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爬進橙子的耳朵眼裏,讓橙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咋?外鄉的臭婆娘,爺的閑事也敢管?”王利三狂妄地揮動着馬鞭,咬着牙,一步步近橙子。
看熱鬧的人多起來,青樓女子管王利三的閑事,人能不多嗎?茶館裏的兩個人也站起身擠進來。這兩人身穿黑衣黑褲,腳脖子上纏着藍花的帶子,腰裏佩着尖刀,皮膚黑得就像那臘染的黑衣裳。
橙子帶着一絲羞澀心理,一動不動地站着。她發現人群中,那個暴牙的大棍正幸災樂禍地笑着。橙子知道笑到最後的絕不是大棍們,但她卻悲哀地感到,自己在這臨安城是多麽孤單無援,在這裏她沒有親人,沒有過命的朋友,那些經常與她一起飲酒作樂的讀書人,雖然在才華上相互欣賞,相互間稱兄道弟,有一種無以言表的微妙和默契,但他們更多的是建立在的關系上。他們不是她的人,不過是一些大膽的漠視禮法的讀書人而已。整個臨安城,除了她自己,沒有一樣東西是屬于她的,甚至連那些茂盛的小榕樹的葉子。橙子定了定神,讓她的思想回到現實場景。當王利三一鞭抽來時,橙子的掃帚以讓人眼花缭亂的速度重重打在王利三的臉上。
王利三一聲尖叫,叫聲裏還夾雜着一些橙子聽不清的髒話。橙子就又抽了王利三一掃帚。王利三頓時跌坐在地上,像一個撒潑的老女人一樣,斜着眼,大罵着誰也聽不清的髒話。兩個黑衣人卻忍不住笑了,敬佩地望着這個高深莫測、令人捉摸不透的美麗女人。
橙子回到房裏時,兩個黑衣人跟了進來。橙子斜靠在門框上,只是将其中一個人輕輕掃了一眼,臉便驀地紅了。她想起逃難西山藏在草堆中的事,那個掏出家夥大大咧咧沖尿的人……是他!是他!肯定是他!啊,我該怎麽辦呢?橙子激動起來,心怦怦直跳,懷裏像揣了一只懷春的兔子。
“請坐……”橙子軟軟地說,然後倒了兩杯雲龍山茶,茶氣彌漫着,有一種神秘的意味。
橙子沉默地站着,等着他開口說話。現在,她身上的每一部分都失去了機能,不論是腿、腦子,還是心髒。他顯然聽說過她,但從來沒有見過她。他怎麽會見過她呢?他是第一次來歌樓,她也是第一次在臨安城的天空下見到他。但她感覺自己對他又是那麽的熟悉。他就是自己日夜要等的人嗎?那不過是匆匆的一眼,而且看到的還是令人害羞的地方。他是誰?是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嗎?他那麽黑,黑得讓人都快要醉了。是的,是醉,他的神态、眼神、膚色都讓她醉着。
“坐吧。”橙子不自然地說,看着那黑黑的形象漸漸在她的視線內增大。
兩個男人坐下來,眼睛像銀槍一樣直鈎鈎地紮向橙子。望着柔情似水的女人,兩人呆得忘了說話。這使橙子很得意自己的妩媚,她不自然地端詳着那個讓自己心跳的男人。他的頭發梳得很光滑,兩個大大的耳朵上一邊挂着一個大大的耳環。他看上去大約四十歲,也許更年輕些,黑黑的皮膚散發着瓷一樣的亮光。她記得某一書中是這樣評價雲南的男人的:“鳥語鬼面之徒,帶刀劍驽矢散處山谷,喜則人,怒則獸。”。“鳥語鬼面”?嘻,太誇張了。橙子緊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很想從他的臉上找尋出“鬼面”的蛛絲馬跡,然而除了那黝黑的皮膚之外,她只能是失望了。
04、她會喜歡我嗎?普艾古諾不安地想天的中午靜靜的,适合談話和喝茶。黑衣男人面對妩媚的從中原萬裏跋涉而來的橙子,心裏忽然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沖動。他收回自己的眼睛,開始海闊天空地說話。講剿匪的事,講家族的榮耀史。講得橙子目瞪口呆,心髒怦怦亂跳。面前的這個黑乎乎的家夥,原來來頭不小呢。
“知道阿迷州嗎?”黑衣男人着蹩腳的京話,微笑着注視驚訝的女子。
這微笑是那麽溫暖,那麽柔和。她的心激烈地狂跳起來,眼看她就要死于這種愉快的狂跳了。時間似乎停滞不前了,連呼吸都感到了困難。那長着一對宛如水晶的清澈眼睛,似乎永遠注着一種溫暖。從這雙眼睛中,橙子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歸宿。
橙子點了點頭。于是她聽到更為驚訝的事,黑衣男人竟是阿迷的土司,普艾古諾。
普艾古諾說:“阿迷也是一個四季如的地方,壩子裏水草豐美,地勢比這兒還要寬,還要大。”
橙子仿佛醉了一樣答道:“是嗎?真的嗎?”
