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色暗暗地嘆了下,打定了注意要好好護着虛弱的錦繡,這一路是倒也平靜,只是錦繡因為[催眠術]的寒冷影響而越發的懶洋洋了。
一直到太陽落下升起,帶着他們跨過了游戲大半地圖的泉鳴馬車總算是停了,九方尋出了車廂整了整衣服一手向外劃了個優雅的弧線。
“請吧,兩位。”
戒色掃了下一直打開在視線範圍內的半透明游戲地圖,他們現在的位置已經到了游戲大陸的西南方了,離着原目标翠竹鎮的距離可謂是不小了。
“天神大人?”尊稱一聲似乎是在走神的男人,九方尋嘴角的弧度抽了抽。
戒色曉得該下車了,看了軟綿無力的錦繡一眼,而被禦寒衣物團成球兒的錦繡也半睜着眸子地看着他,雖然沒什麽精神的樣子,但是她還是意識清醒的。
“得罪了。”
低低地在錦繡耳邊喃了一聲,就算是要念上十天十夜的經文來做悔過代價,戒色也不放心把錦繡交給別人照顧,早已經豁出去的他顧不得那麽多了,所以抄手連着衣物帶人地攬在了懷裏将錦繡抱出車外,戒色的動作迅速又穩當,看得九方尋挑眉暗了暗眸子。
托了了托懷裏的人,從沒有這麽抱過女生的戒色覺着臉上有點燒燙,不自在地轉移注意力打量了四周,看着泉鳴馬車前後二十餘米的裝備隊伍,戒色的心沉了沉。
“你們,把他帶到地牢去。”九方尋對着一旁解壓着一個大鐵坨子的幾個男人努了努嘴,戒色和錦繡一同看去,可不正是那個折騰得他們夠嗆的男人?只不過他現在頭上戴着鐵質面具,手腳被鐵塊鑄成了球,手肘膝蓋等大關節都被死死地上了鎖,就連琵琶骨都給穿上了鏈子,困得不可謂不嚴實,看得錦繡和戒色不約而同地皺了眉。
“他這樣還能幫忙接觸[催眠術]?”看着被幾個壯漢架着木車離去,戒色狐疑地看了九方尋一眼,別說是使用技能了,戒色都懷疑那個叫相崖的男人是不是還活着。
“誰知道呢。”聳了聳肩,九方尋和在車裏完全不同的滿不在意的态度讓錦繡檸了眉,但是沒有說什麽,她只是安靜地任由戒色抱着。
“好了,你們的問題遲早會解決的,現在先随我來吧。”側頭和一個男人說了聲什麽,那人一路跑開了,九方尋也再次露出了那讓人怎麽看着都別扭的笑。
“歡迎光臨【山莊】,我們主子久候了。”
這是平原上的一片宅子——說是宅子,倒更像是一個被組合起來的小城,只是它沒有外圍牆,四散的屋子分開坐落在一條階梯兩旁,而階梯直通的是一個風格很清雅的莊園。
“你……攀着我吧,穩當些。”階梯有點長,戒色只怕他長期和女生保持距離的習慣突然冒頭,什麽時候習慣性地松手把錦繡扔出去,那可就真完了。
點點頭,面頰火紅的錦繡将雙手圍上了戒色的脖頸,不得不說戒色身材是很不錯的,壯實得讓懶在他懷裏的錦繡都好難一手攀住他,只能将身子也靠得緊些,再緊些。
錦繡不知道為什麽從來不肯接近她的戒色會突然這麽‘開放’,或許是因為現在深入位置環境的危險原因吧,但是她發現她并不讨厭這樣的‘開放’,反而是覺得戒色的臂膀很有安全感,厚實的胸膛枕着很是舒服,臉紅着,又慵懶地蹭了蹭這極其難得享受到的溫熱。
于是,就這麽往前帶路的九方尋後面跟着了一個被煮熟了的和尚,和一個嘴角挂着得意的,滿心舒坦的女人。
“稍等。”進到宅裏入了七八進,一處帶着園子的門廊外九方尋定住了腳步,先一步的進去秉了一聲,只留的了兩人。
這比外觀着還要大的屋子讓戒色有點緊張,若是打起來,他不确定能帶着錦繡全身退出這不熟悉的,結構甚是繁複的地方,不自覺地用力起了手上的力道來。
“再壞也就是去一次地府吧。”感覺得清楚的錦繡看了他一眼。
不肖猜也曉得戒色在緊張,所以錦繡也顧不得自己是‘被保護’的身份安慰起了男人,輕輕了笑了笑,她盡力讓自己看上去狀态好些。
寒冷已經讓錦繡連緊張都感覺不出來了,她只希望九方尋這能力不俗的主子能真的讓她解脫。
或是[解脫]。
