醒了。
對顧仲方萬分感激,“顧太醫的醫術太高明了,名不虛傳,我兒的病治好了,寡人重賞顧太醫。”
大王子雍要醒來的消息頓時傳遍朝堂內外。
擁護大王子雍的人高興,對立面的人當然害怕。
次日,南姜王乞歸派來接顧太醫的馬車進宮。
雍王子的宮裏的人各個喜笑顏開,對顧太醫和助手也殷勤備至。
顧如約煎藥時,侍女站在一旁給她打扇,可能是這幾年宮裏來了不少大夫,宮人已經麻木了,剛開始沒抱希望,現在一看梁國太醫醫術了得,大王子的病情有起色,對二人極熱情。
煎藥和喂藥顧如約都不假手他人,雍王子現在到病愈,正是關鍵時刻,顧如約更加倍小心。
藥煎好了,等着把湯藥放晾了,顧如約端着藥碗,坐在床邊,一點點喂王子雍喝,王子雍昏迷,喂一次藥需要差不多一個時辰,顧如約極有耐心,喂一次藥手腕都酸了。
一碗藥喝下去,顧如約把空碗遞給身後侍女,用繡帕為王子雍擦唇角殘留的藥汁,又喂了幾口白水。
接下來顧仲方施針,顧如約站在一旁,盯着王子雍,觀察他的變化。
開始王子雍沒什麽反應,施針不到半個時辰時,顧如約看見王子雍的手指尖顫了顫。
“他手指又動了,看樣有了知覺。”
顧如約知道用不了多久,王子雍就能醒過來,只要堅持用藥排毒,輔助施針。
治療這麽久,總算有了點效果,這給顧仲方和顧如約很大鼓舞。
顧如約徹底松了一口氣。
終于功夫沒有白費。
她走出寝殿。
剛下過一場雨,雨後的空氣清新,聞到一股泥土的芳香。
宮殿前青花瓷大缸裏養着金魚,水面漂浮着碧綠的小荷葉。
顧如約站在缸旁看魚。
一個穿宮裝的嬌小女子帶着兩個侍女走過來,走到離顧如約十幾步遠,兩個侍女站在原地,穿宮裝的嬌小的女子一個人走過來。
顧如約感覺背後有人,腳步輕輕的,知道是個女子。
她回過頭,瞬間幾乎有點不敢相認,這是從前在主院侍候過她的千兒,衣着華麗,千兒走到顧如約面前,小聲叫道:“王妃。”
她朝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湊近像看缸裏的魚,壓低聲音說;“王後要對付你們。”
顧如約有幾分感動,千兒到了異國,心裏還是沒忘自己國人。
“我會小心的。”又問;“你在這裏可好?”
千兒平淡的語氣,“南姜王對我不錯。”
顧如約發現千兒變了,從前那個膽怯,畏縮的少女不見了,一下子成熟了,沒了活潑。
千兒到底有一分良心,心底是善良的,對自己沒有絲毫記恨。
顧如約想起千兒在王府時,時常羞怯的笑容,她對晉王懷有一顆純真的少女心,可沒做什麽壞事,問;“你如果不願意留在這裏,我走時可以帶你走。”
千兒很意外,遲疑片刻,低聲說;“我考慮一下。”
“好,你考慮好了我走之前告訴我,我替你安排。”
千兒朝四周看看,“我不能久留,先走了。”
“謝謝你,千兒。”
“我是梁國人。”
千兒說完,急匆匆地帶着兩個侍女走了。
大王子雍要醒過來的消息讓南姜國朝中的某些人恐慌。
次日,驿館裏衆人吃過早飯,顧仲方和顧如約要進宮了。
容安、呂道賢等人得知事情接近成功了,都十分高興,不虛此行,回去好跟晉王交代。
衆人非常清醒,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大意。
南姜王乞歸派人的皇宮的馬車等在驿館門口,裏面走出兩個人,腳步匆匆,上了馬車。
馬車朝王宮方向行駛。
王宮門前的街道車水馬龍,馬車行駛到繁華地段,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皇宮的馬車帷幔遮擋,看不清裏面的人。
突然,迎面行駛來一輛馬車,直奔着接梁國太醫的馬車沖過來。
馬車夫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堪堪要撞上,馬車夫不得已跳車。
兩輛馬車撞上,就在兩輛馬車撞上的一瞬間,從街道兩側的酒樓、茶樓上射出無數只羽箭,穿透馬車,頓時馬車上像紮了一身刺。
緊接着又跳下無數條身影,寒光閃過,數把刀劍把馬車劈成兩半。
馬車被劈開,裏面是空的,沒有人,這夥人傻眼了,光天化日,當街行兇,一會官府就接到報告趕到,這夥人快速地撤走了。
此刻,顧仲方和顧如約已經到了皇宮。
竟然有人公然暗殺梁國的太醫,南姜王乞歸得到消息大怒,命迅速查出暗殺梁國太醫的刺客。
這時,梁國的太醫已經在王子雍的床前,繼續為他診治。
顧如約已經感到王子雍的身體在複蘇,由于中毒,又昏迷太久,因此,蘇醒過程緩慢。