橙子發現,普艾古諾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頭發卻出奇地黑,這使他又有了一種成熟美,橙子越發感到自己醉了。
“我曾聽人說,你們中原的女人都是纏腳的,以小巧為美,你的腳怎麽是大腳呢?”普艾古諾這時盯着橙子出奇地問。橙子害羞地将腳往回縮了縮,那雙大腳如今正躲在繡花鞋裏,橙子感到它們也出汗了。
“因為我怕疼,所以沒有纏腳,我母親為此還痛打了我一頓呢。”橙子嬌羞地說,腦海裏現出小時候的場景,母親用一塊白布緊緊纏住她的雙腳,将她的腳裹得就如尖尖的棕子一樣,橙子疼得大哭起來,腳不敢落地,只好趴在上,趨母親外出的時候,才找到一把剪子,将腳上的白布剪成碎片。
橙子的面色玫瑰般地紅潤,散發着生氣和活力,她的房豐滿而突兀,她沉思的樣子顯得又天真、又可愛,普艾古諾心裏一陣狂跳,他知道自己肯定被這女人的美擊倒了。如今他滿腦子裏想象着自己正在撫摸着她呢。
橙子的臉紅了,“你不該……”她欲言又止,“你不該問這個問題的。”她終于說。
普艾古諾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搖搖頭,對橙子笑笑,一種很誠懇、很謙虛的樣子。普艾古諾說:“我不知道,對不起,我只是好奇,因為臨安好多漢人的女子都纏了腳的。”
“其實也沒什麽,”橙子說,“只是讓人有一點難為罷了。”
普艾古諾聽了,理解似地笑笑,但絲毫沒有的意思。這個女子絕不同于其他青樓女子,她莊重、羞怯,甚至還有一種不可侵犯的高貴。
“中原真的很亂嗎?”普艾古諾這時轉換了話題說。
提起中原,橙子心裏湧上一股酸楚感。“是啊,到處是燒殺搶奪,南京已被李自成攻破了,如今怕很快就會攻打到北京了吧。”橙子說。
“我聽說李自成會呼風喚雨,是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談這些事。咱們說點別的好嗎?”橙子的臉上現出一種凄楚的樣子,看來這話題對于處于青樓的她而言,的确不該提及。
普艾古諾笑了笑,轉身望了一眼身邊的另一個男子說:“我們是粗野之人,是慕了您的大名專門來看你的,聽我說,你真的很令人喜歡。”
聽起來真是吃驚,一個土司,差不多可以被稱為“土皇帝”的人,竟屈尊來到青樓,專門看望一個從中原來的女人。而且,除了眼睛放肆之外,一切都那麽循規蹈距。在一般人的想像中,他應該有許多飛揚跋扈的随從,即使不四處強搶民女,至少也該橫行霸道,招遙過市。而這個普艾古諾,在女人面前,甚至還有一絲羞澀。會羞澀的男人無疑是心柔的、本份的,這樣的男人加頭領到哪裏去找啊。
橙子的心豁然明亮起來,她知道她一直盼望等待的那個人出現了。她是一個有着政治野心的人,希望能嫁給一個能給她帶來榮譽、地位,在政壇上有足夠潛力的人。而且她也知道,女人是耽擱不起的,必須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賭注,不能猶豫,看準了就要下注。
普艾古諾胡吹一陣,看天色不早了,站起來說:“我走啦。”橙子心裏翻起一陣惋惜的花朵,低聲說:“不能在這裏吃晚飯嗎?”
那個跟普艾古諾一起來的人一直默默無語,這時搶在普艾古諾前面說:“咱們還有事,改日再來吧。”
普艾古諾微笑着下樓去了,一會兒便将身子投在了夕陽的小巷中。廢爐渣一樣的晚霞,半燃半熄地堆在灰色的屋頂上。他回想着橙子的一颦一笑,心裏像三月的陽光一樣暖暖的。橙子的名字他太熟悉了,還是在數日前,他遠征貴州平判凱旋時,路過臨安,便聽人說起這位傳奇而美麗的女人。她淪落風塵,卻依然顯得那麽高傲、尊貴。就像千年後許多流行的電影一樣,在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她便将他的心給帶走了。他記得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紅色的衣裙,散發