“兩位,請。”九方尋出來了,态度比方才要硬許多,臉上變顏變色的看得戒色眉頭一緊,很顯然剛剛屋子裏發生過什麽。
忍了忍就要脫口而出的提問,戒色還是抱着垂眸凝神的錦繡進了屋子。
這是間裝扮得簡潔的屋子,并沒有什麽奢華的擺設,似乎是與這裏主人的財力有點相悖,至少看上去這裏的主人不是個喜金愛銀的庸俗的人——至少看上去不是。不過這因為環境而生出來的幾分好感并沒有讓祥裝虛弱(本來也沒什麽力氣)的錦繡放松警戒,尤其是細細打量了側坐在廳中品茗的男人,一股十萬分戒備的直覺讓她微微張大了眼。
一身暗紋銀絲的寶藍公子裳讓男人穿得很有一股貴氣,舉手投足見的風度可見男人的潇灑,同時也散發着一種長期位居人上的氣勢,可是偏偏的與這樣素潔環境也不會突兀,顯然是個極會收斂的主兒。
身為交識各種人的賞金獵人佼佼者之一,錦繡給了男人很高的評價,同時的也給了這似是在沉思什麽的男人同樣的危險标識。
這個男人不簡單。
迷了眯眼,錦繡放光的眼再次半垂了下來,在戒色懷裏縮了縮,方才全心的打量讓她有點疲倦。
戒色沒說什麽,只是鼓勁兒了下手臂讓錦繡躺得安穩。
男人也沒有說什麽,甚至是從方才就沒看過他們一眼,連餘光都沒有。
“爺,錦繡姑娘到了,還有這位——”
“戒色你什麽時候還俗了?”慢條斯理地截了九方尋的話,男人的聲音平淡,卻帶着讓人無法直視的威嚴。
九方尋額上滑落了冷汗,幾分怯的垂下了頭安靜的不再言語。雖然男人語調不溫不火,面色平靜,但是他很清楚他的主子現在火很大,況且方才他就已經遭殃一次了。
錦繡也猛地埋起了頭,不是怕,而是驚,還有怒!
這男人認識戒色!而且明顯是熟識!為什麽每個神秘的厲害的人都和他有關系網?這就叫做隐藏式大神?!
錦繡腦子都大了,雖然她現在和戒色可說是肌膚相貼的親近,但是此刻她只覺得他們之間距離好遠……
“是你?”戒色緊緊皺了下眉,沒想到真是這個人,只是他和這男人素來沒什麽交情,只怕是沒法替錦繡讨個什麽面子了。
“我沒還俗。”他還光着頭呢。
“是麽?那就是廢了戒?”終于是轉過了臉來看了眼兩人,錦繡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神好可怕,并不是兇猛得像狂獸,而是冰冷的像刀子,從背後瞄着敵人死穴的那種。
沒有注意到錦繡的訝異,戒色還是執着于男人的話。“我在守戒,一如既往。”
“哦?像是這樣?”放下茶盅來一手比了比兩人此刻的模樣,戒色因為男人的話而惱怒了,錦繡感受得分明。
“我一直很疑惑。”男人站起了身子,幹淨修長的指尖撥弄了下手裏的扇子:“傳來的消息都是說有一個使用天神異能的和尚在插手,可是我不是很相信,畢竟她是‘那個女人’點頭了的目标。”男人說着,意味深長的看了戒色一眼:“你曉得你的行為代表什麽。”
行為?什麽行為?錦繡聽得一頭霧水,就好像戒色違抗風四娘的命令不僅是件很不可能的事,而且還件關系着很不尋常的問題,而錦繡感覺得到戒色的渾身僵硬,恰恰也證明了這一點。
錦繡想得頭疼,本就虛弱的身子更是難受,但是她混沌的腦子裏有一條清醒的思緒:她好奇戒色身上的一切,她想了解戒色身上的一切,這個看上去無欲無求的剛強男人,卻是情深意重得如此脆弱。
戒色的身子在微微的顫抖,連呼吸也粗重了許多,只是面目上撐着沒有大的變化,直直地看着男人緊抿了唇。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許諾:我會守護錦繡直至安全,至于夫人——我從未想過違背她。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讓他們任何一個人為難。”
戒色的臉色有些難看,顯然內心痛苦的模樣看得錦繡心裏一顫,他口裏對風四娘的忠誠此刻也不讓他那麽難受了,只是他的背後到底有什麽?他在堅持什麽?什麽叫‘不讓任何一個人為難’?