今日顧如約喂王子雍喝藥時,覺得不像往常費力,病人喝藥好像很順利,顧如約判斷王子雍初步有了知覺。
顧仲方施針之時,顧如約注意到王子雍的長長的濃密的羽睫好像顫了一下。
旁邊的宮女激動地說;“大殿下的眼睛動了。”
顧如約清楚,這是很快要蘇醒的征兆。
顧仲方一向保守,從不言過其實,從未承諾過什麽,心裏有數,嘴上不說。
顧如約不透漏王子雍要蘇醒的消息,以免有人在大王子還沒有真正蘇醒過來時加害。
顧仲方施針的整個過程,顧如約每日都在旁邊留心觀察王子雍的反應,告訴二哥顧仲方,二哥好根據患者的反應及時調整藥方。
施針過程中,王子雍眼睫動了一次,再也沒有反應。
慢慢來,顧如約滿足了,顧仲方的用藥準确,配合施針,刺激穴位早日蘇醒。
二哥的醫術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高,二哥受了祖父的真傳,可以跟父親媲美。
二哥這次跟晉王來西南,對晉王幫助很大,這些都是日後功勳。
餘平匆匆走了進來。
顧如約看餘平臉色凝重,知道出事了,遞個眼色給他,兩人走出寝殿。
走到寝殿前庭院裏,餘平說;“出事了,每日接顧太醫的馬車走到半路被人劈成兩半,多虧王妃早做防備。”
“狗急跳牆,大王子要蘇醒的消息剛傳出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動手了,南姜國朝堂的形勢,比我們來時估計的還要嚴酷,大王子威脅到某些的人的利益,這是要孤注一擲。”
餘平道;“王妃留下來很危險,不然,末将護着王妃離開南姜國,王妃放心,末将拼死保護王妃脫身的。”
顧如約搖搖頭,“不行,我們來的目的沒有達到,如果離開,顧太醫多日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朝堂中王後的勢力很大,我們介入到他們王位之争,王妃和顧太醫的處境很危險。”
刺客是沖着顧太醫來的,如果殺了顧太醫,醫治王子雍半途而廢,她們的計劃失敗。
顧如約道;“從治療的情況看,大王子用不了幾日便可醒過來,我們只要保證這幾日內顧太醫的安全。”
一旦王子雍醒過來,敵對派再殺梁國的太醫就沒有意義了,梁國的使者就安全了,只要在堅持幾日,就大功告成了。
餘平心想,這是人家的地盤,時刻有危險。
說;“不然這樣,王妃不用跟顧太醫來王宮,屬下保護顧太醫來王宮給大王子醫治,屬下保證,只要有屬下一條命在,決不讓顧太醫傷及一根毫毛。”
餘平勸說顧如約,臨行前,晉王殿下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保證王妃的安全,王妃出事的話,餘平回去沒法跟晉王交代。
顧如約不能至二哥一個人于危險之中,“我協助顧太醫,争取早一點讓雍王子醒過來,我們也能早一點脫離危險的境地。”
這時容安走進庭院,來到跟前說;“南姜王派侍衛對大王子的宮殿加強防護,派武士專門保護顧太醫的安全,南姜王派人來說,顧太醫留在王宮中,不必回驿館。”
南姜王乞歸迅速采取行動。
餘平略放心,說:“如此甚好,既然南姜王把大王子的宮殿保護起來,顧太醫留在這裏安全。”
顧仲方和顧如約住在王宮裏。
不用每日在王宮和驿館之間往來,免去沿途的不安全因素。
宮殿裏有許多房間,宮人準備房間給顧仲方和顧如約居住。
王子雍的寝宮很奢華,顧如約住的房間內一應生活用品齊備,有兩個南姜國的侍女侍候她。
用過晚膳,顧如約有每日沐浴的習慣,兩個侍女已經備好香湯。
沐浴出來,一個侍女為她梳頭,顧如約問;“大殿下沒昏迷時有什麽喜好?”
侍女仔細地為她梳理着長發,說:“大殿下喜歡讀書,讀書時不許人打擾。”
“大殿下喜歡讀什麽書?”顧如約問。
侍女搖搖頭,“奴婢不認識字,不知道大殿下讀什麽書。”
治療這段日子,顧如約幾乎非常熟悉雍王子,聽侍女說王子雍是品行高尚,待人謙和。
她住在王宮裏,沒事就坐在雍王子的床前,給他念書,她選的都是中原歷朝歷代明君和先賢的故事。
書是按照她的要求,容安準備的,容安是蕭逸的伴讀,喜好讀書的習慣一直保留着,書卷不離手,出使南姜國,容安帶了一箱子書。
顧如約讀書時,極專注認真,她相信雍王子能夠感知到。
天色已晚,顧如約合上書,站起身。
她轉身離開時,床上的人黝黑濃密的睫毛顫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