錦繡不喜歡戒色這個模樣,即便也是有了她一直想看到的豐富感情。
“是麽?只怕是你無意,旁人有心啊,你曉得自己在做什麽就好,若是真的惹火了[那女人],我可不曉得瘋起來的她有誰能降服得住。”說是高深莫測的一笑,錦繡只覺得男人的笑更像是幸災樂禍,狐疑的眼神始終克制不住,她就覺得這男人好奇怪,不像是戒色朋友,也不像是風四娘的同伴,倒像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旁觀人。
這時候,‘旁觀人’看向了正直視着他的錦繡,驚得錦繡縮了縮脖子——她覺得有股冷風灌得她脖頸好冷。
“好了,故人的招呼已經打完了,現在該說正事了。”斯文的笑了笑,男人對着錦繡微微傾身地極盡了這游戲裏的禮儀,華貴的氣質與衣裳讓男人十足的是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只是錦繡此刻對面前的男人已經完全沒了好感,頓時也只覺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即便他并不像九方尋所說的是沙文豬。
“大家給個面子叫我連爺,朋友們習慣叫我連公子——錦繡小姐,久仰了。”
錦繡看着面前微笑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睜大了本是疲倦無力的眸子:連公子?她聽說過!
在‘上古傳說’的游戲傳說裏,除了天神陣營的統領和魔神陣營的幾個霸主外,還有一個玩家也是一大傳奇的角色。在四城鼎立游戲執掌風雲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是被四城共同恭謹奉養的,能和神明溝通的‘國師’,但是在風四娘屠.殺四城的時候,那守護四城的關卡卻都是他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大人一一親手打開的!而在戰事之後,這個男人還公開的發表了聲明:他不是背叛者,他只是讨回他應得的東西,四城的下場是他們咎由自取。
雖然沒人曉得這個‘咎由自取’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這個口氣猖狂得理所當然的男人卻也沒人去招惹,因為曾有傳言說,這個男人也是傳承了[神]的玩家。他就是連公子。
“久仰……”錦繡有點不敢相信,傳說中的男人居然在她眼前,而且,确實關于他,真的是夠久的了。
幾乎每個人都覺得連公子是為自己開脫而找的借口說得好聽,但是他卻奇怪的沒有占取四城的一分一毫,就連做國師時候的所有行頭都留了下來,最後是行蹤成謎,僅僅是留下了傳說般的[連公子]三個字——沒人和他組過隊,沒有人和他添加過好友,甚至沒有人曉得他完整的名字叫什麽。
傳言連公子砍號沒有游戲了,雖然無從查證倒也站得住腳,畢竟若不是沒有留戀,他當初怎麽會不從四城寶庫裏拿他應得的勝者獎勵?只不過錦繡現在确定了,傳言不可盡信,至少看這一路過來的宅子也能曉得,這連公子縱使沒有從四城寶庫裏得到一毛錢,但是他依然過得很滋潤。
“錦繡小姐最近可是風雲人物呢,真是讓連某刮目相看,今天終于請到了。”連公子的笑讓錦繡回了神,艱難的勾了勾嘴角,她保持了沉默,她并不覺得以現在的狀态在這樣的男人面前能賣弄什麽,只是感嘆着自己先前的直覺之準确:這男人果然不簡單。
“這宅子只是連某一個落腳的地方,簡陋了還請別見怪,錦繡小姐不嫌棄便多住幾日就是,雖然偏了些,但也方便修養,至少會安靜沒人打擾。”
這家夥,在炫富麽?
錦繡不爽地撇了撇被圍脖遮掩的嘴,但是心裏暗暗算了下,這是第二個和她說‘我這裏很安全’的人了。
第一個是依稀,第二個是連公子。一個是身後朋友霸主風雲,一個身份傳奇實力沉迷,錦繡對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無奈了。
有實力,就能制定規矩。
“連爺客氣了,錦繡何德何能。”老實的降低了身份,錦繡心裏将這男人當做了個難伺候的顧客對待,而事實上,她确實也不覺得他只是随便請她來坐坐的,而且讓個被稱作‘爺’的沙文豬如此客氣對待,用九方尋的話來說,沒有利用價值,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何德何能?呵呵,這話說得岔了,能在[滅魂盟]手下留命,能在鏡子手下不死,讓依稀不惜和‘那女人’讨面子,讓戒色一路護送……這還不夠麽?”連公子的眼放着光的好似要吃人!戒色猛将懷裏的錦繡緊了緊,錦繡也瞪圓了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居然…..什麽都知道!就連依稀向風四娘讨面子都曉得——錦繡肯定了,這看似圍觀看客的家夥和風四娘那群人不僅有聯系,而且有很密切的聯系,所以,他是随時可以把她出賣給鏡子?
錦繡暗了暗眸子。“錦繡命好而已。”
招募,囚禁,差使,錦繡什麽都不想要,別說是自謙自貶了,只要能立刻擺脫這個男人,她完全不介意為奴為婢。
“命好?呵呵呵呵,是麽,那你的命确實挺好的了,連某都不好意思不再錦上添花一次了。”
錦繡讨厭這個男人的笑,完全不是真心真意的只是扯動了肌肉勾起嘴角,微眯彎起的眼裏滿是算計,哪有是麽笑意,看得她只有渾身的不舒服。
“錦繡不懂,連爺這是何意?”裝瘋賣傻,錦繡的手暗暗地揪住了戒色的衣裳,和這麽個老狐貍對着,她是不緊張是假的。
又是意味深長的勾起了嘴角,連公子看了眼寸步不離護着錦繡的戒色,擺擺手地招了一旁候着的九方尋。
“阿九,帶戒色去小亭休息,我和錦繡小姐單獨說話。”
“不行。”
雖然從未和連公子僵過臉,但是戒色現在一點都不介意這麽做——縱使他再如何的愣,他也看得出連公子的不尋常動機的,直覺着不能放錦繡一人在這裏,他二話不說的攏起了懷裏的女人。
連公子臉色沒有變化,但是眸子露出了濃濃的不悅。
“錦繡……錦繡這樣太虛弱了,相崖的催眠術對她的傷害有些大,還是等她身子好些了再說吧。連公子不會介意吧?”連公子的不悅眼神是最好的提示,它提示了戒色一個重要的事實:這是人家的地盤!
戒色愣,但是不傻,現在連公子或許還為了省事兒客氣,若是真的惹惱了他,他和錦繡都不會有好果子吃,于是也算是找了個理由,連公子不同意也好,同意了,錦繡到底也能少吃點苦,有點自保的力氣。
連公子迷了眯眼,幾分奇怪的看着面前眼神堅定的男人,他好奇,這一向愣實的戒色什麽時候這麽心計了?
“阿九,去帶相崖。”也是索性大方的一笑,連公子倒并不在乎順便救錦繡,反正她也不是不值得,剛好還能順便賣個人情,不虧。
“呃……爺,相崖已經按你的吩咐處理了,他那眼睛……”九方尋尴尬,他的工作可是一向很有效率的。
“眼睛?呃!”連公子愣了下,臉色也有點變色,看得錦繡戒色心裏一個咯噔。
錦繡看了眼九方尋,用淩厲的眼神詢問着,九方尋臉色越發尴尬了,微微退後了一步在連公子身後的視覺視角,對着錦繡微微擡起了手來對着眼屈指做了個‘摳’的動作。
秒懂,錦繡的臉色越發發白了。
混蛋!這家夥好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